第二百九十二章 妄想

“可是徐夫人?”終於有人先開了口。

說話的是位挺富態的太太,圓臉盤,高鼻梁,菱唇微起,一雙妙目炯炯有神。也許是這位太太很是和氣,態度也可親,林氏就與之攀談起來。等用過了流水席,聽過了鑼鼓喧天的大戲,暮色四合之時,林氏才弄清楚這位太太姓周,兒子是自家閨女的同門師兄沈周。

一提起沈周,在座的眾人都是一怔,接著就是無休止的誇讚。這幾年沈周的才學是愈發地好,就連朝廷中的高官權貴都稱沈周有王子安之才,可謂是風頭無量。

林氏聽著眾人對周氏的恭維,臉色一僵,隨後又變得正常。林氏雖不喜因著杜四姑娘為著沈周牽連麗姐兒,卻也承認對沈周的態度不過是遷怒。

“您好福氣。”林氏由衷地對周氏道,心頭則想著家裏的三個淘氣包。

“您才是好福氣,我瞧著麗姐兒是個嫻靜的,必定是娘親的貼心小棉襖。”周氏對著麗姐兒笑道。

麗姐兒看著周氏朝她笑,也就報以微笑回視,舉止大方。

周氏心中一動,待眾人散了,女眷都在等車馬的時候,拉著林氏悄聲道:“麗姐兒瞧著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不知可有了人家?”

一般姑娘嫁十一二歲時就開始相看說親,麗姐兒的年歲正當時。

周氏的話讓林氏心中警鈴大作,一時不知所措。畢竟是第一次有人詢問,林氏一時有些糊塗。待好容易回過神來,林氏才發覺有絲欣喜,說明女兒不愁嫁;然後是有絲惆悵,想著嬌養多年的女兒終究要嫁出去,心裏著實舍不得;再然後是大怒,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沈家不過是個土財主卻敢惦記麗姐兒!

即便如此,林氏依舊是麵上不顯,笑著道:“麗姐兒還小,我和相公都打算多留閨女幾年。”說完,也不待周氏言語,直接拉著麗姐兒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周氏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隻覺得魯莽了。隨後上了自家的馬車,打道回府。

麗姐兒並不知道林氏與周氏說了什麽,隻瞧著林氏一直沉著臉,也就沒多問。

待回到了晨園,麗姐兒瞧著天色不早,就直接回了涵珍館,吃了些素餛飩,就直接歇下了。

而凝暉堂那邊卻是燈火通明。

“不過是空有才子的名頭,連個功名都沒有,誰知道是不是他們沈家裝腔作勢。才見了一麵就敢開口,說不得這心思存了不是一年半載了,癡心妄想!”林氏一肚子氣,直到見了徐熹才抱怨開來。

這年頭,有功名才算是成功人士,照著林氏的說法,沈周還真沒什麽長處。外麵名聲再好,那也是虛的,能拿出真金來,才算是實惠。

“何必生這麽大氣,有人家問麗姐兒的親事,隻能說我們麗姐兒好。”徐熹笑著遞給林氏一杯茶接著道,“潤潤嗓子。”

“一晃眼麗姐兒都這麽大了。我心肝寶貝的疼了這麽多年,說要她出嫁,我心都要碎了。哪怕是皇親貴胄我都覺得配不上我閨女,更何況是沈家。”林氏被徐熹岔開了話題,心情沮喪起來。

“閨女的婚事自然由我們說了算,答應不答應全在我們。心疼女兒那就多留幾年,嫁妝也備的豐厚些。隻是女兒早晚要嫁,相看卻是要提早打算。”徐熹已經開始琢磨起沈周來了。

“這沈周不行!我們早晚是要回京都的,沈家在江南,麗姐兒豈不是要遠嫁!我舍不得。”夫妻多年,林氏看著徐熹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那沈周的才名不虛,想考個功名並不難。他們家家底是薄了些,可要是麗姐兒嫁過去,就憑著我們家是官紳,想必沈家也不敢怠慢了麗姐兒。”徐熹想著其中的利弊,好似沒聽見林氏的話。

“我都說了我舍不得,你這是要應了?”林氏一下子炸了毛。

“為夫不過是權衡利弊,哪裏說要閨女嫁過去。再說今天那沈太太在你這裏碰了釘子,為了臉麵也不敢再提這話了。”徐熹連忙安撫道。

林氏這才安下心來,卻後悔當初不該送女兒去杜家學畫。自從女兒在杜家學畫,什麽麻煩風波都與杜家有點關係,著實令人頭疼。

“好了,早歇了吧,那沈家歇了心思,又何必愁眉苦臉的。”徐熹安撫林氏道。

林氏疏了口氣,這才與徐熹安置下來。

過後的一段日子,果然沈家沒什麽動靜,林氏這才算真正安下心來。

之後就是聖駕南巡,皇上下了明旨,要四品以上的官員去碼頭迎接。徐熹恰好符合條件,又不是一地主官,就打算帶著家小一起去金陵。反正嶽父一家也跟著聖駕隨行,帶著妻兒去,也是一解分割兩地思親之苦。

於是林氏把懷著身孕的丹桂給接回了晨園,要她和芳草管著園子裏的事物。幸好丹桂懷相穩,精力也算好,又有芳草在一旁幫扶著,總出不了什麽大錯,林氏也放心。

“戈家大小子看樣子是非你不娶,就憑著這幾年的真心實意,你總得有個思量才是。就算你看不上戈家大小子,也得尋個人家,難道真這樣一輩子,無依無靠的?女人家總得嫁人生子,要不然晚景淒涼。你又與那於媳婦不同,幹嘛非跟自己個過不去!”林氏正帶著人去了兒子們住的廂房收拾東西,丹桂趁著四下無人,拉著芳草說話。

前兩年,於媳婦的婆婆到底病死了,她真真正正成了天煞孤星,園子裏的人都躲的她遠遠的,恨不得她走過的地方都拿符水擦地。

林氏開始想著於媳婦不吉利,晦氣,也動過要把於媳婦放出去的心思。可於媳婦無依無靠的,真要是攆她出園子,那於媳婦就隻有死路一條了。且於媳婦侍弄花草的手藝確實是好,還有麗姐兒和芳草說好話,林氏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那於媳婦明白自身的處境,也不哭也不鬧;就想著趁年輕多積攢些銀錢,等老了就去庵堂或者義莊了此殘生。

戈家大小子正是化名戈異的戴進的大兒子,姝玉和婉玉的哥哥戴泉,現喚作戈泉的。當年林氏一時好心,讓芳草幫了被一群閑幫砸了自家燈籠攤子的戈異和戈泉。由此戈家就送了副畫,之後一直依附於徐家過活。開始戈異和戈泉在麗姐兒的金鋪裏畫首飾,後來戈泉又進了妹夫的書畫鋪子幫忙,現如今自己開了家小小的專賣文房四寶的鋪子,生意還算過得去。

許是因著當年芳草幫過戈泉,且婉玉經常在園子裏行走,與芳草多有接觸,總之戈泉是念上了芳草,想著要去芳草為妻。林氏不知怎的知道了這事,覺得戈泉這人不錯,能在逆境中生存,不抱怨,腳踏實地,是個能幹人,就問芳草的意思。哪裏知道芳草不同意不說,還說了此生都不嫁的話,言行舉止都很堅定。

“我這樣的人說不得還比不上於媳婦呢。兩年前我就與夫人說好了,一輩子都不嫁的,姐姐還是幫著勸說戈大哥吧,別耽誤了他終身。”芳草苦笑著道。

戈家與丹桂租住的院子離的近,兩家作為鄰居頗有些來往,因此丹桂才來與芳草說這些。

“你這丫頭真是個死腦筋,難不成後半輩子你要和於媳婦去作伴?”丹桂急切地道。

還真別說,芳草真是這般打算的,隻是瞧著丹桂焦急的模樣,再看著人家挺著大肚子不容易,就低著頭沉默不語。

丹桂哪裏看不出芳草油鹽不浸的心思,隻覺得可惜了這一對般配人。在丹桂心裏,戈泉和芳草兩人要是成了親,日子肯定過的紅火。

“戈家的大小子和你一樣的死腦筋,他都老大不小了,還等著你,可見你們是天生的緣分。我也不逼你,隻求你再想想。”丹桂想著逼得太急怕是要好心辦壞事,也就不再言語了。

涵珍館那邊,麗姐兒發愁帶哪兩個丫鬟。她本意是想帶著青杏和綠萼,一個沉穩,一個機靈,正好互補。可金鋪的賬目卻是一日都離不得青杏,而綠萼的性子還是太跳脫,麗姐兒怕她闖禍。碧草一根筋,而翠籬除了針線,其他都平平,帶她們兩個去金陵,麗姐兒想想都頭疼。

“這次去金陵我就帶碧草,翠籬和鳳兒,剩下的人好好看家。”麗姐兒想著碧草和翠籬都本分,鳳兒有幾分精明,帶三個丫鬟也盡夠了。

碧草和翠籬自然高興,她們很久沒出府了。以往麗姐兒隻帶著青杏或是綠萼,兩個人雖沮喪卻也明白自身的不足之處。如今麗姐兒帶她們出遠門,也算是一碗水端平了。

青杏笑笑,複又低頭打算盤,沒有一絲不滿;綠萼則噘著嘴,卻也知道麗姐兒這是在罰她,磨她的性子。

待到梅雨季節結束,天氣熱的不行,徐熹帶著妻兒老小到了金陵,暫住客棧。沒法子,為了迎接聖駕,幾乎四品以上的江南官員一窩蜂地紮到金陵來。本來就繁華的金陵城地價急速攀升,有價無市,能住到客棧都是因著徐家不怕花錢。

徐熹包了客棧中的一個小院,五間房,連主帶仆,很是擁擠。這還不算什麽,最難過的要數金陵的天氣,悶熱的不行,冰價極高,饒是如此,還捧著銀子都買不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