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終死
姬任好覺得,瑄分塵的話他都聽不懂了。
他不說話,兩人就這麽站著,然後他把手中劍抬起來,指著瑄分塵胸口,道:“你受死吧。”
姬任好積怨深重,不穿了對方那一顆血肉之心,他豈會安心?不過瑄分塵也沒留餘地,和光從背後脫鞘而出,當的一聲,天闕正刺在劍脊上。
姬任好一雙眼通紅,道:“你——又——騙——我!”
那個我字,說到最後,已經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從喉嚨裏哽出來,簡直不是人能吐的字了!
山風呼嘯,吹動瑄分塵一頭灰白發翻飛,盡掩麵容。他道:“此生誌願未平,天下未定,還死不得。瑄某是什麽人,你最清楚,我一輩子最慣騙人,騙的最多的,就是你。”
……如果騙你,我願意受死。
這句話不但前麵是騙他的,後麵也是騙他的。
如今已回到玄天道,他若不回去,姬任好傾懷天之力也未必能搶他走,更何況,姬任好不會傾閣之力來搶一個無用的道士。姬任好唯一苦苦相求的,就是喜歡。但喜歡是姬任好的事,不是懷天閣主的事。
姬任好生氣了,欺了他了,打了他了,強了他了,他讓著他了,哄著他了,騙著他了,最後走了。
所謂柔能克剛,道家最講究圓柔似水,瑄分塵深得其中三昧。
姬任好定定的站著,他覺得他自己是個傻瓜。
他的一手遮天,他的華麗無雙,他的風華絕代,都傻的令人書^包^網*網人,姓白,是個男人。他倒是有打算真心的過,豈料那男人不想,隻是看他美貌權勢罷了。終於有一天,甩了他回家娶老婆生孩子去了。姬流光大怒,極怒,但怒過之後,終於說,罷了。
姬任好知道為什麽,因為姬流光生不出子息。
姬流光有六七個侍妾,但到了三十幾,還沒有一個的肚皮變大。
赤著腳在夜晚竹林裏,簌簌聽他們的爭吵,看窗子上的人影,寒風從身邊刮過去。
姬流光也早就打消了別的念頭,隻是守著他長大。
不過他喜歡去玄天道,去和現任掌教嘮嗑。那時掌教也還年輕,也還瀟灑。
姬流光總是看著他,微笑著,卻不會再多說一個字。
他也跟著姬流光一道去了。他那時候,已知道了各種取樂,而對那白毛小道朦朦朧朧,懷著別樣心思。那天晚上,他在臥榻上與師父說話兒,遙遠的對麵忽然傳來大喊,道:“姬任好!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那是瑄分塵的聲音。姬任好癡癡的呆著,什麽都不會說了。
姬流光微笑著,磕了顆瓜子,道:“這死孩子,打牌又輸了。”
又道:“任好,來不來?”
縱使姬任好不敢贏姬流光,他也終究沒敢打開房門,往那邊喊一嗓子。
世事從來不盡如人願,後來生死門出現,一切都忙碌起來。姬流光與生死門主兩敗俱傷,在臥榻上躺了七天,眼見病再不能好了。懷天閣內本有些異心之輩,突發作亂,姬任好那時已經二十歲,帶著姬流光逃出城,躲在一間漁村的破屋裏。
姬流光遮住臉,又放開,笑道,讓你看,又有什麽關係呢。
短短七天,花容憔悴,已經不成人樣了。
姬流光說,任好,凡事不可盡信人,不可盡托人。
姬流光又說,不可沒有心愛之人,也不可太心愛。
姬流光說,我這一病,再也沒有更好的機會,他們必然全部露頭,該怎麽辦,你拿主意,以後懷天閣就是你的,算我留給你一個幹幹淨淨的懷天閣。
姬流光最後實在病的沉重了,低聲道:“我想吃魚。”
姬任好終究離開了他,等他端著魚湯回來時,姬流光已經去了。
姬流光怕當麵逝去,讓姬任好難過,但這樣所為,又何嚐不讓人更難過呢。姬任好想,姬流光的話是對的,他在逝去最後一刻,還用行動教導了第一句話的正確性。
姬流光都會騙他,瑄分塵又怎麽可能不會呢?
他飄然下山,珠翠叮當,綿密的長發飄上來,拂在麵上。
尤記當年幼。
那一日當爐煮酒,那一日青梅懷袖,那一日和羞走。
終有一日丟開手,萬事皆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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