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門
他癡癡的想,不知不覺已走下了山,轎子就停在腳下。他掀簾子進去,習慣性的道:“顰兒?”
沒有人答話,若顰剛才還在外麵。
他猛然驚覺,雙手雙足忽然一緊,竟似被人扣住。他右手疾翻,猛然一掙,啪的脫開,手腕卻隱隱作痛。竟似有什麽神秘的力量箍了過來。
聽鬼魅般的一聲,輕柔撫在額上,眼前漫天黑色,昏了過去。
四周是安靜的,甚至寂靜了。
水聲落下,嗒的一下,又一下。
眼簾緩緩抬起,一切都是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姬任好躺了很久,一動骨頭就響一聲。傳說中深山有山妖,力大無窮,有攝人之魔力。專門擒捉落單的路人,在深洞穴裏剝皮,掏去內髒吃掉。據說最愛者,乃人腦髓,吸之嘖嘖有聲。
難道這就是山妖的洞穴麽。
在自己腕脈上搭了下,確定功力全失了。無聲的調息了會,慢慢坐起來,手一滑,摸到了一片腥膻的柔軟,像一塊有彈性光滑的布。
一時想不到是什麽,他起身凝目,隻能看到一片黑暗中有些更深的黑暗,極朦朧的影子。姬任好拆下發簪,向身邊一戳,叮的一聲,是石頭。
不是洞壁,是平整的石牆,他沿著向前,牆上貼滿了柔軟的東西,與地上的一樣。石室並不大,方圓三四丈,繞了大半圈時,摸到了花紋。
說是花紋,隻是一豎深溝,像是門縫。
他發力一推,一聲深啞的吱呀,一股濃重的腥膻撲來,嗆的差點倒退。其實這房間裏也有味道,一是淡,二是他呆的久了,門裏簡直是新鮮的屠宰場。
姬任好心下冷笑,緩緩將門開到最大,確定是一條甬道。
他確定了甬道寬度,走了進去。
走了兩步,頭側撞上了什麽,洞頂輕微的吱呀一聲,似是什麽東西晃**起來。他抬手一摸,摸到了鞋尖,一雙鞋尖在他的額頭邊。
看不清姬任好的表情,他避了下,繼續向前走去。
前麵又是一雙,而且鞋的種類不同,是小牛皮的,還帶著粘稠的**。
姬任好腳步不停,帶起頭頂上一路吱呀搖晃聲,已經落在極後麵了,還能聽見細微。大約兩盞茶時分,他摸到了另一扇門。
門後依然是黑暗。
他略略停了下,摸到右側石壁,繼續向前,倒再沒碰到腳,隻是有絲般柔軟的東西飄在空中,總是拂到他臉上,掛到他發上,十分沾人。
不是蜘蛛絲,不粘。
也不是線,比線光滑多了。
是頭發,而且很長。
許許多多的頭發從上麵垂下來,攔住他的路。而頭發的來源,大概是吊的高了,所以平平走過去,不至於碰到。
姬任好仔細分辨方向,從它們裏穿過,事實上這條路一直往前,連個彎都沒有。
前麵又是一扇石門,推開後居然是他出發的那間石室!
牆壁上貼著腥膻柔軟的東西,地上也到處都是,一切都與開始一樣,他隻是轉了個大圈。
姬任好無聲而立,這時身後忽然一響,什麽重物從上掉了下來。他出甬道時,並沒有關上石門,這裏又極其安靜,除了他的腳步,就沒有別的動靜,那甬道裏的聲音,就聽的分外明顯。
一聲重響後,又過了半盞茶,再無別的聲音。
姬任好抬足,才走兩步,忽然停步。
他在武林打滾多年,五感都極其靈敏。武林人不但講究眼力,更講究耳力,所謂聽風辨位,聞聲打穴,敵人常有偷襲之事,又或者兩強相遇,生死一線,倘若耳力不好,就等於一隻腳進棺材了,姬任好能活到今天,不是虛名。
與之前一直寂靜不同,身後有聲音,極輕,咚的一聲。
他細聽一會,又前行,又是咚的一聲。
傳說中頭朝下冤死的人,陰魂不散,永遠惦記著報仇。而且放下來後,無法用腳走路,隻能用頭一跳一跳,直到追上前麵的活人。
姬任好不再理會,一路筆直,碰到了出發的那扇門。推開直進去,依然是一雙雙腳垂下來。
他略用左手遮了臉,仍然不理會。身後咚咚聲一路跟來,不快不慢,他停聲音也停,他走聲音也響,如同附骨之蛆,甩之不脫。
姬任好竟似瘋了一般,在相同的一條甬道中繞圈?
甬道並不長,他足足走了十遍,忽然在石門前停下腳步,略聽了下,又摸了摸。深吸一口氣後,撕下一片衣袂,厚厚蒙住了自己的眼。
這裏黑的不見五指,蒙住眼又有什麽用呢?
吱呀一聲,忽然萬道金光,亮如日中,透過布料直紮進來!
姬任好合著眼睛,仍然一陣刺痛。他站了許久,足足站了一個時辰,才緩緩抬手,解下一層布料,又亮了一些。
如此三番,過了三個時辰,所有布料才去除,他隻是站著,卻比在甬道中摸索時還要緊繃,直到張開眼睛,才極輕的吐息。
麵前是一間石屋,頂上大開,夕陽落入餘輝。屋子四周擺了一圈又一圈,少說也有幾百麵的鏡子,將光芒全反射在石門上。此刻尚令人張不開眼,更何況在正午時,隨便往門前一站,雙眼便瞎,更何況他是從無盡且無時的黑暗中出來?
石屋正前方又是一扇門,開門就是一條清雅的竹製走廊,走廊另一頭是座木屋,門開著,無言的邀請。
“啾啾——”
黃鸝的叫聲,分外好聽。
屋中靠左擺了張梨木圓桌,坐著一個黃衫人,正提著個鳥籠子逗。眉細眼輕,輕浮之色顯於麵上。見他走進來,笑道:“喲,懷天閣主,這狼狽的,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啊,嘖嘖……”
他起身走過來,上下打量:“這滋味可好?”
姬任好淡淡道:“給你看一件東西,你就清楚了。”
他右手輕握,反過來,伸到那人麵前。
黃衫人呆了呆,當真低頭,姬任好驀然張手,啪的扇了他一個耳光,道:“滋味好嗎?”
那人大怒,道:“你……你竟敢打我,你配打我!”
姬任好霜也似道:“你配和我說話?”
黃衣人氣的眼珠子都凸出來,對著他凸了半天,終沒說什麽,一屁股坐回去了。
姬任好就像煮沸的油鍋,隨時都準備對著人臉潑。
先失心,再中招,弄的一身血汙泥水,氣味還令人作嘔。內火外火一同冒上來,不論誰出來,都會挨上一巴掌的。
“你主子呢?”
“……什麽主子?”
姬任好冷冷道:“你是這裏的主人?”
那人一張嘴,不自覺瞟了眼,又咽了下去。
姬任好揚首,清聲道:“來者是客,如此待客,不覺德行有虧嗎?”
“最大盛禮相迎,何虧之有呢?”
麵前是一條小過道,垂著綠石珠簾,一個聲音慢悠悠的傳出來,開始沙啞,末尾化為遊絲,十分清忽的妖氣。簾內喀啦一聲,砸碎了什麽。
黃衣人一轉身,沒入屏風後麵不見了。
“自從它建成以來,我一共接待過七個武林名人,有一個壓根就找不到門,兩個在過道裏走瘋了,一個瘋狂攻擊背後,誤把自己撞死,還有三個在最後一扇門,瞎了。”
“所以,你簡直是占了大便宜了。”
那聲音一轉,略有好奇:“你從一開始,就無比鎮定,又是如何分析局勢的?”
姬任好淡淡道:“我不信鬼神之說。”
“知道是著了道,自然不會害怕。至於屍體,平生殺人還少麽?何況那裏並不全是屍體。”
聲音一挑:“你怎麽知道?”
“你要的隻是那個氣氛,全用新鮮的屍體,人力物力都絕不可能。但也不能全是假的,畢竟江湖裏摸滾爬打,感覺還是有的。”
喀啦一聲,簾裏又碎了什麽,有小東西掉下聲。那人似是點頭:“那兩人也不信鬼神,但發瘋了。”
姬任好冷冷道:“因為他們以為自己在繞圈子,永遠繞不完,其實那就是一條直路,筆直。”
那人笑道:“你怎麽就不以為?”
姬任好微一垂眼,道:“你做的十分完美,甚至不同甬道裏,屍體的鞋子都按順序一樣,但你忘了頭發。那些多半是女人,發上的香味不同,第一個甬道裏第二具,必定是貴婦人,金檀香不是誰都用的起的,而後一通道中同一位置,明顯是個民女,普通刨花油而已。既然香味不同,又怎麽可能是在繞圈呢?”
啪的一聲,那人用力捏碎了東西,道:“好個姬任好!和你師父簡直是一床被子裏嬌貴出來的,十二床褥子下放一顆黃豆,你們都能硌的慌!”
姬任好負手道:“謬讚了。”
“黑夜忽換白晝最為忌諱,所以我把眼睛蒙上,其實他們也能想到,隻是太急,急的見到一點光,就飛蛾撲火!”
“很好……”
那人很慢的說了兩個字,忽然珠簾一掀,啪的一聲,姬任好被重重摑了一個耳光!
姬任好踉蹌一步,眼裏幾欲冒血。簾內冷笑,又啪啪兩下,最後一下尤其重,他直跌在地上,臉上的紗布裏滲出血,劍創裂了。
“可惜姬流光死的太早,這兩巴掌是伺候他的!”
那人聲如鬼魅,字字銳利。啪的一聲,一塊玉牌滑出來,刻著一朵梅花,一半黑如染墨,一半晶瑩雪白。
姬任好掙紮著爬起身,嘶啞道:“生死門!梅袖手!”
長江柳吹笛,天山梅袖手。
他曾不止一次在心裏念過這個名字,痛恨的恐懼的怒罵的,但第一次從嘴裏真正念出來。原來姬任好追尋生死門消息時,生死門一直注意著他,而且等待捕獵的機會。
簾內大笑,笑道:“姬流光什麽都料到了,就是做不到!他當年殺不了我,我就一定會回來!現在中原元氣大傷,連你都在我手裏,我看誰能阻攔!”
梅袖手忽然放緩了語氣,微笑道:“就算他活著,他也老了。”
“隻有我永遠不老。”
姬任好按著紗布,看不見表情:“沒有人可能不老。”
梅袖手低低笑起來,笑的又快又輕,很妖異。
“我不但不老,還可以選擇容貌。你聽過換皮嗎?”
“我臥室裏就盛著幾十張人皮,想穿哪張就哪張,不過……我覺得你的皮,我最喜歡。”
姬任好瞳孔縮小!
“雖然老了一點,不過夠漂亮,我可以穿上它,盛裝去見你的小情人,放心吧,我會替你追回他的。”
梅袖手戲謔的說,隨後大笑。
“然後當著他的麵,換另一張皮……這實在太有意思,這天下真是無比之有意思,我記得他的師父,和姬流光似乎交情不錯?恐怕不止是交情吧……哈哈哈哈哈——”
姬任好在大袖裏死死掐住指甲,沒有說話。
簾內一聲輕喝:“來人,把他帶下去,好好養臉上的傷!”
左右轉出兩人,一把撚住姬任好,陰勁掐入骨中。姬任好痛的眉心緊皺,喝道:“梅袖手!你殺了我,有沒有考慮過後果?”
那人幽幽道:“我已經等了今天很久,這樣的好機會,是你也不會放過!瑄分塵麽,你們已經翻臉了。懷天閣群龍無首,我擔心什麽呢?再說,你的隨從全被滅口,沒有人知道你在哪裏,他們連生死門都不知道是什麽!”
姬任好冷笑道:“不錯!隻是差一點!”
“懷天閣分崩離析,武林亂如散沙,不過給了蕭史機會罷了,更何況……”
何況蕭史就在懷天閣,有機會入主中原,他絕不會客氣。
梅袖手一頓,道:“這倒是有意思……”他翻來覆去意思了會,柔聲道:“姬閣主是要出賣朋友了?”
姬任好道:“我和他交過朋友麽?”
梅袖手揚笑,聲音一轉:“可惜,區區一個蕭史,我還不太在意……拖下去!”
姬任好立即道:“懷天閣你要麽?”
沒聲音了。
姬任好也不說話,就這麽耗著。
聲音慢慢響了起來,道:“先……帶他下去。”
又輕佻笑道:“記得傷要養好,全身香膏要擦,珍珠要磨粉敷,否則皮不漂亮。”
謝謝野貓大的長評,鼓掌撒花!!評寫的灰常的……太油菜了……
嵐舞舜華大的彩采草稿哦!畫的真是……那叫一個妖媚啊!大家一起舉起大棒,督促這位上彩稿吧,微笑~
另外這是蟲子親畫來讓各位泄憤的圖,呃,小塵,我真不忍心看到你……
這是蟲子親上次那幅圖,讓大家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答案~
俺畫的那張是被樓淩冰附身的九霄
請先放下乃們手中的鞋子是這樣的我畫九霄時發型沒變樣,可是臉是畫淩冰
所以青梅裏是九霄,七月是淩冰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被烤焦的某小雛鳥回來了!(高舉燒焦翅膀跑過,話說我這次考的是已經掛了兩次的寫作!= =題目是我與磨練!= = = = = =上天啊保佑我吧!!各位保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