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不曾來入夢
足印深進白雪,姬任好走向前。
雪穀挖開了一大片,深深的坑下去,像無底洞。許多木架子搭著,梯子擺著。在忙碌的人見他來了,不由都停下來。若顰一抬袖子,道:“這十來天你們都在幹什麽?東西呢?”
負責人隻認得若顰,但為人機靈,立刻見了禮,道:“都在一邊,但沒什麽東西,其實……”
也沒什麽東西。
除了一堆夾著布片的碎肉碎骨,還有梅袖手的長針。
姬任好低頭看著那堆凍肉,許久道:“夠兩個人的分量嗎?”
那人道:“不夠,不夠,屬下用鐵秤過了……不過似乎又……閣主知道的,凍過以後,重量會有變化,還是等屬下挖掘完畢。”
“……看骨頭呢?有兩份麽。”
“閣主,實在太碎了。”
……這些人做的夠好,做的太好了……
他盯著那堆肉,一直盯著,直到確認分辨不出是幾個人的,才慢慢走開。
他在大坑裏過了一圈,這時又有人發現了一塊落石下有齊刷刷切斷的灰白發,因為灑的比較散,又和雪色交相輝映,所以錯過了。姬任好站在那裏看,有人稟告他那一大段裂縫在哪裏,他就挪了腳步。地裂了,掉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縫深的看不見底,黑黝黝冒涼氣。他彎下腰,伸手探了下,被邊緣的碎石劃出一道血痕。
與其說掉下去以後爬上來,不如說埋在雪裏可活性更大。
若顰跟在後麵,她覺得這裏越來越涼,越來越冷。
她捧著狐裘,想給姬任好披上,還是卻步了。
“若顰。”
姬任好忽然道。
若顰快步轉上,姬任好微聲道:“你再問一遍,他是不是已經到家了?”
其實傳令的人時時刻刻都來,本來消息是一天傳一次,隨著時間的過去,傳令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快,越來越頻繁,就在一柱香前,還有人來到,報閣中一切如常。
她回頭派了人,叮囑他路上遇到傳信的,立刻接了回來。不要多久人回來了,可是沒有新鮮事發生。
姬任好又道:“我們現在回去,會不會到家後,就發現他回來了?”
或許現在需要一個人,大聲的說,你別做夢了!!!!!!!
若顰沒有說話。
姬任好似乎回過味了,道:“他家在附近吧?”
若顰怔了下,搶先道:“是的,也許瑄隱者在家裏。”
姬任好立刻離開了,馬車駛入另一條雪道。瑄分塵這裏是有個窩,但他長年漂泊在外,回來的少。
過了段時間,隱隱看見了一片小樹林。這裏向陽,地勢不錯,樹稀疏的長起來了,樹下麵有幾間小木屋。姬任好趕到屋前,見門沒鎖,隻是搭著扣。他啪的把門推開闖進去,前前後後上上下下找了一圈,然後站在灰塵和蜘蛛網中間。就連儲好的木柴都濕了,可見很久沒人住過。
姬任好終於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在凳子上坐下來,擺了擺手道:“你出去吧,我出來快十天了吧?閣內也等不了了,我在這裏等他一天,如果他還不回來,我就回去。”
若顰默默點了頭,卻從袖子裏摸出一樣東西,道:“閣主。”
“這是瑄隱者在營帳裏掉的,顰兒沒來的及還,還是交給閣主。”
是個簡單的木盒,抽拉式的,沒封條。
姬任好麵色一變,接在手裏,道:“三個月了,為何現在才給我?”
若顰低頭道:“顰兒是想還給隱者也就罷了,所以一放放了很久,昨天才想起來。已經三個月了,隱者又不知去了哪裏,顰兒拿著就不合適了,所以還是給閣主。”
這個回答無懈可擊。
姬任好讓她出去,自己一個人坐在空寂的房內,光線從窗口灑進來,落在盒子上。
不知道是什麽,但依瑄分塵的性格,這樣弄一個木盒來裝的東西,一定是重要的。他仔細的看著它,每一個邊角都看過,他一動手就能打開,卻又停住了。好似裏麵是個未知的寶物,抱在手裏就滿足,一旦打開,那忽的一下沒有了。
他已經找了他夠久,也等了他夠久。他就再等一天,在那人的小窩裏等一天。
姬任好把盒子放在桌上,手壓著它。他坐的是小廳,廳後是臥室,廳左是小廚房。陽光在漸漸的變暗,屋裏也漸漸的變暗——天黑了。
他覺得廳裏有些冷,便走到臥室裏,從抽屜裏摸了火石。桌上有蠟燭,他點燃了,把手烤了下。為了防灰,被子卷起放在櫃裏,他一起找了出來,在木板**鋪開。**有帳子,但實在太灰蒙蒙。他不想再整理,直接把帳子卷起來勾在床頂上。這時他又有些餓了。
舉著蠟燭走到廚房裏,空的連個老鼠都沒有。早該想到,這老道怕浪費東西,一定出門前把會壞的會爛的全吃光拿走,根本不會有食物。
“窮光蛋。”
姬任好道。
這樣的評價並不能泄憤,他把水缸揭開,居然也沒有水。
他歎了口氣,忽然看見一條長尾巴從縫裏竄過去。不是老鼠,大概是大貂之類。他回到床邊,解了件外衣,坐到被子裏,卷起一本翻出來的雜書看。
**寇誌——哦,原來這家夥還會看這書啊。
這蠟燭真亮……
他看著蠟燭,把木盒墊著當枕頭,慢慢的書垂到一邊。
黑暗中空氣流動的緩慢,蠟燭已經燒盡,晃了幾晃,終於滅了。**人偎在被子裏,這被子放了太久,滿是潮氣,睡了很久,還沒睡暖。
屋裏很安靜,屋外偶爾有風聲。
姬任好朦朧間聽到門似乎響了,激靈一下。過了會,門又響了,好似有人推它。悉索悉索,忽然一聲撞擊,噠噠敲門。
朦朧……
朦朧……
姬任好忽然坐了起來!
他急著要穿鞋,半隻腳踩到地上,冷的刺了一下。鞋被踢歪了,套來套去老在後跟套。他索性一腳踢開,光著一隻搶到門前,猛的拉開。
一陣寒風撲進來!初春的風比冬天的更冷,吹在他臉上。外麵一片黑暗,隻能看見稀薄的白雪和搖動的樹椏。姬任好直看著眼前,一直看著,卻什麽也沒有。
難道是鬼敲門嗎?
他忍不住想笑。
腳下啪的一聲,他低頭,一隻白鼬抬著爪子看他,全身雪白,隻有尾巴尖是黑的。一人一鼬對視,白鼬眼珠子黝亮。
它忽然全身一縮,轉頭就跑!姬任好中邪了般伸手去抓,那東西身體又小,縱跳又快,眨眼竄進了林子裏。姬任好一路追進去,叫道:“你等等,你停下,我叫你停下!立即停下!瑄分塵!”
瑄分塵!
他深一腳淺一腳闖進去,一直追到一從灌木前,白鼬眨眼鑽進去沒了蹤影。姬任好用力推開枝條,密密麻麻,很難才擠進去一點。直到再也擠不進去,周圍都是黑漆漆的灌木。他站在那裏,慢慢明白了,知道自己幹的事有多傻,根本是夢裏想象呢。
忽然感到了冷和疼,腳似乎劃破了。一旦意識到,傷口就疼的難忍。他慢慢撥開樹枝出來,滑下山坡,走回小屋。
屋門仍然是出來時半開的狀態,姬任好推開門進入。屋裏很黑,還遺著蠟燭的煙氣,比外麵稍微溫暖一點。他走到床邊,坐進被子裏,卻坐進了一個無比溫暖的所在。
誰敢抱住我。
姬任好不敢回頭,他覺得這一切都無比虛幻,好似夢中。
但這個重量,這個溫度又是?
那人道:“任好……”
姬任好緊緊按著抱住自己的手,安靜了很久,卻呐呐的道:“我的腳很疼……”
那人把頭埋到他肩窩裏,柔聲道:“給我看看。”
姬任好直直的看著床板,一點,一點把目光轉過去,看見熟悉的白眉斜飛入鬢。他心裏又輕又傷,好像塞了把清甜的刀在胸口,竟不知什麽滋味。轉過去呢,還是不轉過去?他見到了他,是不是見到了他,竟然又見到了他?
緊繃的全身逐漸放鬆,一直到很鬆很鬆,落到瑄分塵懷裏。
這老道沒死,果然沒死,他就知道他不會辜負他再等一天!你最近在哪裏。你怎麽樣。你有沒有受傷。你怎麽回來的。為什麽不早點回來?
這些話千旋萬轉,還是沒有說出口。姬任好隻是抬起手,微顫著去摸他的臉。指尖向前,再向前,碰著了皮膚——
滾燙!
他驀然驚醒!
他的頭發被燒著了,被子已經著火,床也燃起來。積滿灰的帳子很容易著,呼的一下就竄起來。桌子已經在熊熊燃燒著,上麵的蠟燭自然無法幸免。因為東西都陰了,所以燒得比較緩慢,但火焰漸漸烤幹了一切,蔓延開來。
若顰一直守在穀外。姬任好會幹什麽,她倒是不擔心,因為懷天閣主就是懷天閣主。但讓姬任好一個人呆在破小屋裏,她又惴惴不安。在馬車裏蜷著,也一直沒睡著,索性出來站,然後就看到了衝天的火光。
姬任好從懷裏摸出一個小木盒,打開,裏麵是三根手指。
他把它擲入火中。
然後俯身折了一條桌腿,舉著火把出門,點著了屋簷。屋簷積著冰雪,應該很難著,但屋裏已經熊熊。
一圈點完,整個屋子裏裏外外,都已經燒的通透。姬任好手一揚,喀嚓一聲,把火把也投進了門裏。
而這時,天已經亮了。
姬任好對著被火圍繞的小屋,道:“我曾說過,如果你死,我必為你墓前掛劍,絕不欺騙。”
天闕和光雙劍都負在他背後。姬任好揚手,天闕應聲而出。
屋後是千頃崖壁,一平山石。
衣袂迎風,有人騰空而起。利劍反轉,插入石壁,深深深沒入。
話別兮深秋,蕭蕭兮花落。
人影兮獨坐,空月圓兮寂寞。
一段路兮分兩方,昨執手兮今錯過。
戲分茶兮晏飲,共執傘兮如昨。
長劍走偏鋒,石屑忽然噴飛。胸中悲嘯氣衝天,一筆劃向天外!
淚欲墜兮江中,唱離別兮長風!
上碧落兮下黃泉,兩茫茫兮太匆匆!
——無人相送,何乃太匆匆!
姬任好長發橫飛,心中悲愴,握劍不慎,嚓的一道劃歪,直割過前先詩句。筆鋒至此而斷,再無借力之處,索性翻身落回,右手一擲,天闕不偏不倚,嚓的插入石壁右上,紫珠玉顫動,咯咯打在石上。
“白衣兮難返,送酒兮不見。人淡兮天邊,如菊兮從前。”
姬任好麵龐印在火中,慢慢打開木盒。
“我多想再見你……哪怕一麵。”
謝謝穀子的長評!撒花,放炮,帶攻受!
各位!七月的下終於出來啦!!!廣播劇請看!
總體說還是不錯的^^廝殺的蕭殺啊!
然後,是青梅的廣播劇預告!!!
小姬和小塵的傾情對話,先來個開胃菜,然後是正劇的慢慢放出,請各位期待吧!
九霄大又畫了七月的Q版,是調皮的何似和嫵媚的傾城……呀呀呀呀激動打滾,請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