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摟著要換的衣裳擋在謝南梔身前,一臉敵意地探視趙昭寧。

“世子夫人,我家女娘身子骨弱,需要趕緊更衣,請您回避。”她語氣不善,尤其得知對麵的人和國公府是一夥的,看趙昭寧的目光更為銳利。

謝南梔正視趙昭寧的目光,裏麵坦**不含算計,而她先前的那句話平淡正派,委實聽不出嘲諷的意味。

見她環視一圈周遭女使,謝南梔領意。

“你們都在外麵候著,我和謝夫人有事商談。”把小滿拉到一旁,又將煥新的衣裳拿過來,謝南梔對下人吩咐。

廂房內,以屏風相隔,鏤空之處鑲嵌透明如水的薄紗,薄紗上繪製煙雲山水,疊嶂山峰高聳入雲,小溪流水煙波浩渺。

小女娘褪下浸濕的衣衫,凝脂肌膚在薄紗屏風下若隱若現。

趙昭寧在屏風這頭從容不迫,撩過碎發別至耳後,她啟唇:“你恨謝國公府。”

屏風那頭傳來衣衫布料的摩擦聲,片刻後,嬌軟堅定的女聲徐徐傳來。

“外頭傳言不假,謝夫人應該知道我與謝國公府孽緣不淺。”

堪堪數月,從前岌岌無名的謝南梔如今已是盛京城的紅人。

外頭傳言鋪天蓋地,故事版本更是層出不窮。

可她此刻卻不明說謝國公府的作為。

“所以他們是家暴你,還是囚禁你,才讓你對他們恨之入骨?”趙昭寧說。

國公府嫡女旁觀督主中傷親人,逼迫父親當眾道歉,執意簽下斷親書,不是恨之入骨還能是何緣故?

謝南梔濕了個透徹,這會兒才換好裏衣。

她動作慢吞吞的,嘴裏的話聽不出情緒:“這些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半晌,屏風那頭緩緩傳出動靜。

“杓木巷291號,紙條我找人遞的。”

謝南梔拿裙裾的手一頓,偏頭看向屏風另一側。

影影綽綽的世子夫人安之若素,正對著門窗,身形端正不偏不倚。

趙昭寧這人甚是奇怪。

明知她與謝國公府的糾葛,卻不辭辛苦為她送上利刃。

若不是窈娘和謝瀟這步棋下得及時,恐怕現在她還不能這般揚眉吐氣。

可......趙昭寧分明是謝辭舟的夫人,而她與謝辭舟水火不容,將窈娘二人之事告訴她目的何在?

良久未聽人應答,趙昭寧聲音低落:“父親與公公交好多年,我一早就知道窈娘的事情。”

“所以窈娘進京是你接濟的?”謝南梔問。

“是。”

“所以......你不喜歡國公府?或者,趙府想扳倒國公府?”換好裙衫出來,謝南梔滿腹疑團。

照趙昭寧所說,翰林學士與謝淮關係匪淺,若趙府想扳倒謝國公府,何須嫁女?

那極有可能是她本人與國公府有過節。

趙昭寧抹去悵惘,義正言辭道:“是我。”

擠出一條疏離的淺笑,她說:“窈娘這份禮物是我的誠意,如果你要對付謝國公府,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謝謝你的禮物。”謝南梔將傾灑在胸前的長發拂至身後,沉吟,“但我不需要同盟。”

上一世錯信她人以致慘死,這一世,她再不能輕而易舉地將真心交付。

尤其,是來意不明的人。

她不知道趙昭寧究竟是敵是友,更不知道趙昭寧奔何而來,冒然與之結盟,實非良策。

未在謝南梔臉上看見糾結和鬱悶,趙昭寧這回笑得發自肺腑,“沒關係,你可以再考慮考慮,不過和我合作不是賠本買賣。”

撂下話,她開門離去。

小滿目視她離開簷廊,趕忙進屋將她家女娘仔仔細細檢查一遍。

“別擔心,我沒事。”謝南梔拍拍小滿手背。

廂房外,祁家兩兄妹耐心等候。

見謝南梔出來時一身幹爽,祈願叉腰抱怨:“謝國公府都是些什麽人啊!她溫皖怎麽說也是你阿姊,怎麽心腸這麽歹毒!”

“啊糗——”

陡然一個噴嚏,謝南梔擤了擤鼻子。

祈願上前將她抱在懷裏揉搓,“這又不是她謝國公府的地盤,大庭廣眾之下都敢推你,她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謝南梔轉著眼珠子抿唇,有些心虛。

祁歲喚來女使替謝南梔擦幹發梢,蹙眉眯眼,在她臉上瞧出些許古怪,彎唇道:“你是不是?”

“咳——咳咳——”

刻意清嗓故意打斷少年猜測,謝南梔眼神閃避,躲開祁歲如炬的目光。

英姿勃發的少年郎上前擋住刺眼的光線,他輕點小女娘的俏鼻,揣著明白揶揄:“阿梔,你變調皮了。”

謝南梔的笑容一頓,似乎被他看穿心思,繼而笑得愈發憨厚。

她豎起手指抵在唇邊,“噓!”

氣氛旖旎升溫,祈願卒然插進來,推開她阿兄,視線在兩人身上打轉,“你倆眉來眼去背著我有秘密了?”

謝南梔斂神噤聲。

祁歲學著她的樣子緊閉唇瓣。

一個女使小跑上前湊到祈願耳邊私語。

似乎忘了剛剛那茬,祈願左手牽著謝南梔,右手拽著祁歲,“走!帶你倆去看好戲!”

......

所謂的好戲便是謝辭舟陪趙昭寧打馬球,祈願非得擠進去湊個熱鬧。

說是湊熱鬧,實則搗亂。

每逢謝辭舟奪球射門妄想獲得夫人的誇讚,祈願總會從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鑽出來將球截胡。

謝南梔坐在馬場外的看台上,看著場上動靜笑得憨態可掬。

祁歲陪在她身邊,心中暖意橫流。

他挑起下巴指向祈願,認真解釋:“祈願打馬球的功夫在京中可是數一數二。”

“真的?!”謝南梔張大嘴巴訝然。

“當然了,她賴皮的功夫你也見識過,可不數一數二。”

祁歲話音剛落,謝辭舟控訴祈願耍賴的聲音逆著風鑽進人耳朵。

清風在耳邊作響,謝南梔回眸,瞧見少年腕上的梔子手環。

奶白的梔子沾上時歲的痕跡,染上點滴黃色。

祁歲不經意間拉長袖子,一雙墨黑瞳孔中遍布浩瀚星辰。

他嗓音微醺,低吟道:“你......要不和阿願一樣喚我阿兄如何?”

清風送來的話熱烈滾燙,謝南梔神情微怔,沒有作出應答。

若是以前,她定會欣然答應。

可現在,她身陷囫圇,沒有自保的能力,周圍還有豺狼獵豹虎視眈眈。

一旦喚了這聲“阿兄”,旁人都會知道祁歲與她關係親密。

她不能這麽自私,拉他溺入這深不見底的漩渦。

適逢小女娘拒絕之際,雁回端著杯熱茶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他將茶盞遞到小女娘麵前,通身氣質如陰鬱幽冥。

他冷漠開口:“主吩咐過,他不在的期間謝女娘不可與外人交往過近。”

“外人”二字咬得格外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