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梔環顧一圈四周,街上人流來來往往,她牽起小滿的手寬慰:“你別急,我們分頭去尋。”
“你先告訴我他長什麽樣,叫什麽名字?”
小滿咬著嘴唇回溯:“大概......和督主一般高,束著頭發,披著一件黑袍,在人群中一閃而過。名字......弟弟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的人找起來不是件易事。
但,顧危身高體闊,比尋常人高出一個腦袋,在茫茫人海中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
若是小滿弟弟和督主一般高,找起來應該不太艱難。
“行,你順著剛剛看見的方向去尋,我走另一條路,我們分開找。”
聽了小女娘的話,小滿當即跑了出去。
謝南梔將裙裾提高一寸,方便一會搜尋。
一旁的顧危獨自跨上馬車,她瞥了一眼,心中沒有絲毫期冀。
督主這人一貫冷漠,找人的事情他定然不會陪同。
然,下一瞬,窗牖被推開,露出男人精致的麵額:“上來,那邊路寬,乘馬車找快一些。”
謝南梔稍顯錯愕,提起裙裾三步並作兩步。
馬車在康莊大道上行駛,速度算不上疾馳,堪堪比常人奔跑要快上一點。
駛過大街小巷仍舊不見小滿所述之人。
途經祁府時,祁老夫人在大門口指揮女使廝吏搬運貨箱,十餘口木箱堆在一起,好不壯觀。
謝南梔忽而想起自己還未上門拜謝祁老夫人的照拂,猶疑片刻出聲:“停車。”
她孤身一人下車,車內另一人眉頭微蹙,周身散發慍怒。
......
祁老夫人身側的嬤嬤大老遠瞧見謝南梔,附在老夫人耳側稟報。
不等小女娘靠近,祁老夫人伸手去接:“阿梔來啦。”
謝南梔福身行禮,握住老人家鬆軟的手莞爾一笑:“老夫人安好,阿梔今日路過,特來拜謝老夫人對我的照顧。”
“你這孩子,說的哪兒的話!快,快,進屋吃口茶。”
小女娘笑得明媚燦爛,映在馬車裏那人的眸中,格外刺眼。
她渾然不知,繼而寒暄:“不打擾了,我一會兒還有事要忙,不便多留,還望老夫人不要嫌我莽撞才好。”
看著一旁不斷搬運木箱的廝吏,她有些好奇:“這些是?”
“這是給阿歲和阿願準備的行李,明日他們倆兄妹要下江南省親,路途遙遠,所以給他們多備了些東西。”祁老夫人將謝南梔拉到身邊,想起什麽,又問,“正好,你如今也脫離了謝國公府,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下江南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人生十五載,從未出過遠門的她心跳加速,秋瞳閃爍微光。
突然,窗柩內冒出個腦袋,顧危斜視地上的小女娘,猶如一眼定生死的天帝儼乎其然:“不勞煩祁老夫人關心。”
而後,目光漸冷:“還不上來?再不走人都找不到了。”
住在督主府多時,謝南梔仍舊受不住這份威壓。
拜別祁老夫人,她屁顛屁顛上車離開。
馬車駛了一圈又一圈,別說同督主一般高的少年,就是身穿黑袍的人也一個未見。
謝南梔愁眉不展,她已將小滿視作自己親人,親人的親人便是她的親人。
找不到小滿弟弟,她連聲哀歎。
回到青雲巷,小滿抱膝坐在督主府門前台階。
小小一隻,分外惹人憐惜。
謝南梔小跑過去抱住地上的小人,學著她年幼時,孫氏給她拍背那般,輕輕拍著小滿彎曲的背脊。
“沒關係的,他既然能輾轉至盛京城,自然說明他有能夠酒足飯飽的能力不是嗎?”
小滿從臂彎裏抬起頭,一雙杏眼盈滿血絲:“萬一......萬一是我看錯了怎麽辦?”
“那也無妨,你知不知道一句話,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
隔日清晨,女使往梅園送來四套連夜趕製的正裝。
謝南梔和小滿頂著眼下烏青接過來。
兩人昨夜促膝長談,聊小滿的逃難曆程,聊謝南梔的淒慘人生,聊到最後兩人哭得情不自禁,外頭的天也悄然明亮。
謝南梔拿起其中一套,做工細致精美,手藝自是沒的說。
可心中疑惑卻大於欣喜:“不是昨日才量好的尺寸,怎的今日四套便全都做好了?”
女使答:“為了方便謝女娘出行遊玩,督主昨日特意讓成衣鋪的店主加急做的,您看看可還喜歡?店主現在在青雲巷候著,您若有不滿意的地方,奴婢去叫她進來修改就是。”
小女娘將每套衣服拿起來比對,尺寸合適,沒有多餘的線腳。
她搖頭:“不用修改,告訴店主我很喜歡。”
又命小滿將正裝拿去收好,自己卻是一知半解。
她也沒有出門遊玩的計劃,做個衣服而已,至於這麽急嗎?
揣著糊塗出了梅園,園外眾女使奴仆無一人歇腳,女使負責收拾大包小包,廝吏負責將包裹、箱子搬至外頭。
雁回在其中指揮運輸。
小滿上前戳了戳他腰上的新鞭子,問:“督主這是要搬家嗎?”
少年低頭看著小玉米,心情格外舒暢:“主治理私鹽一事有功,聖上特地給主批了假,主決定今日起程,下江南遊玩。”
語畢,指著路過的廝吏叫他手腳利索點,又說:“對了,你們院子的東西收拾好了嗎?”
謝南梔和小滿麵麵相覷,無人通知她們,梅園此刻怕是靜的連片葉子掉在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瞧見二人神情,雁回心道這群仆侍怎麽辦事的,什麽也未說,指著幾名女使一道往梅園去了。
待上午過了大半,謝南梔和小滿稀裏糊塗地被人請上馬車。
督主和小女娘坐在車廂內,小滿和雁回坐在車廂外頭。
待四人規整完畢,一輛滿滿當當的馬車駛出京城,一路南下。
謝南梔掀開窗牖上的薄簾,有些稀裏糊塗。
“督主昨日不讓我和祁家一起下江南,是因為你計劃好了要帶我出遠門嗎?”
男人偏頭看向窗外,表情有些勉強。
他怎麽可能告訴小嬌娘,這其實是他昨日臨時做的決定。
輕咳一聲,食指掠過鼻尖,顧危佯裝淡定:“是啊,你可滿意?”
“當然啦!”小女娘興奮得差點跳起來。
無數人擠破腦袋想進盛京城內一睹繁華,謀份天子腳下的官職差事。
唯獨她,重活一世的願望便是離開京城。
離開謝府,離開督主,過屬於謝南梔自己的生活。
然,謝南梔在這邊暢想未來之時——
廣佛寺內,謝辭舟滿身風塵,一步一跪終於走上最後一層台階,癱在蒲墊長跪不起。
他四處尋找謝南梔的身影,卻連一根毫毛也不曾得見。
氣得高聲怒號:“謝南梔!你竟敢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