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想重新經曆美好

其實那托盤也不是段雲生從廚房一路端來,一路上都是小武端著托盤跟在段雲生後頭,直到距房門十步之遙才把托盤遞到段雲生手上,段雲生手捧托盤走入房內,而小武就一直站在原處候著,否則待蓮起吃完時難道要讓段雲生收拾嗎?莫說段雲生從出生到今日不曾自己收拾過一個杯子、一個碗,就說現在段雲生在江湖的地位,讓人家知道他在做這些收拾殘羹杯盤的事,那他以後還有何顏麵稱得別人一拱手尊稱一句段大俠?

小武候在十步之遙處,自是聽得見蓮起與段雲生的對話,聽到蓮起說不想吃花糕時小武心跳就漏了一拍,接著房中對話停在令人尬尷那處就無人再話,小武腦子轉了千千轉,好不容易抓到個主意,理了理衣裳,刻意踩重腳步,走到蓮起的房前側著身在門口道:“家主,日前您為了蓮公子特地命人從善化鎮取來的山泉水已經送到,不如小武這就去取一些來給蓮公子可好?”

段雲生聞言嘴角終於有了笑意,原來板起的臉部線條也緩了下來,他輕聲討好的笑著問:“蓮起,可好?”

蓮起原想搖頭,善化鎮泉水之事他不是沒有聽過,化人初期也曾慕名而去,誰知善化鎮山泉名大於實,還遠不如他的山裏那些小溪水,但想到段雲生剛才板著臉的樣子蓮起也隻好點頭。

眼前這個段雲生雖然教他陌生,但形體到底仍是他當初崇拜的那一個人,蓮起還是不願意見他不開心。

十三年的等待,日日夜夜的簫聲,獵戶阿生妻子落水的臉,全都隻為了重回到段雲生身邊,那是蓮起的夢想,蓮起的執念,他夢想待在段雲生身邊,夢想有一日能跟記憶裏的段雲生一樣,不論何時總是彬彬有禮,從容自在,似是無所不知。

小武取來泉水後,執了壼各倒了一杯給蓮起與段雲生,段雲生喝了以後讚不絕口,蓮起又嚐了一口,隻覺得善化鎮的泉水比起百年前更不如。

“蓮起,滋味可好?”

蓮起點頭道好,回頭又望向窗外,窗外流水潺潺,蓮起心疑茫然,不知何以自己對著段雲生時老是不自覺就說謊?

這時山上的傅敬堯正在啃著剛烤好的魚,一邊吃,傅敬堯一邊伸長著脖子往山下看,一會坐著,一會站起來,但不論坐著站著都不曾看見身影自山下而來,他把腳尖前的石子踢的老遠,沮喪的坐了下來,這午膳時辰都過了,蓮起大仙怎麽還是不回來呢?看著應該已經從窯裏取出一段時間的紅薯,傅敬堯滿心失落,他想,等下再去多采幾片荷葉好了,等會窯火熱氣就要退了,多包幾層葉子紅薯熱氣退的慢,等會他再把紅薯放懷裏捂著,蓮起如果在天黑前回來,那時紅薯還會是溫的。

幻想著蓮起回來吃紅薯的情形,傅敬堯笑了起來,他想著他一定要記得跟蓮起說,這紅薯是退了熱氣的,他剛烤好的紅薯比這還要好吃一百倍。

隻是這夜,一直到傅敬堯不支睡去,蓮起還是沒有回來。

這天下午蓮起又輸了一些靈氣給段雲生,段雲生雖然已經沒有生命之危,但身子已經遭到損害的部份確實也已損害,不是一兩天灌以靈氣就能修補的回來的,初見蓮起那時段雲生還不滿二十,過了十三年段雲生現年也才三十三,外表看不太出來,但實際上段雲生身軀機能已是六、七十歲老者的狀態,麵對眼前的段雲生,他雖然覺得陌生,但終是不舍,畢竟段雲生是他化人以來第一個與他日夜相伴的人,蓮起的生命裏有太多第一次都是與段雲生一起經曆,他忘不掉,更想重新經曆美好。

輸了靈氣給段雲生以後,理所當然如預想一般,段雲生覺得精神十足,之前隱隱感覺到的疲憊感消之殆盡,身體內的精氣彷如洪流在四處湧動,若不是他自製力還算強,早就拋下蓮起衝到中間院裏把排雲劍法好好的練上一練。

“可是倦了?躺下歇一會兒可好?”

蓮起點點頭,他真是倦了,在這裏他能吸取的日月精華本來就不多,這裏的水也不如山裏潔淨,無法帶給他太多滋養,蓮起乖巧的順著段雲生的動作躺下,任段雲生幫他把被子拉到胸前,蓮起在被子外的手感覺到寒冷,段雲生步出了房間,關上了房門,屋裏窗子原本就是閉合的,關上房門後風應無處可入,房裏理當暖和起來,可是蓮起卻感到更冷了,他在被子裏身體不覺的卷曲成嬰孩在母體裏的姿勢,手抱著膝卻還是冷的發抖,在昏黃微暗的房間裏,蓮起懷念起他的小竹屋,還有睡在屋外幹草堆下的少年。

那個少年說要烤熱呼呼的紅薯,說那紅薯是天下最好吃的烤紅薯,蓮起決定等段雲生身子好些就要回山裏,如果那時屋外的少年還願意烤紅薯給他吃,那以後少年再不解風情,惹他生氣,他會忍下,不再降雨把少年淋成個落水狗。

“傅敬堯,你會再烤薯給我吃的對吧?”

想的是問句,蓮起卻一點都不擔心,他有把握等他回到竹屋那,少年一定會開心的烤那所謂的天下第一好吃的烤紅薯給他嚐嚐,在他吃的時候,少年那黑黑憨憨的臉上一定會帶著得意又萬分期待的表情問:“是不是?我的烤紅薯是天下第一好吃對吧?大仙。”

屋子裏好像不那麽冷了,蓮起放鬆任意識飄遠,他要多休息,多休息才能養靈氣,養足了靈氣才能幫段雲生,等到段雲生恢複到走火入魔前的狀態他就要回去,回去山裏。

蓮起下山已經超過十天,這幾日傅敬堯把山裏繞一遍,全都沒有看到蓮起的影子,他皺著眉頭往山下看,難不成蓮起真的下山了?撓撓頭,眉頭皺的更緊,他原以為蓮起不喜歡山下。

“再等三天,如果三天後大仙還不回來,就下山找人去,啊,不,是找仙去。”說完傅敬堯自己哈哈的笑起來,笑的時候眉頭不曾舒開,笑完臉上更顯失落,一雙不大的眼睛一直盯著蓮起離開那條小路沒放開過。

又過了三天,蓮起還是沒有回來,這天一早傅敬堯就去林子裏設了八個簡易陷阱,又到河邊他圍起的小水池裏把魚都抓了,從十多天前造了這小水池開始,傅敬堯就把每次多抓的大魚放到這水池裏養著,一直到現在已有二十多隻,傅敬堯在找了顆較平坦的石頭當砧板,一連把二十三條魚都殺了,然後用削好的細竹橫向插入魚肉再串出,將從背鰭劃開剖至魚腹的魚撐成一個麵,把眼睛挖掉,接著一層荷葉一層魚的堆放在竹筐裏頭,把所有的魚都處理好,傅敬堯就把造水池的石頭搬回河岸上,然後把剛取出的內髒丟進河裏,再用隨身攜帶的竹筒裝水,把岸上的血跡給衝幹淨,一切恢複了原狀,傅敬堯才啟程往家裏走。

家,是的,傅敬堯已經把竹屋外那一方小天地當成他的家,不知從何時開始?也許從第一夜聽著蓮起吹出的簫聲夢見他娘時,他心底就把那兒當家了,雖然那兒沒有屋頂也沒有牆。

回到家後,傅敬堯第一件事要做的事,一定是跑到竹屋未關上的窗前去看看蓮起回來了沒有,結果當然沒有,傅敬堯也不意外,隻是失落,用力拍了雙頰兩下,一邊大喊“不可以這樣”,又喝的大喊一聲,傅敬堯把背上的竹筐拿下,拿出兩條魚帶著荷葉放在一旁,接著就把竹筐裏剩下的魚,拿出來放到一個中間被挖空的樹幹裏,這個器皿也是傅敬堯自己做的,秋天到了,原本他是想拿這個器皿來醃果子、醃菜,現在裏頭則裝了鹽水。

把魚都泡進去以後,傅敬堯開始升火,火光很快就起,傅敬堯在留下來的那兩條魚身上抹了鹽,置於火上烤,火不大, 一條手臂長的魚大概要烤一刻鍾,烤好魚後,用沙子隻留一些星火後,傅敬堯並沒有急著吃烤魚,而是走到裝用鹽水泡魚的樹幹那,小心的把水倒入缸裏,倒幹淨了,再取水和鹽巴倒入,接著才走回火堆前吃掉一條魚。

吃完了魚,傅敬堯拿了汲水用的水桶把剛才倒入缸裏的水舀出來,挑到附近的小溪流裏倒掉,一連走了三次才完全倒幹淨,回來後,距他第二次倒鹽水的時間差不多已兩刻鍾,傅敬堯從樹幹挖出的洞裏拿了一條魚,接著用繩子穿過魚兩個眼眶,然後吊在屋簷下,一直重複動作,直到二十一條魚都吊上屋簷,才又一次把鹽水倒入缸裏,再挑到溪邊倒掉。

回來後,傅敬堯把缸子洗了洗,再次確保吊在屋簷下的魚不會曬到太陽,傅敬堯開始烤另一條魚,至於在等魚熟的時間,他則用來清理竹屋起附近環境,這是他的家,雖然沒有屋簷牆壁,但這裏還是他的家,所以,他天天都會灑掃清潔,不讓這裏有一絲髒亂,其實就連這個山他也小心嗬護著,務求恢複原狀,所以殺完魚他會把血跡洗幹淨,每天吃剩的東四和果皮菜葉,他會帶到遠一點的地方埋起來,甚至他還會留下果核,以竹林為中心埋在林竹外圍,這樣等果樹長大,就不用滿山的找果子摘。

雖然,蓮起已經否認了,但傅敬堯蒂固根深的認為,蓮起就是這個山的山神,所以他希望這個山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