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出氣

自從高大山同高守財鬧得不歡而散後,父子倆之間的關係幾乎降到了冰點。高大山一直沒有提起外出做工的事,整天就知道手腳不停地忙著幫張氏喂豬、挑水、砍柴、種地。

這天,五丫一大早起來,就看到**空空如也,便知道娘帶著大丫她們都去趕集了。這是昨天就說好的,本來她也想去,奈何大家都不同意,說她病剛好,還要多休息才是。她也隻好順著大家的意思留下來,好在,爹也在家。

剛打開房門,就看到柳氏一行從院門外魚貫而入,算算日子,今天剛好是她們回來的日子。五丫暗歎一聲,她們三房的好日子,沒了!!

但是她沒想到,當高承業剛露麵,她爹高大山就突然從豬圈裏跑出來,趁其不備將他捉住,一手把他按趴在自己的膝蓋上,一手“唰”地一下,就扒掉高承業的褲子,揚起布滿厚繭的大手朝他的屁股接二連三地打下去,直打得“啪啪”作響。

五丫一看這架勢,連忙縮回身子關好門,趴在門上聽了很久,隻聽到高承業不停的哀嚎、大伯娘不住的哭求以及奶奶的高聲嗬斥。她的唇角不禁勾起了一抹弧度,心裏樂翻了,!原來爹的意味深長,說的替她出氣,是等在這兒呢!

哎呀,這個爹可真好!說到做到,當真沒有放過那個欺負她的人,讓她的心裏暖暖的,舒服極了!不過這是不夠的,等到她自己強大起來,她要親手懲罰高承業,讓高承業為已經死去的那縷芳魂付出血的代價。

這時,高守財看到三兒子下死手打高承業的樣子,也顧不得再裝“路人”,大喝一聲:“老三,住手,你不問青紅皂白的就打承業,你是要打死他嗎?”

“承業把五丫推進池塘裏,害她差點死掉,這怎麽是不問青紅皂白?再說,不給這小子一個教訓,他還當我三房的人是好欺負的!”說著,更是加大手勁,把承業揍得“哇哇”大叫。

柳氏不幹了,本來今天回到家,看到還沒有外出做工的三兒子,想到他不做工自己就沒有錢拿,心裏就存了氣。正想問一問,又出了承業這一檔子事,這下,她的心裏就更氣了,那打的可是她的心頭肉啊!

於是,她再也顧不上自己在三兒子麵前長久以來偽裝的麵貌,破口大罵:“老三,你個殺千刀的死瘟才,沒聽見你爹讓你住手嗎?你還敢下重手?哎喲…天哪,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忤逆不孝的狗東西,為了個‘賠錢貨’,你竟敢連爹娘的話都不聽啦?

啊…快住手,那小賤人說是承業把她推下去的,誰看見了?說不定是她故意引承業過去想圖謀不軌,結果自己遭了殃,這都是報應,怪不得我們承業啊!”

五丫聽到柳氏顛倒黑白的話,真是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正想衝出去,卻聽到她爹用極其冷漠的聲音說道:“娘可不要紅口白牙,承業自己都承認是他親手把五丫推進池塘裏的,當時好多人都聽到了,您想要我叫他們來對質嗎?”

“可再怎麽說他也是你親侄子,你怎麽下得了這個手?”高守財強忍怒氣的問道。

“爹,您問我怎麽下得了手?為什麽不問問承業怎麽下得了手呢?那是他的親堂妹,而且才4歲,他怎麽就狠得下心?”

“怎麽?孩子之間的打鬧,你也當真?你這做大人的也好意思攙和進去?”

“打鬧?爹,這話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我已經問過楮大夫,他說五丫能夠醒來並且大好,真正是死裏逃生,福大命大。”

聽到三兒子說問過楮大夫,高守財馬上想到兩天前的那場爭吵。這兩天,村裏隱隱約約傳著他將這個老實巴交的兒子打破頭的事。大家紛紛猜測事實到底是怎樣?說法五花八門,卻全都是向著這個小畜生。想到這裏,他的心立馬有些不舒服,還有些心虛的成份夾雜其中。

隨即,他故做一副痛心疾首和憤慨的模樣說道:“大山,你這是不相信爹嗎?承業有錯,我已經狠狠懲罰了他,你現在這樣是不服你爹我的決定嗎?”

“爹,我正是不願鬧得太難看,才會親自出手教訓承業。不把他修理一頓,他還當我三房的人是可以隨便任人宰割的!不然,真要理論,我就應該找大哥,和他打一架。畢竟俗話說的‘養兒不教父之過’嘛!

可若是和大哥起了爭執,被別人說成是兄弟鬩牆,鬧得全村人都知道的話,豈不是會毀了承祖的名聲?”

“你…你…你…!!”

高守財被高大山一番話氣得直哆嗦,手直直地指著,卻反駁不出一句話。他看著一臉淡漠,像個陌生人一樣跟他針鋒相對的三兒子,感覺越來越不妙:

這個兒子好像在漸漸地脫離自己的掌控。他以前可是最好操控的,自己說什麽,他就信什麽;要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要他怎麽做,他就怎麽做。就是在前兩天的爭吵中,他也從未像今天這樣,明目張膽、咄咄逼人地質問自己、質疑自己,讓他這個爹沒來由地感到心慌。

柳氏雖然不知道前兩天發生的事,但卻本能地感到丈夫和這個兒子之間有些不對勁,也敏感地發現三兒子不僅敢跟老頭子嗆聲,還寸步不讓地堅持要為“小賤人”出氣,哪裏還有過去老實聽話,唯唯喏喏的樣子,好看的小說:。

看老頭子被三兒子用話拿住,她立即像個潑婦似的往地上一坐,就幹嚎起來:“哎喲,作死的小畜生,你的良心被狗吃啦?我和你爹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怎麽讓你變成這麽一個四六不分、忤逆不孝的賤胚子?古話說‘養兒防老’,這哪是養的兒子,是養了個專戳我們心窩子的大仇人呀!…哎呀…我的天哪,我可怎麽活喲!…”

高大山看著撕下偽善麵具露出醜惡嘴臉的親娘,心中隻覺膩歪,對親娘的哭罵根本充耳不聞。

沉著臉,他將被揍得屁股通紅,哭得差點背過氣的高承業交給柳氏,然後用不大不小的聲音朝高守財說道:“明天我準備外出做工,反正再過不久就是端午,我想讓張氏今天就帶五丫她們回娘家歸寧,順便給嶽父祝壽。”

“不行,離端午還有十來天,哪用得著這麽早歸寧?至於祝壽,日子到了再回去也不遲。況且,張氏和孩子們都走了,家裏的活誰來做?飯誰來煮?”剛緩過口氣的高守財一聽,想也沒想就一口回絕。

高大山聽到高守財不同意的原因,已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憤怒、失望、悲傷…不一而足。

他也懶得再開口,隻用冒著凜冽寒意的眼神眨也不眨地盯著高守財,身上漸漸彌漫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氣勢,像是在無聲地對高守財說:“這是我的決定,我隻是在告知你,並不是在請求你!”

高守財被三兒子的態度激得惱羞成怒,正要開口,卻聽“吱啞”一聲,打斷了他即將出口的咆哮,定睛一看,原來是五丫開門的聲音。

一時間,被高守財與高大山的對峙而變得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因五丫的動靜一下子打破了。

她似乎對他們僵持的狀態一無所覺,揉著眼睛,睡眼惺鬆地從房裏走出來,泰然自若地牽起高大山的手,仰著頭說道:“爹,您不是說要帶我去捉小魚兒嗎?怎麽不叫醒我啊?呀!都這個時候了,快點,咱們去捉小魚兒回來燉湯喝!”說完,就拚命拽著高大山往院門外拉。

高大山被五丫拉著,正待要反駁,不想卻看到女兒對他擠眉弄眼的樣子,再看到麵色不善的高守財,突然福至心靈:女兒這是在給自己解圍呢!唉!自己被爹娘的態度氣得有些衝昏了頭,竟然做出如此不明智的舉動,還好女兒給他找了個借口,否則還真有些不好收場。

想通的高大山順勢就跟著五丫走出院門,把高守財一幹人晾在那兒,氣也不是,罵也不是,哭也不是。各自暗暗納悶:剛才還鬧得天翻地覆,怎麽馬上就偃旗息鼓了?

等父女倆走到河邊,五丫看周圍空曠無人,才對一直沉默不語的高大山說道:“爹,謝謝您幫我出氣,您可真是好樣的!”

高大山苦笑著搖搖頭:“這有什麽好謝的?你是我閨女,保護你不受欺負,幫你出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再說,要不是你的急中生智,今天過後,爹恐怕會變成讓人詬病的‘不孝子’。有了這樣的名聲,咱們分家的事就會令人所不齒,那不是因小失大,得不償失嗎?”

聽高大山這樣說,五丫心裏喜憂參半。喜的是,雖然爹發起脾氣來杠杠的,但護起短來也是雄糾糾、氣昂昂的,讓她體會了一把什麽叫“父愛如山”?

憂的是,雖然自己及時遏製了事態的發展,但不論是非對錯,在這個以“孝”為衡量道德標準的時代,爹今天的所作所為一旦落人口實,就會成為將來分家時的不利因素,人們評判的天平也都會偏向爺爺一方,到時,自家的生活便會更加的烈火烹油。

看來,對於分家之事,得想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到時因勢利導,讓輿論的力量往自家有益的方向發展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