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琉璃破碎韶華逝
“帶我去哪兒?”暮傾雲淡漠地望著夏侯子曦,表現得如此刻天上的月華清冷,連聲線都沒有一絲高低波動。
夏侯子曦停下腳步,這個決定剛下,還沒想好說詞,一時回答不出來。
暮傾雲微卷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眼裏的一切複雜情愫,淡淡地道:“放我下來!”
他如木偶一般,遵從了她的話。
她在玉兒與他呆滯的眸光中一步一步走到井邊,走得很慢,像在做著一生最大的決定,俯身端起了那盆水,猝然轉過身,在笑如花兒燦美時,突然把水向他潑去。
他沒閃躲,也沒拂袖抵擋,相反若然地閉上眼瞼,感受那冰冷的水順著臉龐流到身上的滋味。
她絕美的臉上看不到半點兒的笑意,大眼古井無波,雪白凝脂的肌膚,在這月光之下,顯得更加蒼白,揚了揚下巴,粉色的唇瓣微微翹起,帶著那麽一絲諷刺味,“你不老!還很英俊!”
白皙光滑的皮膚,冰冷的表情,深如幽潭的眼眸,盡管穿著普通的侍衛服,但刹時露出真容的他俊美得恍如謫仙,如一顆放出異彩的夜明珠讓人再也舍不得移開目光。
玉兒兩眼放光,捂住嘴看著露出真容的夏侯子曦,不知道暮傾雲要幹什麽?
當水澆麵,夏侯子曦亦是明白了她心跡,坦然地道:“不是說了嗎!我就是那廢墟出現的男子!”
暮傾雲的眸光刹時就化為兩柄鋒利的飛刀,謔謔飛出,隨即咆哮地在井緣走了兩個來回,凝住時衝著他大喊,“可那男子是世人認為已經死了的碩和王爺!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他慢慢向她走去,試圖接近已經看似瘋狂的她,“雲兒!我確實是碩和王爺,可你是我的王妃!”
她眼角一跳,惶恐不安地向後退了一步,雖然腦中有他的印像。可她根本不記得他是自己的丈夫,“你撒謊!”
他眉峰簇起,傷心地望著她,“我沒有撒謊!”
玉兒再也忍不住,幾步走到暮傾雲麵前,打著手勢向她解釋。
她的心緒漸漸平複,看著他腰間垂懸的紫色小葫蘆。
那小葫蘆與她腰間的綠色小葫蘆是一樣的,顯然是一對,而她剛才在他躍出窗戶時,就看見了。其實。對方是不是碩和王爺她並不關心。也早在道出他是廢墟的白衣男子時猜出,隻是那小葫蘆不由不讓她想到他與她的關係。
如不是情深似海的夫妻怎麽會身處危險之境還佩戴著那代表是夫妻的信物?
夏侯子曦隨著她的眸光看去,修長的大手拿起了那個小葫蘆來,沉聲道:“雲兒!這紫色的小葫蘆與你腰間綠色的小葫蘆是一對。叫並蒂葫蘆!世間罕有,也是你從幽冥派一位護法的身上奪來的……”
他真是自己的丈夫嗎?她失神地轉過身,雙手撐在井緣,淚水撲簌簌落下,在他低沉的話語中輕輕地道:“你的故事是真的嗎?”
夏侯子曦迎著夜風,一邊向她走去,一邊道:“是真的!我就是裏麵的男主夏侯子曦,而你就是裏麵的女主暮傾雲——雲兒!我之所以這樣,隻是想慢慢讓你憶起我……”
“別說了!”她斷然一抬手。打斷了他的話。
那故事裏背景不是顯赫的皇宮,男主也不是王爺,就連幽冥派也都是輕描淡寫地用了一個不出名的江湖派別代替。
她曾天真的以為,那就是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
一切的一切,她得重新梳理。好好想想。
他從後麵環上她,“丫頭!你懷了我的孩子!我們離開這兒吧!”
她在那故事裏慢慢地焊接人物關係,久久地沉默不語,可在理清後,便冷冷地道:“你好像忘了你的使命!”
夏侯子曦霍地一驚,脫口而出,“什麽使命?”
暮傾雲一把推開他,眼裏燃燒著兩團雄雄怒火,“你之所以一直潛伏在宮裏,不是想等我清醒過來,而是惦記著那半截遺旨,你的江山!我說對了嗎?”
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夏侯子曦全身冰涼,打了個哆嗦,“雲兒!不是這樣的!”
鬥轉星移,兩世為人,終究無法識破男人的心思!
“琉璃破碎韶華逝,還魂幽草誰來憐!你走吧!”她凝望著夜空,黑漆漆的一片,絕望充溢在心頭,輕輕地掀開阻路的他,步履蹣跚地向屋門走去。
他啞口無言,這詞從她嘴裏出來充滿了濃鬱的悲涼味,卻不甘心地向她伸出手。
砰地一聲巨響,那破爛的屋門竟被她一腳踢倒在地下,砸起一團塵霧,也讓他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玉兒!照顧好王妃!”夏侯子曦悵然一歎,就知道暮傾雲的反應強烈,別無他法,隻得叮囑玉兒,轉身離開。
玉兒久久地注視著夏侯子曦消失的那堵院牆,心裏就十分不解了,為何女主子知道真相後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可她這疑問隻在腦間一閃而過,卻是被男主子還活在人世的喜悅衝走了。
小侍女不由偷偷地笑著,也許不久後,女主子就會妥協,心甘情願地跟著男主子離開皇宮,那樣,她也可以脫離虎口,再想得好些,那堪稱神醫的莫居士有可能治好她的啞疾。
再也不用當啞女了!好日子又會重來!
屋內,燈光暗淡,伏在桌上的暮傾雲指尖蘸了茶水正在桌上寫著幾個人的名字。
有皇上、碩和王、宮主柳一亭、柳二蛋、還有莫無言、徐可婉、竟然還有先皇。
這幾個人名被她寫在不同的方位,爾後又蘸了茶水,用一條一條的水漬線把那些人名連接起來,蒼勁有力的最後一劃下,就那麽長久地盯著,無言無語。
突聞玉兒的腳步聲至,她快速把那模糊不清的水漬字抹了去。
玉兒搓著衣角,抱歉地望了她一眼,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玉兒!我睡了!你也睡吧!”她微微一笑。站了起來,輕盈的腳步好似代表她已經忘了剛才發生的事。
她曆來行事都很有主張,表現得無憂,玉兒也不覺得奇怪,隻是趨步上前給她脫衣。
這一夜,可能是暮傾雲最難以入眠的一晚,她在心裏默數了幾萬隻羊,又眼睜睜地看著外麵的天色漸亮,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去。
夢裏,那兩個長相英俊的男子折磨著她。都向她祈盼地伸出手。她害怕地提著裙裾滿山的逃啊逃啊!
“我不是香妃。也不是王妃!我是我!我是小魔女!”
啪的一聲驚天巨響,讓她霍地從夢魘脫出。
環境沒變,昏暗的光線,陳舊的青紗。原來是場惡夢!
她理了理頭緒慢慢坐起,定睛一看,立即對上玉兒那雙慌亂的眼眸。
原來,玉兒試圖把屋門合在門框上,卻可能是力氣不支的原因,導致了門落到地下,她自己則也隨著門摔倒在地。
她無奈地柔聲道:“別弄了!等一會兒我起來再弄!”
聽得玉兒慢騰騰地走出門,又聽得生火的響動,暮傾雲悵然一歎。那夢魘裏的驚心情景再次浮現在眼前,就這樣在榻上一直躺到中午。
那午飯定點送來,真按了夏侯一落的吩咐,六菜一湯,還送來了一個洗浴用的大木盆。
玉兒欣喜若狂地拉著她。要她吃飯,可她看著那些油膩膩的菜更是無胃口了。
可她臉龐削瘦,明顯憔悴了。她不吃,玉兒也不吃。
她隻得勉強下了榻,吃了幾口,便走到井邊放下吊桶,聽得砰地一聲水花響,便慢慢地提著繩子,可驀然決定洗澡的她突然看著那在眼瞼下晃悠的水不舒服起來,卻是想起了昨夜被夏侯一落抽打的事情。
洗什麽洗?
她叭地一聲放了吊桶,小足再一抬,一腳把那近在腳邊的洗臉銅盆踢得老遠,正好與那遠處的大洗浴盆相碰。
響聲驚了玉兒,她三步兩步走到門邊,含著筷子,驚恐的目光在暮傾雲身上與那兩個盆之間飄忽。
暮傾雲一個箭步飛襲到屋門前,伸手掀了玉兒,三下兩下翻出那套宮人的衣服。
整個過程玉兒一直看著,直到暮傾雲越過她時,才發出唔唔的聲音。
被怒火衝昏了頭腦的暮傾雲沒管,一個縱身,越過院牆,腳步匆匆地向那條通往龍洛宮的小道急走去。
經過死牢時,猝然見兩個侍衛迎麵走來,便放慢了步子側身讓開。
兩個從身邊越過的侍衛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著昨夜發生的事。
“哥們!昨夜的事真是蹊蹺!”莽聲莽氣的聲音從身後隨風傳來。
“代老兄帶著幾人剛把那刺客押到這兒,就突然衝出一個人!那人身法太快,一掌斃了刺客,可代老兄幾人連是誰都沒看清楚!”這話,應是那個膚色白淨,年紀輕輕的漢子所說。
“聽說了!那人後來又竄到了皇上的寢宮,放了把火。”
“據推測,那人就是刺客的同夥,眼見刺客被抓,殺人滅口!”
談話逐漸小去,暮傾雲的腳步卻越來越慢,那股瞬間的衝動也沒有了。
她抬頭向龍洛宮方向看去,樹影搖曳,陽光被剪得細碎映照在地下,斑駁陸離,產生了絢麗多彩的夢幻感覺。
景如夢,心頭卻負上一座大山。
難道昨夜忘憶從自己那兒離開後,劫殺了雁林,又往夏侯一落的寢宮放了一把火?殺雁林顯然是滅口,可放火一事,莫非想給自己解圍?
既然出來了,就算不暴打那無情的皇上一頓,也看看被火燒過的龍洛宮是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