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眾姐妹的打探,當年的五虎衛怕被追殺,燒村離去之後皆被迫改了姓氏,由原來的文、餘、耳、中、元變成劉、徐、陸、史、阮,陸前輩其實是耳禮的後人。”

“難怪難怪…那其餘四姓可還有傳人在世?”亭兒懷中還抱著陸通,又深深看了一眼,而後小心的將其平躺在地上,一側還跪著雪兒。

“自然是有,五家人世代相傳,生死與共,皆立誓推翻成祖的江山,歸於所謂的正統天道。這兩個月下來,除了劉氏後人不明,其餘的倒是查的清清楚楚。”

“三妹快說都是誰,我定要為陸叔叔討個公道!”

“時至今日,他們現在可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兄長…兄長若想討公道怕是不易。”心月提醒了一下。

“無論是誰,哪怕是皇帝老子,做了錯事總要承擔後果!”說出此話時,亭兒明顯一怔,“三妹,這背後不會真的…”

“我知曉兄長的心思,憑我的直覺,不會是他!先聽我講,五家的後人平日裏以鳥名代稱,隻不過有些抱著先人的誌向不放,有些看破了世俗放下了自己的身份,還有左右為難的,像陸前輩。”

“陸叔叔是如此的親切純厚,定是受了歹人的脅迫。”亭兒忍不住拍了桌子。

“我想是因為雪兒吧…畢竟在這個世上,隻有雪兒妹妹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雪兒聽了心月的話倒沒有梨花帶雨,反而一把擦幹了先前的淚珠,“心月姐姐,你快說,他們到底是誰!”

“陸前輩為沙燕,自不必再說,剩下的幾個,夜鷹史世用,如今的錦衣衛指揮使!晨風阮名馭,泰山攬嶽閣的掌門!白頭翁徐…”心月有些猶豫。

“徐什麽!”

“徐文長…兄長的恩師…”聲音小的出奇。

“這…”這一會兒信息接到的太多太突然,直搞得亭兒一陣渾渾噩噩,“我說當年西峽穀怎會這麽巧,家師剛好在場,原來是早就得到了消息,那些蒙古兵…難道也是家師提前安排的?”亭兒呢喃著,木訥的搖頭。

“兄長多想了,徐前輩隨性慷慨,頗有君子之風,屬於我剛才所說的看破世俗之人,況且柳前輩在世時已經說的很明白,是他們夫妻聯手退敵,當年的主使另有其人,而且可能就是劉、史、阮中的一個。”

“也就是說,他們幾個也是互相利用、互不信任?”雪兒一針見血。

“不錯…”心月剛要繼續,就聽到門外有聲。

“姐姐,有重要消息!”門外沈落聲音急促,得到答複後後推門而入,貼耳幾句,心月臉色大變,“他還沒死?原來他就是伯勞…”隨即大喊一聲,“不好!”

聽了沈落的消息,心月心急如焚,“兄長快隨我去見大帥!”拉著亭兒就往外走。

不及通稟,二人直闖帳內,李如鬆自知事出有因,未加責罰,隻問了一句,“何事如此驚慌?”

“大帥,京師有變!如今來不及詳細解釋,我與兄長須立即趕回去,遲了怕是江山易主!”

聽心月如此說,李如鬆驚的手上一抖,哪怕吃了敗仗都未曾這般失態,“好…快!”於是在大多數人都還酣睡之時,亭兒幾個早騎了快馬,急急奔向京師。

一行人除了亭兒與心月,便隻有香盈袖的幾個姐妹,畢竟戰事為要,心月一再叮囑李如鬆不要驚動旁人,特別是對麵的敵軍,該打打該殺殺,一切照舊,便將眾好漢也留了下來。

“兄長,我們必得在平壤大捷的捷報入京師之前趕回去,晚了一切都來不及了!”於是一路上人歇馬不歇,過義州、渡江重返明朝疆域。

經過長白山下的坎兒坡時,卻碰上了一場女真人的爭鬥。

隻見十數個女真漢子呼喝著騎在馬上正追一名身著貂皮的婦人,由於距離太遠,亭兒他們隻能隱約看見婦人懷裏抱著東西。領頭的漢子見婦人還跑,拈弓搭箭,正中其後背,終於圍了上去。

路見不平豈有不幫之理,這邊調轉馬頭,“呔,那夥賊人,竟敢在此行凶!”亭兒一馬當先,喊了一句。

見來了多管閑事的,女真首領馬刀一揮,身後飛出去數騎,隻一個照麵便都落了馬,這下可是吃驚不小,趕緊撇下婦人,領著剩下的幾個扯呼。

近前一看,婦人早沒了氣息,懷裏竟是一個周歲大小的孩童,睡的正香,貂皮小帽、虎皮小襖,脖子上掛著一對狼牙,外加一雙精致的小棉靴,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亭兒看看四周,杳無人煙,“不管怎樣,還是帶上他吧,留在這不被凍死也要喂了野狼。”

“好,事不宜遲,咱們趕路要緊!”便將那婦人草草安葬,簡單做個標記,再次啟程。或許他們想不到,就是這個險些喪命的孩子,日後會顛覆了大明的江山,他的名字也注定了在曆史的長河中閃耀,因為他就是愛新覺羅•皇太極,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是後話。

終於看到了京師的永定門,眼見城門大開,百姓進出如常,心月才鬆了口氣,“看來他們成了,我們還有挽回的餘地。”轉身吩咐沈落等人如此如此,自己則和亭兒來到京師最有名的風月之地“暖心閣”,專為達官顯貴而設,尋常人可是進不得的。

“姐姐,你終於來了。”挑簾迎接的人亭兒見過,正是香盈袖的袖肩白花前胡楊彤,原來此處是香盈袖布局在京師的中樞,京中消息先匯於此再向外傳播。

“最近各府各衙可有異樣?”

“姐姐請看,”楊彤遞過一本花名冊,“眼下這上麵的人皆為益王所用,粗略估算朝堂之上已占了大半,各地方還在詳查。”

翻開第一頁,史世用的名字映入眼簾,心月“咦”了一下,前後翻了兩遍,仍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沉思片刻,好像明白了什麽,“哼哼…原來如此!”

益王府內,朱翊鈏這段時間也是坐立不安,辛辛苦苦布局多年,眼看就要到了臨門一腳,卻怎麽也踹不下去了。

“朝鮮那邊到底怎麽樣了?”

“回王爺,錦衣衛那邊傳來消息,說是…說是勝了,隻是還沒看到…加急捷報入京,不知…不知是真是假。”官家田辟遠小心伺候。

“廢物!都是廢物!”案上的杯具呼啦啦碎了一地,近日裏不知換新了多少套。

“王爺息怒,我們隻要沒收到李如鬆的軍報,一切便都是假的。”違心的寬慰一句。

“哼!軍報送達之日便是他朱翊鈞歸天之時!”眼露寒光,“你快去安排,本王再去看看我那好弟弟!”

乾清宮內殿,門窗都被貼了厚厚的數層窗紙,透不進一絲光線,殿內隻有為數不多的幾根蠟燭點著,昏暗陰沉,讓人壓抑的喘不上氣來。

“咳咳…”殿內最深處的矮案後,傳來幾聲咳嗽,竟坐著一個中年人,身上的黃衫屬上好的蜀錦,褶皺髒汙許久未淨,下邊赤著腳,被凍的通紅,時不時來回搓一搓,惡臭撲鼻。饒是如此,中年人仍借著幽幽的燭光沉迷書中,麵上也看不出不滿與慌亂。

“吱呀呀”一聲,殿門久違的開了,要知道平時傳遞物什、飯菜可都是通過一側的狗洞來往。一股清風吹進來,中年人遮了遮眼,捂嘴又咳嗽了兩聲。

“好弟弟,本王來看你了。”益王背著手,邁著八字步踱進殿來,許是受不了這發黴的氣味,隻進了門口便站定,擺擺手扇了扇。

中年人便是大明萬曆皇帝朱翊鈞,被幽禁在這內殿已有數月,身邊連個下人也沒有,胡子拉碴無人修剪,頭發也粘在一起,毫無君臨天下的威風可言。待適應了強烈的光照,也不搭理益王,繼續埋頭苦讀。

“嗬嗬…”益王尷尬的笑了笑,“你說你怎麽這麽倔,都是太祖的後人,這位子誰做不一樣?把金璽交出來,你去過你的安心日子,本王替你收拾這個爛攤子不好嗎?本王向你保證絕不會為難你,千金之軀淪落在此不覺遺憾嗎?”

見朱翊鈞仍是置若罔聞,益王終於露出了獠牙,“臭跛子,別以為沒有金璽我便坐不成皇帝,實話告訴你,再有幾日,你便永遠出不了這乾清宮了,去地下陪你的老子去吧!哼!”一甩手出了去,殿門合上,又恢複了幽暗。

朱翊鈏再也控製不住,顫抖著手,“難道…難道朕的江山真的要拱手讓人了嗎?來人!來人!”歇斯底裏的喊著,除了震落了點點灰塵,便隻剩大殿內自己的回音,良久之後顧自伏案,低聲抽泣起來,幾滴男人淚滴落在地。正是:

披雪尋路去,偶撿狼牙孩。他年成虎吞萬裏,舉目天下白。

外亂戰猶酣,內憂還複來。大廈將傾換顏色,何人掃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