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做夢。
光景是昨晚那隻啤酒瓶碎了後,玻璃刺破了頭皮,陳忠擦幹淨血後下了車。
這是一個隻有在夢裏才見過的地方,如今雖然是冬天,但是院子裏卻是春意盎然,亭台樓閣,假山噴泉,鳥語花香,該有的有了,不該有的也都有了。連地上的鵝卵石小道都設計的別具一格,每顆石頭都是均勻的,也不知道主人花這麽大的心思為了什麽。
院子牆很高,風在外麵刮得猛,牆外光禿禿的白樺樹吹得颼颼作響,好像是鬼在哭。
迎麵跑來一個保安,他把一把寬大粗實的雨傘給陳忠遮著,並很有禮貌地介紹說,老板在樓上有請。這個場景讓他想起了部隊裏的領導來巡,心裏有說不出的自豪感。在部隊人與人的關係很脆弱的,有時為一個榮譽爭鬥的你死我活,有時為一個筆友大打出手,有時為了一句話而鬧了別扭,明明是同條戰線上扛槍作戰,說不定名字還沒有問清楚就天各一方了。就好像退伍前一天,大家有說有笑,又喝酒又唱歌,將埋藏在心裏三年的話統統說完,那種感覺很難比擬,新兵送老兵,戰友送戰友,有說不出的感覺,是兄弟情誼還是陌生人,各自心知肚明。
二樓走廊上的花紋地毯很厚實很高檔,貌似高原藏民家的唐卡,迎麵三間房都是關著門的。麵對這種選擇,陳忠隻用了三秒鍾的時間決定了。以前,在學校裏的冬晚,睡得迷迷糊糊去外麵上廁所,回來時路過教學樓的校長辦公室入錯房間,而意外發現了副校長與一個校花在房間裏哼哼唧唧的場麵,險些讓他弄個莫須有的理由開除出校,幸好那時他機靈地溜了出去而藏在樹頂上才得以逃脫。之後副校長還動用了校衛隊在校園內大肆搜索而錯抓了一個喝醉酒的學生打了個半死,以偷盜的理由開除離校。從此,陳忠對入錯房間看了不該看的事情心裏有個疙瘩,今天想起那場麵仍然有些緊張,因為副校長的房間門口就是明顯放了兩對拖鞋。
陳忠擁逆思維的方式,選擇了左手邊的門口沒有拖鞋的門,輕輕敲了三下。
“進來吧!”裏麵是個女子的聲音,動聽極了。陳忠聽出來了,正是田豔的聲音。他心裏嘀咕道:莫非,田豔就是老板?那個年代,年輕女子當老板的,也不是什麽新聞,但是被我陳忠遇到,就有點稀奇了。
推開門,一股香風撲鼻而來,陳忠感覺到豔遇來了,心跳加快許多,咚咚咚在打鼓。
燈是亮著的,這個是閨房,寬大的席夢思軟床,淡雅百合羽絨被子,打眼的梳妝台妝台上滿滿當當的化妝品,放佛到了化妝品專櫃的櫃台。看來田豔還是蠻懂得保養自己的嘛!
靠牆一扇門緊閉著,裏麵嘩啦啦水在響,一縷縷青煙,一絲絲青霧在門縫裏透了出來,裏麵朦朧地帶,氤氳之氣包裹著的,是一個嫋嫋娜娜的倩影,裏麵的人在洗澡?陳忠發現入錯房間醜大了,他想退出去,他怕自己把持不住而導致一失足成千古恨……
“是你?可不要偷看哦!”田豔擰緊了花灑,用毛巾拭擦著什麽。她用閑聊的口氣說話,帶點挑逗的聲調。
陳忠心裏一緊,莫非發現自己了?他猛然收住腳步,正思忖著裏麵洗澡的田豔是不是已經發現了自己,並暗示自己去偷看呢,這個機會簡直是千年等一回呢。他臭美地告訴自己:一定是田豔喜歡上了自己,昨天表現的英雄救美看來的見效啦。
因為泡妞經驗不足,對男女之事相當陌生,隻是以前在部隊裏睡覺時聽老兵遊子說男人與女人在一起睡覺乃是非常愜意舒服的一種享受,可是沒有實踐經驗的他隻能做一番天馬行空的聯想。現在,他渾身肌肉緊張,所有精力都在對付身下不守規矩的地方,也不知道這回是不是真的遇上了當代都市小說裏的狗血豔遇情節。
他拎著一顆懸乎乎的心,朝浴室方向走去。
“桌子上有酒,最好喝點酒吧!”田豔打開吹風機呼呼作響,她哼著歌曲,還有一種吱吱不清的曖昧聲,那是一種讓男人心**神搖、想入非非的聲音。
下身有了反應,血氣方剛的陳忠背上沁出了汗珠,告訴自己要鎮定些。他在找有沒有酒,這個時候,最好喝點酒,絕對事半功倍的,因為他曾經看過古龍的小說,書裏說若是遇到了這樣漂亮的女人若是不喝點酒,就等於左手跟右手下棋一樣無味了。碰巧,床頭櫃上擺放著一罐青島啤酒,陳忠趕忙打開封口喝了下去,想把滿腔欲火壓住,誰知道卻壞了大事,冰凍啤酒下肚,渾身毛孔怒張,他隻得夾緊大腿挪步移動。
“好了,掛了!”田豔突然轉身,正要開門出來。
看到人影晃動不對勁,陳忠好像是一個偷竊不成的賊,心慌意亂地將啤酒罐子丟人垃圾簍,伸手去開門走人。他時刻謹記,自己乃是個光榮退伍的人民解放軍,怎麽可以如此猥瑣呢,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讓所有身穿軍裝的弟兄們抹黑?
正在他猶豫之際。
篤篤篤——
房間門響了,有人敲門,很斯文有禮貌的敲門聲。前有狼後有虎,陳忠趕忙踮起腳尖,躲在門後,大氣也不敢出。
外麵有人在說:“豔豔,好了嗎?有客人來了。”
田豔應了一句:“好了,我馬上出來。”
走留都不是,陳忠急的團團轉,如油鍋裏的螞蟻。或許是屋裏的氣溫太高,豆大的汗珠從他臉上滾落下來。
一會兒,田豔走了出來,他穿著緊身保暖內衣,戴著頭罩,脖子上還夾著電話子母機,懷裏抱著一隻雪白的銀狐寵物小狗,她發現了陳忠,怒問:“怎麽是你?”
“我不是怕——我——走錯地方了——”心虛的陳忠說話語無倫次起來。看來,剛剛田豔是在給小狗洗澡的時候打著電話呢,害得陳忠一直在屋裏當了一回跑龍套的演員。
“你來了,來得正好呀!”田豔快步到床頭,放下小狗,在電話上按了下去,她在叫人。
陳忠趕忙跑了過去,叫道:“別——”
誰知,田豔對著電話用很溫柔的聲音說:“爺爺,你要找的人來了。”
陳忠一顆心落地,鬆了口氣。雌性小狗瞪大一對墨黑晶亮的小眼睛,警惕地望著陌生人陳忠,嘴裏發出吱吱怪叫。原來,剛剛在浴室裏,就是這個**的小東西在悶叫著呢。
田豔拿起一根進口紅玫瑰女士香煙,說:“出門右走,我爺爺在那裏等你,不是我找你,而是我爺爺找你吧。”
快速出去,屬於完美主義者的陳忠看不順那種女人叼煙的拽樣子,漸漸地心裏有種被愚弄的感覺湧了上來,那一刻,他明白了什麽是人不可貌相的含義。向右走過去,輕輕按了下門鈴,紅木門就打開來了,裏麵傳來一聲蒼老沙啞的聲音:“進來吧!”
陳忠走了進去,發現裏麵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在久候多時了。他慈眉善目,伸手示意請坐。陳忠看到這裏的擺設就知道是有錢人家,光是楠木雕花桌上的那一對泰國象牙就知道非比尋常。他正襟危坐,靦腆地問道:“阿公您好,請問您找我來,有事嗎?”
老者輕輕咳了兩聲,上下打量了下陳忠,那凜冽的目光好像是古董專家在辨別古玩一般仔細,要全方麵考慮。如芒在背的陳忠被他看得怪怪的蠻不舒服,隻顧著對搓雙手,發現這個老者不是那麽簡單。
“來,來,坐過來些。”老者揚手示意,他動口不動手。“外麵風大,冷不?”
一會兒,田豔就走了出來。田豔這次穿得是一套剪裁合身的紫色風衣,長發披肩顯得相當有氣質。這比昨天晚上在城裏見到的田豔簡直是若判兩人,驚豔之極,按照陳忠的話來說,是比貂蟬還要貂蟬,比西施還要西施。隻可惜他是當兵出來的,自然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和五花八門的泡妞絕招使出來,那種情形好像是一個才疏學淺的考生坐在考場裏咬斷筆頭焦急的樣子。
田豔的臉蛋還有些霧氣的,看來是來不及做保養了,她一邊泡茶一邊說:“實不相瞞,這是我爺爺,這趟請你來是幫我們個忙。”
“您有什麽要求,盡管說吧。”陳忠毫不客氣,端一杯熱茶咕咚下了肚。
田豔慢慢地說:“我們世代為商,在龍山市開設一家清風化妝品有限公司,同時經營一家化妝品批發部,前幾年又擴大了規模開了超市。但是,廠家一個高級工程師意外失蹤,帶走了剛剛研究出來的新品配方,導致廠內的產品技術外泄,今年主推產品遭到了不良商家的克隆,導致整個市場都是劣質產品,而且真偽難辨,直接影響到聲譽,拖垮了整個批發部和超市大賣場,眼看百年基業就要功虧一簣。我爺爺希望將這些不法之徒繩之以法,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使盡辦法均無濟於事,這個工程師太狡猾太熟悉內幕……”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做私家偵探,抓那個工程師嗎?”陳忠脫口而出。他心裏叫好,幸好不是叫自己做上門女婿。要是娶了個這樣的會抽煙的美女,以後苦日子有得受了。當他聽到社會上竟然有這樣一種人渣級的衰人存在,不禁義憤填膺,看來自己在部隊裏當兵三年,好像是與世隔絕般遙遠,若是讓我遇到了這個混蛋工程師,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一會兒,他扭頭看了看田豔,想等對方快點廢話完畢,自己還得趕回去吃老媽做的好菜呢,這些年在部隊裏啃得都是饃饃稀飯,對老家這裏的特色菜都快遺忘了。
“不是。”老者開口了。“我們田家不稀罕那技術配方,而是那技術不成熟,生產出來的產品對消費者傷害無法估量。我們田家祖訓遺言,不造假不售假,對假貨深惡痛絕,所以決定請個可靠的人來查出龍山市的造假窩點,可是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我又不想驚動政府單位。”
“我爺爺就是要你幫他找出這些假貨源頭,以完成一個心願。”田豔接著補充道。說穿了還是私家偵探嘛。
“哦,原來如此。”陳忠想到了自己的老爸就是在工商局上班,而且就是負責打假工作,便響亮地回答道:“這樣偉大艱巨的任務交個工商部門去完成就好了,我們老百姓不用太操心。”
“打假隊靠得住,母豬也會上樹!”田豔馬上反駁道。
“胡說,我爸爸常常告訴我他們單位查獲許多偽劣產品呢。”陳忠瞪大眼睛,沒辦法,嘴上講道理說不過對方,隻得用蠻勁。“不好意思,我要去武裝部報到呢。”
田豔看到陳忠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不免的露出鄙夷的神色道:“看來我是看錯人了,以為你的個正義的熱血青年。”
她爺爺隻是別有用意地笑了笑:“國家培養了你三年,很難想象你的上司聽到這話,心裏會是什麽滋味。”
兩人一唱一和,目的是讓陳忠答應。她們自陳忠退伍上車那一刻,就準備好了這一係列的步驟的,她們一家人深思熟慮,從買票到遺落信封,到英雄救美都是預料之中的事。誰知道在這裏出了的不愉快,陳忠最不喜歡的就是去打假,他認為打假是一件老百姓很支持,但又不看好的事,如果不是機關單位帶頭組織,光靠社會上的熱心人士去打假,很難幹出什麽名堂來,再說他老爸最反對他幹這一行,工作繁瑣,仇家又多,還顧不得家庭,弄得老媽長年喊命苦,說什麽嫁個工商所上班的人,還不如找個修鍾表的師傅會記得準時回家。
打假不是打架,乃是一場沒有硝藥的正義之戰。陳忠是在部隊服兵役,是握槍杆子出來,可是他認為打假工作跟自己的人生有什麽關係呢。何況,在軍營裏都是封閉式的生活,外麵的世界變化如何,我陳忠怎麽能勝任呢。
見陳忠還在猶豫什麽,田豔走了過來,伸出右手,豎起大拇指朝上,接著馬上倒立過來,表示鄙視對方的意思。
“不好意思,你們找錯人了。”陳忠站了起來,他要走了。
接著他又向她爺爺點頭告別。陳忠舉步離開那一刻,忽然想起了部隊裏的吳連長教他的一句:這是個裝逼的年代,如果你不想被忽悠,就要學會裝逼。這時他隨即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被田家這樣呼來喚去,就是沒有裝逼,我擦!
“年輕人不要激動嘛。”老者慢條斯理地說。“我可以這麽跟你說,如果你認為這是幫我的話,告訴你你錯了。如果你是為了你的父親或者是為了青山縣的老百姓,相信你一定會義不容辭的。”
陳忠站直了身子,整理一下衣領,肩裝不在,但是他的步驟不能少,理直氣壯地說:“要做就做大事,我陳忠是軍人,不會在青山縣這樣小的地方去動手,這樣浪費了我的精力!”
“年輕人有這樣的想法,是不錯的,不過別忘記了,小事做不好怎能談大事呢?”田豔的爺爺又是一句,那話語溫和如春風化雨,言外之意說陳忠心浮氣躁之意。但是他哪裏知道陳忠昨晚發揮了超人的水平,將青龍幫一夥人修理得哭爹喊娘的,他早已認為自己是老子天下第一,對於打假這樣不務實的事情,怎麽會放在眼裏?
“除非你跟我回家!”陳忠有些急了,指著田豔露出一絲壞笑。當時,他隻想把田豔帶回家,給老爸老媽一個交代,而並不是要長久發展的意思。他雖然不至於如此齷蹉,但是對於不算聰明的他往往在緊急情況下才會突然想到這樣的主意。
田豔的臉上霎時就紅了,她鳳眼一瞪:“門都沒有!”
“那我不也幹!”陳忠剛剛踏出部隊,渾身的熱血沸騰,認為要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來,讓全國的人都知道自己陳忠兩個字響當當的。
“你一定會後悔的!”田豔急哄哄地吼道,她覺得陳忠很難溝通。以示警告他慎重考慮,很多人都明白,後悔兩個字一語雙關。“活該,娶不到老婆!”
陰下臉,老者趕忙用手指敲了下輪椅扶手,沉聲道:“豔豔不許無禮,對客人要禮貌些。”
“誰叫他敬酒不吃吃罰酒!”田豔嘟囔了一句,她的鼻子都氣歪了,可是爺爺在場不敢發飆,隻得斜眼睥睨著陳忠,兩道目光猶如刀子狠狠地剜了陳忠背上的肉。她心裏連連詛咒陳忠做夢被鬼壓,出門踩到香蕉皮,甚至上廁所沒帶紙。
“歡迎你隨時回來,小夥子有性格!”老者臉上充滿了希冀,皺紋瞬間舒展開來,他望著陳忠的背影放佛看見了自己年輕時的摸樣。一般久經沙場的老年人才明白,有性格有立場的人方能大事也。
“謝謝!我先走了。”吃軟不吃硬的陳忠還是選擇自由,他認為人生若沒有自由和選擇的空間,跟坐牢是沒有多大區別的,他現在決定先回家,免的一下子答應了人家又辦不到而破壞了自己的光輝形象。當他看到老者坐的是輪椅時,心裏湧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麽好像自己前世就欠了這個人一點什麽東西似的,究竟具體是哪裏出了問題,他也不曉得。
兩腳一抬,陳忠剛剛走出房間門,迎麵就是一個中年人走來,溫和地說:“你就是陳忠嗎?”
“是的,老板。”陳忠看這個人很有福相,四方八麵的,衣著講究,相當整潔得體。在現實中,穿著華麗的不一定是老板,而長相和衣著皆備又氣質內斂的人,必然是富貴之人。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看來比你爸爸厲害多了。”中年人伸出一隻手道。“我是田建明,你爸爸的戰友。”
“久仰大名。”陳忠趕緊握了過去,那是一雙厚實有勁的手。他依稀記得老爸以前每年過年都會去走親戚,但是不帶自己跟老媽去。是不是這個所謂戰友不清楚,便問:“請問你是不是每年過年都會跟我爸聚會呀。”
“嗯。算你記性好。”田建明點點頭。
陳忠憨憨笑了:“我家親戚不多,大概都記得。”
田建明掏出錢包,打開展現出來道:“你看到這張拾元的紙票沒有,這就是我跟你爸爸一人一半的兄弟紙票,我們曾經約法三章,誰若掉了那半張紙幣,兩人就絕交。”
陳忠望了一下那張泛黃的紙幣,想起了部隊裏連長的講的鐵哥兄弟故事。那一張紙幣就表示了兄弟的一顆心。
接著,田建明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相片,道:“你爸當時在部隊救過我,所以我要還他一個人情,苦於我們不在同一個城市又不是同行,我一直無以回報而愧疚於心,前段時間他求助我說發現了假犯罪窩點,但是涉及部門較多,沒有來得及鏟除,自己先病倒了,他希望我可以幫助他,但是我也泥菩薩過河,今天所以希望我們合作,實現你爸爸的願望。”
陳忠一看那是一張泛黃的黑白相片,兩人的麵目依稀可辨。他淡淡地回應了一句:“合作什麽?”
“能否進房間談?”田建明突然伸出一隻手,道:“你爸爸有東西留給你!”。
“什麽東西?”陳忠跟著他進去房間裏。
房間桌子上擺放著的是一遝遝紅色的鈔票,起碼有二十萬元!
在那個時期,一個雞蛋的價格也就是一毛錢,陳忠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錢,但是他一點也為之所動,若不是在如此豪華的房間裏看到,一定會以為是假幣。他疑惑地問道:“我爸爸有這麽多的錢?”他實在搞不懂窮了一輩子的老爸,怎麽突然會有如此充實的小金庫。但是陳忠卻想起了連長的教誨,這句話是不是真話,還是值得考慮。
“現在還不算是你的,不過你答應了我的請求,我們將加一倍酬勞給你。”田建明一隻手壓在鈔票上。
“不好意思,田叔叔。我先征求我老爸的意見後再說。”陳忠再次委婉拒絕,舉步離去。
張開嘴巴揚起手,田建明喂了兩句,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呢,轉眼工夫陳忠已經到了院子外。
田建明來到走廊上,伸出兩手輕輕拍了下。樓下的保安會意的又把陳忠請了上去,說還有一樣東西沒有看完。
當陳忠再次走上去,看到的竟然是一封老爸的親筆信。當時陳忠心裏納悶,一向不太關心自己的老爸,怎麽會如此細心地寫留言給自己呢?等他抖開信了,所有的自信和驕傲都消失了,他感覺好像一隻泄氣的皮球軟了下去。他手裏拿著那封信——
老忠:當你看到這信時,或許爸爸正在做一件大事,這事爸爸費了莫大的勇氣才去做的。老爸沒有什麽留給你。田建明叔叔是老爸的戰友,為人可靠,如果以後你有什麽難處,可以找他幫忙,我想應該沒有問題。這點錢,你留著修房子給你和媽媽住,你媽媽幸苦了半輩子,真是苦了她,老爸不是好爸爸,沒有盡責……
陳忠看得心裏怪難受的,仿佛什麽生離死別似的。良久他抬起頭,問:“叔叔,還是等我回家後,再說吧!”
“好吧!”田建明點了點頭,又把那錢和信封放回保險櫃裏鎖好。“這些錢我先替你保管好。”
這場冬雨下得很認真,雨點綿密冰冷,陳忠的脖子縮進了衣領裏,抬頭望望陰晦的蒼天下,心裏發出一聲感慨:三年工夫,縣城變化太大了,街道由兩車道成了四車道,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唯一沒有變的,就是自己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又想起剛才田豔說得:“你會後悔的!”可不,這就有點後悔了,街上一個女孩也沒有,自己又跟老爸老媽答應過,找過女朋友回家的,那什麽去交代呢。如果回頭去找田豔,麵子上也放不下,真是糾結呀!都怪自己太草率了。可惜,人生不能倒退,時光不能倒流。他長長歎了口氣,陳忠,認命吧!
——記得去參軍那年,高一的同學阿梅來陳忠家門口路過一回,被他老媽見到了非要請進去吃頓午飯,那時候還殺雞釣魚熱情款待,搞得陳忠想解釋都沒有機會,飯後弄得兩人紅著臉說再見。那天,陳忠被老媽嘮叨了許久,還非得接受她老掉牙的泡妞方法去實行,想早點息事寧人的陳忠隻好隨口答應而讓老媽給記住了。今天就是回家的時候,也就是諾言兌現的時刻。若是一般人,出爾反爾的事常常有,但是對於退伍回來的陳忠,卻是一諾千金,他認為,人與人交往,如果沒有信用可講,那樣的社會是多麽的可怕!
按照一般的情況,陳忠坐火車應該是次日傍晚才能到青山縣的,就是一封信讓陳忠陰差陽錯地坐上了廣本轎車,提起了一天到縣城。這麽快就回到了家鄉,對陳忠來說是不是好事,還不一定!
陳忠本來就是要到武裝部報到、去遷移戶口,簽字後就完成了手續。可是老天下雨不讓他走,一會兒,田豔在走廊上說了兩句話,那保安很迅速地送來雨傘和單車,陳忠給他敬禮示意,他回敬一個禮,咧嘴一笑:“你是我見過最有性格的退伍兵!”
“你也不賴!”陳忠嗬嗬一笑,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話是如此的欣喜。
“我覺得你身上有種特殊的氣質,所以我想知道你是引起田老板的重視的?”那保安似乎很想知道老板的愛好。“如果你告訴我答案,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一般來說,恭維的話人人都愛聽,按照常理,陳忠應該會很高興才對,可是陳忠這回卻很是反感。
又是交易的把戲,陳忠手一揮:“不要告訴你什麽秘密了,我就是不答應他而已。”他平生最不喜歡的就是交易買賣,以前小時候上一年級,老媽給了他兩塊錢用去加入少先隊員的費用,卻被堂哥的甜言蜜語哄去換糖果吃了,結果不敢回家而聽信堂哥的話去挖鄰居的地瓜,不幸被抓而哭了兩個鍾,老媽領回去後抹著眼淚說再窮也不能去偷,咱們家吃得還是有,快去給人家道歉去,那一刻陳忠死活不肯去道歉認錯。直到今天他還記憶猶新。還有一次八歲那年的壓歲錢五元去街上買了一冊名叫《楊家將》的小人書,也是被見多識廣的堂哥用掉包的形式換成了一本破舊不堪的《偷拳》,回去後被老爸扇了兩個耳刮子後罰我放牛一星期。那時候想到堂哥知道我被罰後暗暗偷笑的樣子,我心裏就異常排斥交易的事,不論是贏了還是輸了,吃虧的永遠都是我。
看來那個保安也是新人,越是對付認為很強大的對手,就越是要用簡單的辦法,堅持自己的主張,一定會遇到別有洞天的風景。
那保安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說:“你是第六個退伍兵來這裏的,你是唯一見到了田老板的人。”
“可惜,我不稀罕這樣的幸運。”陳忠跳上單車,車頭搖搖擺擺的好像踩高蹺,當兵三年了,原來騎單車都忘記了,他一隻手打傘,一隻手握車把騎車。冷風如刀刮過臉龐,他的心也驟然變冷了,多麽巧合的豔遇,竟然不歡而散,悲喜反差太大,陳忠心裏蒙上一層霧。原來,泡妞也是一門功課。
雨點打在雨傘上,卜卜卜,發出韻律均勻的聲音,好像每一滴都打在心坎上。
遠遠看到一座巍峨的工商局大樓,那是老爸工作的單位,以前是幾間兩層樓房,現在是八層大樓,門口的是兩隻高大的石獅子,虎虎生威,莊重而嚴肅,陳忠突然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這讓他想起了入伍前那一年,陳忠也是這個時候來到工商所門口,老爸蹬著一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回來,有氣無力地說老忠古來這裏有什麽事。陳忠說老爸好久不見兒子想你了,今天來接你回家去吃飯的。他老爸陳明亮說今天晚上有飯局走不開,說兒子要有出息,你看高所長的公子已經開上了小車,娶了個漂亮的老婆呢。老忠古你呢,連自己都喂不飽,還不去學一門手藝來。學什麽都行,總之甭想接老爸的班,這份差事太苦不適合你。
當時陳忠心裏老爸就是覺得別人的兒子是龍,自己的兒子是蟲。這不就是偏見嗎?今天,若是遇到了高所長的兒子,非要跟他比個高低。好歹自己也在市裏將青龍幫收拾了一番,別的啥沒有,力氣倒是有的。
當他騎車靠近了大院伸縮門,卻又停住了。
工商局大樓門外的公告欄上,拉起了“造假販假,國法不容,全民行動,舉報有獎,舉報熱線12315”
三年前的標語跟現在的差別迥異,若不是假貨泛濫,怎麽會如此張羅打鼓?難道工商局就不怕大肆宣傳假貨,而導致民心惶惶嗎?這道理就好像是公路上的標識牌一樣,越是道路複雜,警示牌就越多。陳忠發自內心一陣苦笑:“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陳忠真是糾結,老爸都不讚同自己去接班,這本身就難於理解。那個下崗工人滿街走的年代,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接自己的班,弄份鐵飯碗多麽愜意的事兒?
他想起了又愛喝酒,又愛賭博,又不顧家的老爸既然不支持我來找他,何必去看老爸呢?最要緊的是老爸既然口口聲聲告訴自己要一輩子清正廉明,誰知道他就跟田家有不透明的關係,可不?那二十萬元錢,不是太奇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