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王府之下設置奇異密道,究竟為何意?是何人所為?
諳熟精通奇門八卦的這等奇人,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類人物一般都是選擇隱居修研,不出世。所以,縱是三人見多識廣,也難以推測出這密道設計是出自何人之手。
李清靈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緩緩道:“縱你百般變化,我一力破之。”他鬆開挽著香盈雪的手,執著長劍,猛然劈出。
一力降十會!
一道白色劍氣呈月弧形,斬開空氣,嗤嗤作響,犀利無匹,劈向前方那道牆壁。
這牆壁雖然也是由堅實的青色磚塊砌成,很牢固,但也無法與先前的那道堅逾金石的封門巨石相比較。
“轟!”一道幾近凝實劍氣撞擊在牆壁之上,使之塌陷,更有幾塊磚石直接掉落。
“果然。”李清靈噙著冷笑。此時,他身上所帶的那道傷口已經不再淌血,仗著曲檀靈藥,已經開始凝痂。
這道青牆不厚,隻由兩層磚瓦堆砌,在他的一劍之下已經塌陷,隻走近抬掌運勁一推,便被震開一個方圓近尺的洞口。洞口內竟有昏黃光芒透出,似乎也是油燈所發出。
“若不是清靈這番嚐試,依舊沿著密道走下去,怕是走到老也走不出這地方。”曲檀歎道。
香盈雪望著李清靈,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啊哼吉魯……”這時,那疑似人為所發出的聲音再次傳出,不過這次卻不是如先前的那般飄忽不定,這次有明確方向,就在那被破開的牆洞之中傳來。而且,似乎顯得非常急躁。這就更證實了李清靈的推測,那景王府家眷果然是藏在這堵青牆之後,他們在聽得有牆壁的坍塌聲之後,開始更加慌亂起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撤離。
李清靈冷笑一聲,當即走入,香曲二人也隨之魚貫而入。牆的另一邊也同樣是通道,不過顯得尤為崎嶇,人走在其中,感覺極易迷失方向。
三人走在其中,隻是順著通道走,不顧其他,這樣卻沒有再走過回頭路,那奇異的聲音也越發清晰可辨。直走到一盞茶的功夫,眼前豁然出現一道石門。
李清靈犀利而直接,嘴中大喝一聲,拔劍便劈。隻揮出三劍,那扇門便應聲倒地。李清靈當先衝了進去,但室內卻是空空如也。
“劍仙李清靈。”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隻見一道身影猶如鬼魅般地從一處角落閃現而出,最後停在李清靈身前一丈處。
此人一身青衣,發須皆白,長髯及胸,鶴觀童顏,身材挺拔,氣質頗為出塵,整個人有一種自然的道韻。他周身上下散發出的氣息極為渾厚悠長,顯然是個內家大師。
香盈雪與曲檀見狀都是一頓,有些驚奇。卻不作聲,靜靜看著李清靈。此時,一切的選擇,都是由後者決定的,兩人也不想再幹預。
李清靈也頗為驚奇,但卻依舊昂然立在那裏,道:“折須道人。”手中執劍,直指折須,態度明確。
無論是誰,阻我者死!
折須道人苦笑:“一年過去,劍仙還是如此的淩厲灑脫。”顧不上理會香盈雪與曲檀,便又續道:“如今貧道已不是你的對手,這天下,也無人可在你手上走過三百招。”
李清靈道:“那又怎樣?我連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縱是無敵於世間,那又怎樣?
”他麵色陰沉,心中痛苦溢於言辭。
折須道人幽幽歎道:“事已至此,也無法再挽救。”語氣帶著歉意與些許感傷。
李清靈怒喝道:“這一切都是拜景王府世子孟承歡所賜,如今此人雖已死,但我妻子也已壽元無多。我要泄恨!而你,是否要阻我?”李清靈直接將恩怨道明。手中長劍斜指折須道人,散發出迫人氣勢。此時,李清靈借助曲檀密藥的奇效,身上的傷口已不再似早先那般劇痛,但眼前之人極為棘手,他不敢大意。
折須道人一歎,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江湖仇殺,有違天道,多少無辜之人因此而慘死?”
李清靈道:“難道我家盈雪便該死麽?她犯過什麽錯?”頓了一頓,麵上的神色變得更為冷冽,續道:“我曾說過,我要讓傷害過她的人百倍以償!”
折須道人聞言,心知此事終究無法善了,當下凜然道:“如若你決意要殺景王府中親眷,那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語氣淩厲,竟無比決然。
顯然,此人與景王府關係定當匪淺。
“如你所願……”這種狀態下的李清靈耳中隻聽進去折須道人的後半句話,他根本不會去考慮任何多餘的事情。他心中已經認定的事情,縱是神佛來阻,也照殺不誤。
話音剛落,李清靈腳下一踏,身形如同電光般的射出,一招“仙人指路”平平刺出,沒有任何花哨,劍尖直指折須道人的心髒部位。
這看似簡單隨意的一擊,實則暗含多種妙義。攻勢雖簡單,但速度極快,萬難避開。就算以折須之能可以避開,他李清靈也能迅速的變招,繼續保持攻擊,進行壓製。
“你!……”折須道人見狀極為驚駭,不料李清靈竟如此武斷,完全不考慮他的感受,一言不合,就直接下殺手。
“那就讓我……”折須道人也拔出一柄武夷劍,要與李清靈相廝殺,口中喊著話語,想要表示自己也不是窩瓜一個。
然而,結果是,李清靈的速度實在太快,還沒有等他沒有喊完這句話,前者的劍峰已然刺到。
折須道人也不愧為江湖上的老牌頂尖高手,在如此措手不及的情況下,他還是臨危不亂,選擇了一個避讓。隻見他腳下踩出三步,落腳聲居然前後相疊,身子巧妙地劃出一道圓弧,急急避開。這是武當的《逐雲歩》,端的是極為精妙,為折須道人身法的一大優勢。他想藉此躲開李清靈的劍鋒,卻見敵人竟在前一招力道凝固之前將劍峰一轉,斜下裏反撩一劍。這一招“判官下筆”,“嗤”的一聲,頓時將其胸前的那一大塊衣布剖開,帶起淡淡血跡。
這一劍,當真是妙到毫巔。
這隻一個回合,兔起鶻落間,那昔日號稱武林公認第一的折須道人便已見血。
“好快的劍。”折須歎道,幸好這次語速夠快,歎完之後李清靈的劍才又刺到。
李清靈手中那柄三尺青鋒盡顯猙獰,閃著寒芒,割裂虛空,帶著犀利的勁氣斬向折須的頸部。
“吳剛伐桂。”這一式本是從斧頭招式中借鑒的,李清靈以劍為斧,所砍的力道卻遠比真正的斧招還要剛猛。
果敢,狠辣!
折須心中大驚,萬萬沒料到李清靈竟會突出如此怪招,他清楚,若是此時自己還敢有絲毫怠慢,那便會直接身隕於此,李清靈已經在不留餘地地出手。
折須畢竟也是昔日的武林第一,雖然年歲已近古稀,各個方麵都有所退化,但其本身的傲世實力依舊擺在那裏,哪怕是對戰廝殺經驗,也是豐富得無與倫比。
哪個蓋代強者高手不是踏著其他高手的血與骨一路向前,從而崛起的?
他甩手一劍,使個“閉門式”格住了李清靈的斬頭一式。隻不過代價是執劍的左手被李清靈那柄劍上所夾帶的強大內勁給震得虎口發麻。
折須心中又驚又怒,他迅速地將全身內力都催動得瘋狂運轉起來,對抗李清靈。但效果卻並不顯著,因為李清靈無論是在劍法之上,還是力道之上,居然都蓋過他一頭。而且李清靈步法直接而犀利,速度奇快,竟是剛好克製折須道人玄妙的《逐雲歩》。幾乎處處都被隱隱地壓著。
兩位都是用劍的行家,相殺起來,劍影飄逸,甚是絢麗。當然,在劍仙李清靈的麵前,饒是那折須道人也不敢言自己的劍術如何。而李清靈此時也極為謹慎,沒有托大。認真的刺出每一劍。盡量使自己的優勢擴大。
因為他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擊潰折須,要趕在景王府家眷盡數撤離之前。
轉眼間,兩百招已經過去,二人正是棋逢對手,大呼酣戰。折須的劣勢雖然依舊不大,但卻越來越明顯。
隻聽“嗤”的一聲,李清靈一劍“天山**寇”震開折須,捏著劍訣的左手突然一掌“乘風破浪”劈出,激起層層氣浪,內力渾厚,要正麵強行壓製後者,逼他露出破綻。
折須腳下步伐再晃,同時也抬起手掌,猛力拍出,選擇了最佳的還擊角度。
“砰!”兩掌相接,霎時震出驚天巨響。李清靈向後退了兩步,神色自若。而折須道人則是腳下不斷的踩著玄妙的《逐雲歩》以卸力,退出去近半丈這才穩住身形。
高手過招,往往是細節決定成敗。不知有多少場的捉對廝殺,結束於某一方的細節失誤之上。比如說,在生死對戰之時,若是有一方突然放屁,那麽此人便極可能會露出致命破綻,會因此而死掉。
此時,折須道人被李清靈逼得步步驚魂、險象環生,他渾身早已濕透,再也顧不上所謂的大家風範。
“停手!”折須道人喝到。果然還不到三百招,他便已經在李清靈的全力強攻之下顯得異常狼狽,隻剩堪堪招架之功,且捉襟見肘。此時,他一旦有招式出現一個小的缺陷,就極有可能被李清靈一劍斬殺。
“踏著你的屍體過去。”李清靈森然開口,古井無波,下手依舊淩厲刁鑽。
“小輩,你已入魔!”折須道人全力一劍架開李清靈的一擊。借著這股強大的力量倒退出近丈距離,拚命地喘著氣。
“入魔?我既是魔,何來入魔之說!”李清靈眼中有光芒一閃,手中長劍果決而淩厲地揮出。一道月弧型的劍氣成型,極為犀利,斬向折須。
折須同樣劈出一劍,劍氣凝實,與前者相撞,而後竟不堪抵擋,當場潰散。
那道月弧劍氣依舊破空而來,折須閃躲不及,被其斬中。
“噗。”雖然那道劍氣所餘之力也已淡薄,但斬在折須的血肉之軀之上,還是剖開了一道近尺寬的大傷口,傷口瞬間有鮮血迸出,看來口子不淺。
若非折須有渾厚內力作為一道護體屏障,阻擋了不少勁氣,那麽這一擊,將足以讓其開膛破肚,甚至直接將其身軀就此截斷。
“且慢,且慢。或許還有一法,可救你妻子!”折須再也招架不住,大聲喊道。
李清靈聞聽此言,霎時如遭雷擊,竟生生地將原本所醞釀的攻勢強行止住。
“噗”的一聲,他咳出一口血。原本就已急怒攻心,心神躁動,且自身帶傷。此番與折須道人的大戰也極為艱難,在這等高強度的負荷之下,硬是將自己的攻勢止住。像是這般停頓,在廝殺中是萬萬不可的,是絕對的禁忌,一旦如事,很有可能會被自己的內力反震,造成內傷。且這一停頓,會給對方製造出絕佳的出手機會,動輒就要死傷。
然而,在聽到折須道人的話語後,李清靈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
還有一法?
還有一法?!
此時李清靈心中當真是驚喜交加,無論其是真是假,他都會竭力去獲取。哪怕隻有萬一的機會,也要拚盡全力。
他止住了這絕殺一擊,是因為擔心折須就此死在自己手中,那麽,也就是自己斷送了盈雪最後的一線生機……
“咳咳。真是想不到。一向冷血絕塵的劍仙,竟也是如此的癡情。”折須道人見狀,大為驚奇,沒想到自己賭對了。他咳出絲絲血跡,苦笑道。
“你不要有其他念頭,此時我依舊可斬你。”李清靈道。他嘴角帶著血跡,言語冰冷,寒意森森。
折須苦笑道:“劍仙放心,此時的我,都已經不是那兩位的對手了。”他看向香盈雪與曲檀道。顯然,他也是注意到,李清靈身後的那兩位,皆頗為了得的存在。
“你的廢話很多,不要逼我反悔。”李清靈道,身子微微前傾,啟齒間依舊不帶任何感情,眸光幽深不可探,無人知其心中所想。似乎就會在下一刹那雷霆出手。
“這世上,的確已無三清液。”折須歎道。
“那,難道還有其他藥能代替三清液解毒不成?”曲檀聞言,大驚道。自己在醫道上侵**多年,被稱為醫仙,至今都無法以其他方法破解盈雪所中之毒。這種可能幾乎是不存在的。
“當然不是。”折須否認,仔細看了看曲檀,香盈雪二位,笑道:“想必,閣下便是醫仙曲檀了吧?那位漂亮女娃,必是劍仙之妻,花仙子香盈雪了。”
曲檀沒有答話,香盈雪也依舊沉默,盯著折須道人。
見兩人並不答話,折須略顯尷尬,繼續說道:“貧道不知花仙子所中何毒,但卻隻知這世上,根本沒有任何藥物能代替三清液。”
“你是在找死。”香盈雪開口,語氣很冷,透著殺意,看著折須,想要出手。此人明顯就是在戲弄己等,既然世上已無三清液,也無藥可代替三清液,那麽己身所中之毒依舊是無解。這折須卻還這般作態,當真是在尋死。
而此時李清靈竟是伸手攔住了香盈雪。他注視著折須,道:“難道,閣下知曉三清液的製成方法?”
此言一出,幾人皆是一怔。
曲、香二人皆是茅塞頓開,竟然一直忽略了這等本質。兩人皆怔怔地望著折須道人,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在期待著答複。而折須則是震驚於李清靈的反應之快,心思之縝密。
“嗬嗬,沒錯,貧道就是而今世上唯一掌握三清液煉製方法之人。”折須苦笑道,此時他盤坐在地上,白髯染血,神色萎靡,顯得有些淒然。
聽得此言,幾人心中皆是一喜。原來盈雪所中之毒,還是有望能解的。真可謂是絕處逢生,一個天大的驚喜。
這折須道人很不簡單,昔日武林公認的第一高手,在武當神秘得到三清液之後竟獨霸鼇頭,占用其中大半,而武當也從來不曾對外透露這三清液的真正來曆。細想之下,這些事情之中所藏的貓膩定不會少。
“折須道人,無愧是昔日江湖之上公認的第一高手,名不虛傳。但此際又為何會甘願為景王府賣命?而那三清液的煉製方式,你又是如何獲得?”李清靈道,在質問折須。心中暗道:“看來景王府,沒有遠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折須沉吟了一會,道:“其實,我才是真正的景王。”語不驚人死不休,他說出一則驚天秘聞,連自稱都改了。
這當真是驚天秘聞。江湖之上一度公認實力第一的折須道人,其真正身份竟然是當朝景王。也難怪折須拚死也要攔住李清靈,不讓他戮殺王府親眷。
三人也皆非常人,聽聞此等秘辛之後也都是心頭一驚,而後迅速平靜下來。望著折須,等著下文。
“二十幾年前,父皇病危,皇室眾子奪嫡,步步凶險。手足殘殺之事屢有發生,我見聞之,心如刀絞,痛不欲生。那時我也無心從政,為了不牽扯進這場紛爭,我便在自家府邸之下發掘出這座密室,請奇人張不知築塑密道,其中內涵周天八卦變數,太極兩儀均和等奇門要術,不知其奧義者,會被活活困死,不能複出。造此密室,我隻望能將自己的親眷盡數移居其中,消失一段歲月,等外界風雲皆定,再出世,以明哲保身。但是為了在短時間內囤積足夠的糧草,我竟驚動了當時的太子,我的三哥!”折須憶起往昔崢嶸歲月,神色傷感,雙目之中閃現出隱隱的悲戚之色,真情流露。
“三哥原本就生性多疑,且是處在那等非常時期,他早已草木皆兵。他懷疑我大量地囤積糧草是為謀策兵變做準備,竟直接將我以謀反罪處置,派出軍隊,要滅殺我。欲加之罪何患言辭?縱然自認清白,卻無從證明。我異常憤怒,沒想到連一向待我如骨肉的三哥都因天下大權而要殺我!他已經不再是我的三哥,我的親人。盛怒之下我夜襲皇城,單槍匹馬割下了太子……也就是我三哥的首級,此時我所囤積的糧草已經足夠,能維持我景王府親眷三年生計。就當我要實施自己早先便已定下的計劃之時,竟又生了變故。”折須說著,十分動情,老淚縱橫。
三人皆不作聲打斷,依舊站立在原地,看著折須,細細聽著他的言語。
“那一向看似懦弱無能,無心參與皇權爭奪的四哥竟然在三天內定下大局,奪得太子嫡位!而後以一己之力滅掉其他有誌於皇權的所有皇子。手段狠辣,凝練果敢!他就是而今聖上——孟元熙。”折須道人接著道,饒是事隔多年,語氣中依舊是有掩飾不住的震驚。
“四哥親自來見我,說不會與我為難,因為是我殺了三哥,他才會有機會上位。我心下戚戚,早已厭倦了這皇室之間的權位爭奪,決定隱世。”
“我讓奇人張不知再次相助,以我的模樣為準,製得一張人皮麵具,然後選中一位模樣氣質皆與我頗為相近之人,代替我當景王。而我,則隱於武當,不再探世事。自此,這密室也終於被棄置。”折須道。
“張不知?”李清靈低喃道,思索一番,道:“若不出所料,那三清長生液的煉製之法,也定是此人所創。”他斜望著密室中的一處燈盞,有犀利的寒芒自雙目中折射而出。
奇人張不知?當真是個可怕的人物。
折須道:“劍以明神通靈為至境,閣下真是當得起一個‘仙’字。不錯,我在武當隱世十年之後,張不知竟登臨武當山來訪我,說是有一件大事要與我謀劃。”他閉上眼睛,似是在回憶,續道:“我雖已厭倦塵世,但恩人之求,卻不得不允。”折須倏然睜開雙眼,略顯暗黃的雙眼中依稀流露著昔年的雪亮神采。
三人也不禁屏住呼吸,那要緊的東西終於要說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