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本來以為離婚以後孩子的問題是很簡單的,那就是歸她撫養。因為孩子還小,不能離開媽媽,而且她和魏海東以前談離婚的時候就有約定,現在隻不過距離當初的約定才過了半年而已。

至於財產,就更好說了,當初辦理房產證的時候,她為了避免麻煩,直接把房產落在了天天的戶頭上。這樣一來,房產歸孩子,誰撫養孩子,誰就暫時居住房子,房子裏的家具家電不是高檔貨,不值什麽錢,誰要都可以拿走。至於存款,他們上班後倒是存了幾萬塊,本來想再存點買輛車的,現在離婚了,車也不用買了,兩人一人一半。

曉荷沒有想到的是,魏海東現在改變了主意,堅持不肯放棄天天的撫養權。他的理由很簡單,曉荷要離婚、要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他無權阻擋,但是孩子不能帶走,他不能讓自己的孩子跟著別人生活,對另一個男人叫爸爸。

這讓曉荷大為著急,天天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是她一手帶大的,如果沒有他,她感覺自己的生命都會失去意義,一想到要離開他,就感覺心痛到無法呼吸,她是絕對不能離開孩子的,所以她無論如何要爭取到天天的撫養權。

“海東,咱們當初不是說好的嗎?孩子還小,不能離開媽媽,而且他是我從小一手帶大的,我最了解他的脾性,所以天天歸我撫養,我會完全尊重你探視孩子的自由,周末的時候隻要你有時間,隨時都可以來看他、帶他出去玩,可以嗎?”曉荷忍著內心的急躁,苦口婆心地對魏海東說。

但是魏海東並不為曉荷的理由所動,他看著曉荷,很認真地說:“曉荷,你以前不是說過嗎?男孩子要多和爸爸在一起,才能培養良好的性格,而且這半年,我照顧天天比較多,也漸漸摸清了他的脾性,所以天天還是歸我撫養吧,我也會完全尊重你探視孩子的自由。”

曉荷沒有想到她以前抱怨魏海東的話都成為他反駁她的理由,但是魏海東說得也是實情,這讓她大為光火卻沒有辦法。

房間裏一時靜默下來,魏海東看著曉荷的樣子很難過,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和曉荷要再一次麵對這樣的情景,他知道曉荷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的付出,他很想成全她,但是無能為力。因為一直以來,他像所有的男人一樣忙著學習、忙著工作,對孩子直接的付出很少,但他也是同樣愛孩子的,孩子是他的未來、是他努力的動力,失去婚姻、失去孩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還有什麽意義。而且最讓他難以釋懷的是曉荷是要帶著天天嫁給蘇逸軒的,他無法如何也無法接受天天對他的情敵叫爸爸。

曉荷也看著魏海東堅定的表情一時沒了主意,如果離婚的代價是要她和天天分開,她情願不離婚,因為那樣的話她連人生都感到沒有意義了,婚姻中的那點男男女女的事情又算什麽?但是她感覺自己不能就這樣屈服,天天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是她含辛茹苦撫養大的,且不說兩個人對孩子付出的比例偏差,單說她和魏海東走到今天,很多事情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已經把她的婚姻、把她的幸福給毀了,現在憑什麽來爭奪兒子的撫養權?她憑什麽要為他的過錯買單?

這樣的想法像海浪拍打著曉荷的心扉,她的心裏立刻就波濤洶湧了,但是她知道詰問和指責是沒有用的,魏海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於是她壓抑內心的激動,緩緩說起天天成長的事情。

她說起天天小時候因為體質特別弱,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病一次,那時候因為魏海東工作忙,她總是一個人帶著他去醫院,抱著他打吊瓶,一抱就是幾個小時,直到手臂發麻到沒有任何知覺,而且因為孩子小,血管不好紮,她每次看到護士紮針都會淚流滿麵;她說起天天發燒的時候,她每次都是整夜不睡,反複用毛巾給他擦身物理降溫;她清晰地記得孩子邁出的第一步、說出第一句話時的情景,她記得孩子的每一點進步。

說著說著,曉荷的淚水無聲地滑落下來,她就那樣淚流滿麵地看著魏海東,喃喃地說:“海東,你怎麽可以這樣呢?你明明知道我是沒法離開天天的,所以你就用這種方式折磨我是不是?”

如果真心愛過一個人,就不會對她的眼淚無動於衷。魏海東看著曉荷,那無聲的眼淚讓他想起他們一起走過的日子、想起曉荷對天天無微不至的照顧,那些情景在腦海閃過,就像鞭子抽打著他的內心,讓他無法與曉荷哭泣的淚眼對視。

魏海東坐在那裏,過了好久才抱住頭,把手指深深地插在頭發裏說:“好,曉荷,我投降,一切都按你說的辦,這總行了吧?”

曉荷沒想到魏海東就這樣答應了她的要求,她止住淚水,看著魏海東痛苦地撕扯著頭發,心中並沒有勝利的喜悅。但是她還是拿起筆,慢慢在紙上寫下“離婚協議書”幾個字。

那筆,仿佛有千斤重。那紙上的字,總是朦朦朧朧,仿佛永遠也看不清楚。

窗外,正是黎明前最深沉的夜,連小蟲也撐不住睡去了。魏海東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全身如抽去筋骨般無力,他看著曉荷,看著那熟悉的容顏和熟悉的動作,想到她從此再也不屬於他了,他感覺自己身體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正在抽離,那種疼痛錐心刺骨,讓他忍不住蜷縮起身子來。

此時,曉荷也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那薄薄的一張紙讓她的心無比惶恐,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麽?更不知道未來的命運會怎樣?但是她卻像穿上旋轉舞鞋的灰姑娘一樣無法停下來,因為她知道她和魏海東再也回不去了,林菲和蘇逸軒就像兩座大山橫亙在她和魏海東之間,讓他們無法逾越。

簽完協議,兩個人就這麽枯坐著,直到東方的天空露出魚肚白,曉荷才驚醒般站起來,打開衣櫥給魏海東收拾東西,不知是因為沒有休息還是醉酒的緣故,她的手抖得厲害,腳下軟綿綿的,整個人像是在夢遊。

收拾完衣服,曉荷又去廚房忙活,好像隻有幹點事情占著手,她的心才不至於那麽慌,可是等把米淘好放進鍋裏,她無意中看到廚房的水龍頭,那上麵是魏海東為了怕她冬天做飯水涼而拄著拐杖去買的小廚寶,當時的感動和溫暖曆曆在目,而他們卻終於勞燕分飛,曉荷一想到這些,心中的酸楚就和著淚水毫無預兆地席卷而來。

就在曉荷在廚房抹眼淚的時候,海東爸媽起床了,其實他們為了兒子的事情一夜沒睡好。正所謂兒大不由娘,他們沒想到海東會做出那樣的事情,讓他們感動的是曉荷,不但在海東危難的時候不離不棄,後來麵對海東媽的刁難還想方設法地化解,這樣的媳婦打著燈籠也難找,所以老兩口暗地裏商量要對曉荷好一點。

此時,海東媽一看到曉荷在廚房裏,就走進去奪過曉荷手裏的勺子說:“你這個孩子,昨天晚上回來那麽晚,早上怎麽不多睡一會?我看電視上說你這個年紀的女人不好好休息最容易老的,趕緊再去**眯一會,廚房的事情交給我好了。”

海東媽說著就忙活起來,拿著勺子去攪稀飯,又拿過案板切鹹菜絲,曉荷站在一邊看著她,心中又是一陣傷感,她和海東媽做了八年的婆媳,雖說婆婆不是媽,她們中間也發生過很多摩擦,但是人的一生能有幾次機會叫別人“媽媽”呢,如今要將這一切全部斬斷,並不是一件快意的事情。

曉荷站在那裏沒有動,海東媽很快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她轉過頭看著曉荷紅腫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怎麽?還在為海東的事情生氣呢?”

麵對一腔熱情的老人,曉荷實在說不出要和魏海東離婚的話,隻好搖搖頭。

海東媽見狀,苦口婆心地說:“曉荷,這些日子真是委屈你了,是我和你爸沒有教育好海東,讓你受委屈了,可是人犯了錯誤,也不能都拉去槍斃呀,所以你要想開點,再給海東一個機會。你放心,這事媽記在心裏,一定給你做主,海東要是敢再做出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曉荷覺得不能再讓老人誤會下去了,於是鼓起勇氣說:“媽,我和海東要離婚了。”

海東媽聽到這話忍不住大叫起來:“什麽?離婚?曉荷,你沒開玩笑吧?兩口子過日子,肯定少不了磕磕絆絆,怎麽能遇到一點事情就說離婚呢?”

海東爸此時正在衛生間,聽到海東媽的聲音立刻跑了過來,驚奇地看著婆媳倆。曉荷見狀,隻好鄭重地對兩位老人說:“爸,媽,我知道我和海東離婚的事情讓你們很難接受,但是我們兩個人走到今天,真的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狀態了,與其兩個人在一起互相折磨,不如分開的好。”

海東爸聽到這話,二話沒說扭頭去了臥室,海東媽則拉著曉荷繼續說:“曉荷,你別這麽說,我們知道海東對不起你,讓你很傷心,但是他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離婚可不是小事,別的不說,你和海東奮鬥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建立這個家,你就忍心把它拆了嗎?你們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天天想想,天天馬上要上小學了,正是需要爹媽的時候,你們離了婚,不管他跟著誰,都是缺爹少媽的,能安心學習嗎?”

海東媽的一番話觸動了曉荷最敏感的神經,她的眼淚忍不住流下來。就在這時,海東爸拉著魏海東的衣領走過來,讓他在曉荷麵前站定,指著曉荷說:“海東,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做了對不起曉荷的事情,我們知道讓曉荷很傷心,所以今天當著我和你媽的麵,你要向曉荷表個態,發誓再也不會做對不起曉荷的事情,讓她不要提離婚的事情。”

魏海東看著曉荷,其實他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完名字的那一刻就後悔了,這一紙離婚協議書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他失去曉荷、失去孩子、失去家,意味著他十幾年的奮鬥一筆勾銷,一切都要重新開始,而現在他終於知道這個家對他的重要,他不知道離開這個家、離開曉荷他該怎樣生活。

和失去曉荷相比,魏海東覺得曉荷和蘇逸軒的背叛都顯得無足輕重了,此時麵對父親威嚴的命令,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雖然他還不能克服曉荷和蘇逸軒背叛的事實,但還是低下頭、鼓起勇氣說:“曉荷,我保證再也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為了孩子,咱們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吧。”

魏海東說完,海東爸和海東媽的目光同時落在曉荷身上。曉荷有點措手不及,她沒想到魏海東居然臨時改變主意,讓她一個人孤軍作戰,於是著急地說:“海東,你這是幹什麽?事情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嗎?你怎麽能出爾反爾呢?咱們可是簽過離婚協議的。”

曉荷堅決的樣子像一根針紮在魏海東的心裏,他的心髒一陣緊縮,旋即感到一種錐心的切膚之痛,他知道他已經真正失去曉荷了,他們恩愛過纏綿過,相信過懷疑過,依附過排斥過。

如今,一切都成為過眼雲煙。

魏海東的頭更深地低下去,海東爸媽卻已經警覺起來,他們不約而同地瞪大眼睛看著曉荷問:“離婚協議?什麽離婚協議?”

曉荷看到老兩口的樣子,知道事情終歸要麵對的,於是拿出離婚協議說:“是我和海東的離婚協議,上麵關於孩子的撫養等問題都商量好了,我們找個時間去民政局辦一下離婚手續就可以了。”

海東爸一把拿過離婚協議書,來不及拿老花鏡,就舉起來離得遠遠地看,等他看到孩子歸曉荷撫養的時候,不相信地轉過身看著魏海東說:“你們就決定這樣離婚?孩子的事就這麽定了?”

魏海東心力交瘁,無力地抬起眼睛看著父親說:“爸,事情都已經這樣了,無所謂了,孩子不管誰撫養,血緣是改變不了的。”

魏海東話音未落,海東爸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放屁,孩子的事是大事,怎麽能無所謂呢?就是小狗小貓也不能送人就送人啊,何況天天是我們魏家的孫子,魏家全部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呢。我告訴你,你們離婚不離婚我不管,孩子必須留下。”

海東媽一聽到孩子、房子都歸曉荷,也忍不住看著曉荷說:“曉荷,咱娘倆打交道十幾年了,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好孩子,雖然海東犯了錯,但既然離婚,這個家所有的東西都是兩個人的,哪有這樣的分法?”

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情,他們結婚的時候這樣,離婚的時候也是這樣,曉荷耐著性子和兩位老人解釋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當初買房子的時候,房產就落在了天天的名上,所以這房子是不屬於我和海東兩個人的,是屬於孩子的,所以誰撫養孩子,誰住在這套房子裏。至於天天的撫養權,雖然法律規定父親和母親都可以撫養,但是天天從小和我生活的時間比較長,我比較熟悉他的性格,也能更好地輔導他學習,海東隨時可以探望,就像海東說的,血緣是改變不了的,這不是很好嗎?”

“你說得輕巧,離婚後你帶著天天在這套房子裏住,我們海東怎麽辦呢?忙忙活活十幾年,就這樣淨身出戶了?再說你現在還年輕,將來還會再結婚的吧?那我們天天豈不是要去叫別人爸爸?這絕對不可能。”在利益麵前,海東媽第一個提出了反對。

曉荷繼續耐心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覺得,雖然我和海東過不下去了,但孩子是無辜的,盡量不要讓離婚的事情傷害到孩子,所以我和海東商量出這樣的結果,你們作為孩子的爺爺奶奶,也要站在孩子的立場上考慮事情。”

海東爸盯著離婚協議書看了半天,猛不丁地對曉荷說:“那同樣的事情反過來的話,如果天天歸海東撫養,房子也就歸海東住?”

曉荷沒想到海東爸會這樣問,也隻好點點頭。

海東爸見狀,鬆一口氣放下離婚協議書說:“曉荷,我知道你嫁給海東這麽多年,吃了不少苦,尤其是海東出了車禍,你做的事情讓我和你媽都很感激,兩個人過日子,不會總是一帆風順的,但也不能遇到事情就想到離婚,畢竟你們還有孩子,你看海東現在也是挺後悔的,也想改過自新好好過下去,離婚這件事情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海東爸的話一字一頓、鄭重其事,讓曉荷沉重的心更加沉重,當事情解釋清楚之後,她不是沒有想過改變離婚的決定,畢竟孩子需要一個健全的家,但是她和魏海東之間的信心已經不在、信任已經不在,在一片廢墟上重新建立婚姻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而且她也越不過心裏的那道坎,總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再純潔,無法麵對魏海東。

此時,麵對海東爸殷切的詢問,曉荷隻好狠狠心婉轉地說:“我已經考慮好了,也和海東商量過了,所以我們才簽了這份離婚協議書,我很感謝您和媽這麽多年對我的照顧,二老什麽時候想看天天,隨時可以過來,天天放假的時候也可以接回去住一段時間•••”

“既然這樣,你也別說那麽多了,咱們還是先說說這份離婚協議書的事情吧。”曉荷的話還沒說完,海東爸就抬起手打斷了她的話。

曉荷停住話語,不解地看著海東爸,魏海東也驚愕地抬起頭看著父親。

海東爸抓著手裏的那份離婚協議書,激動地說:“我剛才說過,你們能不離婚最好,都是當父母的人了,有什麽過不去的坎非要離婚?當然,你們非要離婚我也沒辦法,現在法律都講究婚姻自由,但是離婚可以,天天必須要留在魏家。”

曉荷一聽這話就急了:“爸,您不能這樣,天天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是我從那麽一點點小嬰兒撫養到這麽大,離開孩子我根本就沒法活,誰也不可能把我們分開。”

“孩子,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無法接受自己的孫子到別人家去,如果你把他帶走,我就是死,也閉不上眼睛。”海東爸說到這裏淚如雨下。

海東媽見狀也哭著說:“曉荷,你既然打定主意和海東離婚,就行行好把天天留給我們吧,如果你把天天帶走了,我和你爸活著也沒有意思了•••”

“爸、媽,你們不要這樣,即使我和海東離婚了,天天還是你們的孫子,你們想看他,隨時都可以來看他•••”曉荷無力地說。

海東媽一聽這話立刻說:“那天天留在這裏,我們是他的親爺爺奶奶、親爸爸,也同樣是你的兒子,你怎麽就不肯答應把他留下來呢?”

曉荷快要崩潰了,從昨天到現在,她沒有吃飯、沒有睡覺,還有這麽多事情,麵對海東爸媽咄咄逼人的詢問隻好堅決地說:“爸、媽,這個問題我們不要再爭論了,我和海東簽訂的這份離婚協議書是已經產生了法律效應的,所以天天必須歸我。”

海東爸一聽這話,立刻跑到臥室門口,直挺挺地站在那裏說:“天天是我們魏家的孫子,誰也不能把他不能把他帶走,除非我死了。”

海東媽見狀,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拉著魏海東說:“海東,你倒是說句話呀,你怎麽能不聲不響地就把那個什麽協議給簽了呢,這不是要你爸的命嗎?”

海東媽一說這話,曉荷的目光也轉向了魏海東,她想著他既然簽了合同,就應該不要讓父母再鬧下去。

魏海東站在那裏,他沒有想到自己活到三十多歲,不但沒有讓父母跟著自己享一天福,卻讓白發蒼蒼的父母聲淚俱下地去哀求別人。此時此刻,如果地上有一道縫,他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可是地上沒有縫,眼前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隻能麵對。

魏海東當時簽那份離婚協議書,是在曉荷強大的心理攻勢下完成的,所以簽完他也後悔了,就那樣將自己的老婆孩子讓給另外一個男人,這可能會是他一輩子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事情,所以當父母開始和曉荷理論,魏海東的心裏雖然難受,但還是升起了一絲希望。

如今,當父母殷切的淚眼望著他,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為了父母為了自己都要背水一戰,所以懇切地看著曉荷說:“曉荷,我父母年紀大了,你也知道他們對天天的感情,能不能請你把天天留下來,我們保證天天受到最好的照顧和輔導,你也可以隨時來探視。”

魏海東的態度把曉荷激怒了,她怒視著他譏諷地說:“魏海東,要知道這協議書上的名字是你親手簽下的,這才過了多長時間?你怎麽能這樣出爾反爾呢?”

曉荷的話讓魏海東麵紅耳赤,海東爸見狀急忙幫腔說:“話不能這樣說,買東西還有個反悔的時候呢,何況是關於孩子的事情。我自己的孩子我了解,你就是仗著海東做過對不起你的事,給他施加壓力讓他順著你,但是別的事情可以依你,孩子的事情絕對不行。”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曉荷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夫離子散、親人反目,她想起自己一直兢兢業業地工作、生活,隻想一家人能夠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命運卻一次一次把她推向風口浪尖,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命運要這樣懲罰她?

客廳裏,四個人就那樣站著,是一種無形的對峙。曉荷站在那裏,感到從沒有過的無助和疲倦,這時候,她好想有個肩膀可以靠一靠,有個人能給她一點力量,可是周圍隻有虎視眈眈的目光,她看魏海東一眼,魏海東卻隻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曉荷覺得自己要崩潰了,想大喊大叫、大哭大鬧,卻找不到發泄口。就在這時,天天醒了,光著腳丫從臥室裏走出來,看到曉荷,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抱怨地說:“媽媽,你昨天晚上怎麽回來那麽晚啊?我等你等到都睡著了。”

曉荷看著天天,想著目前的局勢,如果她堅持離婚,就有可能再也無法每天陪著他吃飯、睡覺、嬉戲,會錯過他無數成長的瞬間,天天也會因為她的無法照顧而恨她、埋怨她、疏遠她,那種疏遠會像生產時的剝離一樣讓人痛不欲生。

曉荷感覺自己站在萬丈懸崖上,往前一步、退後一步都是無底的深淵,可是一切又是她不由自主、無從選擇走到今天的,太多的委屈和痛苦、矛盾和絕望像一座大山壓在她的頭上,她感覺無法呼吸、無法思維,隻是機械地抱住天天,不顧形象地大哭起來。

曉荷的哭聲把天天嚇了一跳,他看著媽媽的樣子,一邊撫摸著她的頭發一邊不住地問:“媽媽,你怎麽了?媽媽,你怎麽了?”

曉荷根本無法回答天天的問話,也無從解釋,隻有眼淚和哭聲壓抑不住地發泄出來。天天看到媽媽的樣子,也害怕地大哭起來。

曉荷哭聲也把魏海東和他的父母嚇了一跳,在他們的眼裏,曉荷從來都是克製而內斂的,即使流淚也是緊緊抿著嘴巴,隻有淚水無聲地流,而此時的曉荷,頭發披散著,因為沒有休息好,她的眼眶發青、臉色發黃、眼角有著細細的魚尾紋,劇烈的哭泣讓她無法呼吸,她隻好長大了嘴巴,就像一頭絕望的母狼陷入最後的哀嚎。

魏海東看著曉荷,怎麽也無法把眼前的女人和剛剛認識的曉荷聯係在一起,那時候的曉荷穿著白裙,頭發像黑色的瀑布飄動著,她的五官精致,笑容像和煦的陽光。

是誰把那樣一個充滿活力、充滿希望的女孩變成了這個樣子呢?魏海東想起自從結婚以後,曉荷就像陀螺一樣操勞不停,想起他和林菲在一起,曉荷以淚洗麵的日子,他發現自己就像一個劊子手,親手把一個女孩摧殘成了眼前的女人。

曉荷的哭聲像一把把刀子,一刀一刀淩遲著魏海東的心,他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轉過身對父母說:“爸,媽,你們就不要再逼曉荷了,這樣會讓她崩潰的,是我對不起她,我同意離婚、同意把房子和孩子都留給她。事情到這個地步,是你們的兒子不爭氣,你們要怨就怨我吧。”

曉荷聽到這話,停住哭泣,眼神複雜地看了魏海東一眼,淚水再次湧出眼眶。

海東爸聽到這話,想著兒子從此一無所有,孫子也不再完全屬於自己,忍不住老淚從橫。海東媽更是一邊捶打著魏海東的胸脯一邊哭著說:“真是造孽啊,你說你放著好好的日子不好好過,折騰個什麽勁啊?你這是讓我和你爸到死也閉不上眼睛啊。”

魏海東呆呆地站在那裏,任由母親捶打,他不明白自己自從受傷以後,一直小心翼翼地麵對曉荷,為什麽卻落到這樣的下場?但他也終於知道,婚姻和生活一樣,來不得半點遊戲和僥幸心理,如果你在婚姻中欺瞞了對方,即使是善意的,也無疑是一顆定時炸彈,說不定哪一天就將你的生活炸得麵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