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氣陰沉沉的,曉荷一大早起床把天天送到幼兒園,一路上嘮嘮叨叨地和天天解釋離婚的事情,並保證爸爸媽媽和從前那樣愛他。天天對曉荷的話隻是低頭聽著,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眼神也不肯對視,讓曉荷的心更加沉重。
送完天天,曉荷就趕往民政局,她和魏海東約好了九點在民政局門口碰麵。下了公交車,天空飄起了細細的雨絲,八月底的天氣,已經有了一場秋雨一場寒的味道,雨點打在身上涼涼的。曉荷感覺一陣涼意,不由自主地抱起了胳膊,她想起她和魏海東結婚登記的時候,也是下雨天,他們兩個人撐著一把傘去民政局,一路踩著水花嘻嘻哈哈地鬧著,魏海東還說雨絲是他們的結婚證人,要是有一天要離婚,沒有雨就離不成。曉荷當時還怪他烏鴉嘴,還沒結婚就說離婚,沒想到一語成讖。
曉荷冒著雨趕到民政局,魏海東已經到了,看到她,慢慢地從大廳裏走出來,說了聲:“你來了。”
曉荷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如果說她以前還對魏海東抱有某種希望的話,魏海東昨天的表現徹底斬斷了她的希望。魏海東可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尷尬地在曉荷身邊站了一會,然後低聲說:“曉荷,昨天我太衝動了,說那些話,這些天,那麽多事情,我感覺都快崩潰了希望你能諒解。”
曉荷看看魏海東,他的確精神很不好,眼眶深陷,眼睛裏布滿血絲,可是她沒有辦法,她感覺自己和魏海東像陷在泥潭中的兩個人,越掙紮,陷得越深,不如靜靜地分開。不是有一句話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嗎?也許分開了,就不再彼此折磨了。
想到這裏,曉荷故作輕鬆地對魏海東說:“都過去了,說這些幹什麽?時間不早了,我們進去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離婚登記處,這裏相比熱熱鬧鬧、喜氣洋洋的結婚登記處,有一種說不出的寥落和傷感,裏麵的工作人員正在看報紙,看到他們進來,放下報紙接過他們的證件和離婚協議書,看了一會兒,以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說:“你們倆想好了嗎?孩子都這麽大了,有什麽過不去的事情?”
魏海東看看曉荷,曉荷卻低下頭,聲音很低但是很堅定地說:“我們想好了,請給我們辦理吧。”
工作人員又看看魏海東,說:“那你們還需要調解嗎?”
魏海東看著曉荷堅定的眼神,搖搖頭說:“不需要了。”
工作人員不再說什麽,轉身從文件櫃上搬下來一架沉甸甸的鋼印。曉荷看著那鋼印,感覺就像鍘刀架在脖子上,她的兩隻手不由自主地握在一起,緊緊閉上了眼睛。
曉荷聽到一陣紙張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是兩聲悶響,等她睜開眼睛,發現麵前大紅的結婚證書變成了紫紅色的離婚證書。曉荷看著那本徹底斬斷她和魏海東關係的證書,盡管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那種錐心刺骨的痛楚還是突如其來,她用顫抖的雙手捧起證書,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下來。
工作人員看到她的樣子,見怪不怪地說:“看看,剛才征詢你的意見,還是那麽堅決的樣子,現在又受不了了,有什麽大不了的事非得走到離婚這一步呢?別哭了,回去好好想想吧,實在不行還可以去對麵把證換過來。”
魏海東看到曉荷的樣子,雖然心裏很難受,還是收起桌子上的離婚證,低著頭說:“走吧。”
曉荷站起來,跟著魏海東走出登記處。外麵的雨還淋淋瀝瀝地下著,曉荷失神地看著細細密密的雨簾,一時不知道何去何從。
魏海東看著她茫然的樣子和紅紅的眼睛,不無傷感地說:“曉荷,其實我和林菲真的沒有什麽,你為什麽就不相信我呢?”
聽到這話,曉荷抬起頭看著魏海東,終於開口說:“現在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你真的能對我和蘇逸軒的事情無動於衷嗎?”
魏海東低下頭。
曉荷苦笑一下說:“所以,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走吧,周末別忘了去看天天。”
曉荷說著,一步一步邁下台階,走到路邊去打車。
剛走出幾步,身後轉來魏海東的腳步聲,曉荷的心不知為什麽一下子蹦到嗓子眼,但她很快聽見魏海東說:“雨下大了,這把傘你帶著吧。另外,我爸爸媽媽過段時間就回老家了,想趁著天天還沒開學,接天天到我那邊住幾天,你看可以嗎?”
曉荷沒有接魏海東心裏的傘,但不管怎麽樣,魏海東的父母是天天的爺爺奶奶,她不忍心傷了老人的心,也是對天天的一種安慰,於是說:“爺爺奶奶看孫子是天經地義的,我沒有權利拒絕,我回頭和他說一下,你時間合適的時候過來接他吧。”
“好,謝謝。”魏海東擎著傘,有點手足無措地說著。
這時,曉荷看到遠處一輛空著的出租車駛來,急忙揮揮手,出租車在她麵前停下,她快速地坐進車裏,說了要去的地方,然後衝魏海東擺擺手,出租車就濺著水花疾駛出去。
分別,有時候就是這樣簡單。曉荷沒想到她和魏海東就這樣分別了,車駛出去,等她再回頭看時,魏海東就變成了一個雨中模糊的黑點。
曉荷探出頭去,睜大眼睛尋找著那個黑點,可是出租車一拐彎,那個黑點也不見了。那種熟悉的痛楚再一次席卷而來,她感覺眼中一熱,臉上已經是濕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而此時,曉荷的身後,魏海東也一直盯著慢慢駛遠的出租車,心裏是掏空了般難受,可是他知道,他和曉荷的婚姻走到今天,是走進了死胡同,除了離婚,沒有別的路可走。
回首走過的路,魏海東總感覺就像有一隻大手推著他和曉荷往前走,直到走不下去,但仔細一想,卻又沒有什麽根據。隻是不管怎麽樣,他是希望曉荷幸福的,這麽多年,曉荷已經成了他至親的人,而且她的狀態直接影響到孩子,此時,他隻能祝福她。
魏海東想到這裏,眯起眼睛仔細去看載著曉荷的出租車,那車卻已經消失在細雨迷蒙的街頭,再也看不到蹤跡,他失落地轉過身,撐著傘慢慢往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