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租車絕塵而去,曉荷還沒有從剛才的打擊中反應過來,仿佛一棟大廈頃刻間在她麵前倒塌,她被嚇傻了。

一直以來,曉荷認為自己的婚姻堅如磐石,因為愛是婚姻最堅實的基礎,當年如花似玉的她並不乏追求者,但是因為魏海東的正直,因為他們同病相憐、心有靈犀,她義無反顧地愛上他,義無反顧地和他走進婚姻,她一直相信這種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是完美的,相信完美的婚姻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更加穩固。

結婚後,曉荷無怨無悔地包攬了全部的家務,買東西從來都是給魏海東買好的,自己用差的,僅僅為了他在人前的麵子。為了早日買上房子她省吃儉用,恨不能一分錢掰成兩半來花,她不在乎同事和朋友說她是守財奴,她已經完全沒有了自己,可現在魏海東的話語如響雷一般響在耳畔,“這日子你要是不想過下去,離婚好了,我隨時奉陪。”

曉荷做夢都沒有想到魏海東會輕易地說出離婚的話,如果早知道婚姻是這樣脆弱,自己當初就不該早早踏進圍城,不該早早生下孩子,更不該為了家庭放棄自己的事業。就在前幾天,她遇到從前單位的同事,從同事的口中得知如今公司發展壯大,當年一起進公司的同事現在已經成為部門經理了。

曉荷見到同事的事業發展得順風順水,心裏雖然酸酸的,但很快就釋然了,有得必有失,美滿的家庭和活潑可愛的孩子是她選擇正確的最好見證,可是沒想到沒過兩天,她聊以**的大廈就坍塌了。

太多的委屈化作淚水滾滾而下,曉荷抱著自己的雙臂慢慢蹲下去,淚水無聲地滑落,流進嘴裏是鹹澀的。這時,一直站在旁邊的天天看到曉荷的樣子,急忙跑過來拉著她的衣襟搖晃著說:“媽媽、媽媽,你怎麽了?”

曉荷如夢初醒地抬起頭看著天天,剛才氣急攻心,她居然忘記了天天就站在旁邊目睹了他們吵架的全過程,曉荷看到天天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眼神裏滿是恐懼,這麽小的孩子居然知道在爸爸媽媽吵架的時候一聲不吭,可以想到他是多麽驚恐和無助啊。

曉荷急忙止住眼淚,轉過身把天天摟進自己的懷抱,可是眼淚不受控製地馬上又從眼眶裏流出來,打在天天的臉上。天天伸出小手一下一下擦著她臉上的淚水,低聲說:“媽媽,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惹爸爸生氣了。”

曉荷把天天摟得更緊,連聲說:“好孩子,不是你的錯,是爸爸媽媽不好。”

天天聽到不是他的錯,急忙從她的懷裏掙脫出來,拉著媽媽的手說:“媽媽,我餓了,我們回家吧。”

回家?曉荷抬起頭,透過迷蒙的雙眼茫然四顧,眼前到處都是吊車的轟鳴聲和鋼鐵器械的叮當聲,一棟棟大樓拔地而起,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可是這樣的熱鬧和繁華跟她沒有任何關係,她的家在哪裏?租來的房子隻要有愛也是溫暖的家,可是魏海東還愛她嗎?

想到這些,曉荷心裏如刀絞一樣疼痛,三月的陽光已經很溫暖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是她身上一陣陣發冷,但是天天的目光讓她顧不上去想自己的兒女情長,他餓了,在肯德基的時候他就興奮地一陣亂跑,根本沒有好好吃飯。

一想到這些,曉荷趕忙拋開愛與不愛的問題,開始考慮怎麽回去才好,這裏地處東郊,剛剛開始開發,離市區有好幾公裏的路程,很多配套設施不太完善,曉荷對這個地方一點也不熟悉,四下望了望也沒有看到公交車站牌,而麵前的馬路上這時也鮮有出租車的影子,她站在馬路邊一籌莫展。

正在曉荷神思恍惚之際,一輛車在她身邊戛然停住。

曉荷看到有車停在自己麵前,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抱住麵前的天天,現在世道不太平,聽說有的地方大白天搶孩子的都有,她的心裏充滿了恐懼,十分警惕地看著車門。

茶色的車門玻璃緩緩降了下來,曉荷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是蘇逸軒,太陽白花花地照得人眼暈,她以為太陽把自己的眼睛晃花了,瞪大眼睛再看一遍,真的是蘇逸軒。

“嗨,陳小姐,真的是你啊?我剛剛看到還在想這個女士怎麽很像你呢?原來真的是你啊,真是太巧了。”蘇逸軒一邊說一邊打開車門,健步來到曉荷身邊。

曉荷看到是蘇逸軒,急忙鬆開懷抱中的天天,擦擦臉上的淚痕,勉強地笑著說:“蘇總,真是很巧,我也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曉荷說著為了掩飾自己哭紅的眼睛,急忙低下頭對天天說:“天天,快說叔叔好。”

天天仰起頭,看著蘇逸軒怯怯地說:“叔叔好。”

蘇逸軒果然饒有興趣地把目光落在天天身上,他彎下腰對天天說:“你好,很帥氣的小夥子嘛,很高興見到你。”

天天看看蘇逸軒,又小心翼翼地看看媽媽的神色。

蘇逸軒見狀站起身對曉荷說:“這是你兒子吧?很可愛的小家夥,對了,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蘇逸軒不問還好,經過這麽一問,曉荷心裏剛剛壓下的委屈翻江倒海般湧上來,她怎麽會在這裏呢?魏海東的話又在耳畔轟響起來,這個狠心的人居然能把他們娘倆扔在這個地方自己打車跑掉,麵對蘇逸軒的問候,她能告訴他什麽呢?自己的丈夫都可以把她放在這個偏僻的地方,她能對一個陌生人說什麽?

但是這一刻,曉荷感覺心裏的委屈像是開閘的湖水,任何人的一聲問候都能讓她的心事泛濫,蘇逸軒一聲輕輕的問候讓她感覺如親人一般溫暖,她的眼眶發酸,淚水再次不受控製地落下來。

蘇逸軒看到曉荷的樣子嚇了一跳,一連聲地問道:“陳小姐,你怎麽了?”

曉荷意識到這樣不妥已經晚了,巨大的悲傷讓她無語凝噎,她隻好轉過身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自己嗚咽出聲。

蘇逸軒對著曉荷抽泣的背影手足無措,隻好搓著手說:“陳小姐,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啊?你們先到車上吧,去哪裏我送你們。”

曉荷哽咽著說不出話,隻好使勁搖著頭衝著蘇逸軒擺手,希望他能快點離開,不要看到她這狼狽的樣子。

天天看到媽媽的樣子,隻好扯扯蘇逸軒的衣襟怯怯地說:“叔叔,我爸爸惹我媽媽生氣了。”

蘇逸軒看著天天澄澈的眼神,急忙用手撫摸一下他的頭說:“是嗎?那你爸爸可真是不乖,現在你來安慰安慰你媽媽,讓她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好。”天天聽完立刻拉著曉荷的手搖晃道,“媽媽不要生氣了,爸爸不乖,回家打他屁股。”

曉荷聽到這裏更是悲從中來,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陌生人尚可以逗她開心,給她一點安慰,為什麽她為魏海東幾乎付出了所有,他就不肯說一句軟話呢?

曉荷想歸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對著一個相對陌生的男人哭泣實在說不過去,她很快調整自己的情緒,轉過頭看著蘇逸軒不好意思地說:“蘇總,讓你見笑了,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了,你去忙吧。”

春日的陽光寂靜無聲,空氣裏隻有吊車的轟鳴和鐵器的擊打聲,微風吹來,帶著田野的泥土氣息和不知名的花香。

蘇逸軒看著曉荷,似乎轉眼之間,她像打掃淩亂的戰場一樣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悲傷,眼疾手快,有條不紊,此時的她眼圈通紅,眉宇間有掩藏不住的哀怨,臉上的淚痕依然存在,如雨後的梨花,但是她勉強地笑著,像從沒有哭過一樣,蘇逸軒在心裏感歎:這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啊?即便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也不肯在外人麵前示弱。

蘇逸軒四處打量了一下,並沒有看見一個氣急敗壞或者憤怒的男人,他在心裏責怪那個男人真是沒有風度,再怎麽生氣也不至於把老婆孩子扔在這個地方啊。他看著曉荷四處張望的眼神,馬上意識到她在找車,於是說:“今天周末,我沒事到工地來轉轉,正好碰見你了,這個地方剛剛開發,比較難打車,還是坐我的車回去吧?”

曉荷看看麵前車流稀少的馬路,再看看被太陽曬得臉色通紅的天天,隻好說:“謝謝,麻煩你了。”

蘇逸軒急忙打開車門,對曉荷說:“哪裏的話,很高興有這樣的機會,算是我撞倒你的一點補償吧,不然我心裏老是過意不去。”

曉荷上了車,車裏十分整潔,透明的擋風玻璃纖塵不染,暗格子的純棉座套,給人一種極其親切的感覺。

蘇逸軒關上車門,從另一邊上車,曉荷猛地感覺空氣一下局促起來,狹小的空間,兩個人挨得很近,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但是他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轉過身從車門的儲物盒裏拿出一件東西遞給曉荷。

曉荷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包潤膚濕巾,她才感覺到由於剛才的流淚,臉緊繃繃的很難受,她不好意思地對他笑笑,用濕巾一點一點浸潤自己的臉龐。

車緩緩啟動,曉荷看著麵前的男人,他不但睿智而且相當善解人意,他不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似乎已經洞悉了一切,所作所為讓人感覺十分熨帖溫暖,這是一個怎樣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