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拇指停在那條提示上,緘默許久,才確認他是被對方拉黑了。

隨後,他看向了聊天框上方那條陌生的消息。

Fly0220:“寶貝真厲害,我今天打得不好寶貝多擔待。寶貝晚安,寶貝早點睡。”

陸斐也皺眉,順勢翻完昨晚的對戰記錄,很快在腦中捋清了事情的經過。

生氣嗎,當然是生氣的。

對方能因為一條消息就毫不猶豫地將他拉黑,屬實沒什麽良心。

一如曾聽過的那句評價:一隻包著厚重鎧甲,膽小卻有獠牙的兔子。

陸斐也回憶起在附中天橋碰到時螢的一幕,戴著口罩的臉深埋在校服裏,手上捏著二十塊錢,強裝起勇氣看著他,那幅場景至今都覺得怪誕。

的確像隻兔子。

周末昏昏沉沉過去,一直到下周上班,時螢都沒什麽精神。

梁榆盯著麗嘉她眼下的黑眼圈,關心道:“你這幾天怎麽了,無精打采的?”

時螢搖搖頭,扯了下嘴角:“沒事,這兩天沒睡好。”

和Fly雙排這麽久,突兀地剝離,說一點影響都沒有是不可能的。但她也很清醒,有些事需要及時止損。

她第一次嚐試接受一個異性頻繁出現在生活中,即使隻有短短的一個月,也形成了下班後短暫的習慣。

這幾天放空的時刻想起,也會感受到失落悵惘,不過她慶幸這種情緒在可控的範圍,會逐漸隨著時間消失。

梁榆看出時螢狀態不算好,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對了,晚上徐律那邊喊著聚餐,一塊去吧。”

“你們律所的人聚餐,我就不去了。”時螢沒什麽精神,下意識婉拒。

梁榆見她這般,反而繼續慫恿:“去吧,這種聚餐一般都是兩邊老板來回請。團隊人少,你去了還能替陸par賺回個人頭,況且德盛和輝成有合作,你多接觸些人沒什麽不好。”

時螢略微遲疑,以前她習慣把時間寄托在獨處,不常參加群聚。現在想到回家後的空落,卻覺得置身於熱鬧的氛圍或許會好些。

於是,她點了點頭。

梁榆這才坐回工位,過了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麽,轉過頭提起:“對了,時螢,我已經把你微信推給朋友了,回頭你注意下好友申請。”

時螢知道她說的是那位心理醫生,提了些精神,笑著應好。

晚上的聚餐定在一家火鍋KTV。

整個包廂裏,除了多了滾燙的火鍋,和普通KTV沒什麽區別。

來之前,梁榆特意跟時螢科普了下德盛的人事。

徐律畢業就進了德盛,待了八年,去年想升高夥,卻沒能實現。

本以為今年有了機會,結果陸斐也空降,又空歡喜一場。

不過,身為同律所的合夥人,大家明麵上還是和諧的。

包廂裏坐著十來個人,時螢左邊是梁榆,右邊坐著徐律組裏新來的女實習生,女孩子的心思隱藏不住,從落座起就頻繁瞥向對麵。

循著對方視線瞧去,陸斐也西裝革履,坦然自若地坐在徐律旁邊,鼻挺唇薄,銜著不達眼底的笑意,在周圍人說話時偶爾低聲應和。

時螢不得不承認,男人那張臉的確有讓女孩動心的資本,何況還單身。

梁榆說,陸斐也一朝空降,就直接躍升為了德盛頭頭號的鑽石王老五。

周圍人三三兩兩地聊著案子,也有一兩個麥霸唱著歌。時螢畢竟麵生,有些拘束,低頭玩了把消消樂。

再抬頭時,陸斐也已經不見了。

中場,包廂裏的飲料殆盡,有人喊著再去超市區選些。

“我去吧。”

時螢自告奮勇,趁著買飲料的機會出了包廂,覺得她果然還是不太適應這類應酬場合。

剛出包廂,就看到走廊盡頭,陸斐也倚靠在窗邊吹風的背影。

時螢走近了些,才聞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她忍不住陷入遐思。

記憶中有關陸斐也的消息,停留在他大三出國交換,那時的他似乎沒有煙癮,大約是後來沾上的。

時螢印象中的陸斐也,是慵懶不羈的外表下藏著的從容堅韌。

她認為對方無所不能的同時,似乎低估了他內心的壓力。外人隻看到他光鮮亮麗的履曆,卻很難想象他在全是白人律師的外所中有多難出頭。

陸斐也聽見腳步回頭,撚滅了煙蒂,低眼看向她:“怎麽出來了。”

“飲料沒了。”時螢指了指不遠處琳琅滿目的貨架。

陸斐也點下頭:“嗯,那走吧。”

超市區就在轉彎出去的位置。

這家KTV的飲料挺全,時螢走到最後一排的貨架時,發現上方居然擺著款已經很少有超市在賣的檸檬汽水。

汽水是餘綿本地的牌子,時螢過去很喜歡喝,方景遒卻總拿這事兒吐槽她,說這款檸檬汽水有股怪味。

時螢嚐試伸手去拿,卻發現貨架太高,踮了腳尖也沒能將飲料取下。

身後傳來低沉的哂笑,修長手臂直直越過她,清晰分明的指節握住了那瓶黃色的易拉罐。

下一秒,男人以半攏的姿勢,將汽水丟進了時螢手中的購物筐。

對方的氣息侵襲進背後領地,隻隔了些許距離,霎時間,她脊背有些僵硬。佛手柑混合著淡淡煙草味充斥鼻腔,一晃而過,卻在感官中逐漸蔓延。

時螢倏然緊張,麵色平靜地緩和,沒意識到她似乎忘記了慣常的反感。

聚餐結束,眾人分車回家。

時螢報出佳宏新城後,不出意外地被分到了陸斐也的卡宴。

後半場陸斐也喝了幾杯酒,沒法開車,同時螢坐在後座,前麵是徐律組裏一男一女的兩位律師。

男律師沉默開著車,副駕駛上的女律師卻是個熱情的,上車起就開始和時螢聊天,從她餘綿本地人的身份一路聊到學校,最後問到——

“時妹妹,你附中畢業的啊?那你跟陸par以前認識?”

陸斐也闔著眼,靠在座位上假寐。

時螢已經不是第一次麵對這個問題,她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幾乎沒有猶豫地搖了搖頭:“不認識。”

話落,周遭的氛圍不知為何冷了下來。

女律師八卦未果,過了會兒便到站下車。而駕駛座那位男律師到家後,把駕駛座讓給了時螢。

雖說時螢車技不好,但這裏離兩人住的佳宏新城隻有一公裏,倒不至於再出岔子。

第三次摸車,她正對著方向盤做心理建設,陸斐也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下車換到了副駕。

一公裏的路程,時螢聚精會神,緊趕慢趕地開了快十分鍾,才平安駛入小區的地下車庫。

停好車,她解安全帶時轉過頭,發現陸斐也靜靜端視過來的視線。

“陸par?我臉上有東西?”時螢摸了摸臉頰,試探開口。

男人輕聲哂笑,睨著她反問:“叫我?剛剛不是說,我們不認識?”

前腳把人拉黑,後腳撇清關係,的確很有能耐。

時螢愣了愣,才反應?婲過來他是在說她回答那位八卦女律師時的話。

她有些莫名,可陸斐也深沉的視線直勾勾鎖定著她,時螢突然升起一股無所遁形的感知。

緊接著,時螢聽到對方擲地有聲的提問:“時螢,你是不是怕我?”

男人低沉的聲音震在耳邊,時螢有些慌張地縮了下指尖,像被一針見血地戳中了內心最隱秘的心思。

第一次在德盛見到陸斐也,對方表現得冷淡,她其實有隱約的慶幸。因為她能夠順勢裝作不認識,似乎以此才能自然地同他相處。

怕嗎,時螢似乎無法否認。

可她在怕什麽呢?

大概是怕戳破過去那些寄托情緒的行為,就等同於將她小心藏起的自卑、膽怯、懦弱曝露於前。

所以她努力裝得正常,總是希望將一切保持在不失控的範圍。

“其實——”時螢遲疑了下,低下眼眸,“也不算不認識。”

陸斐也審視地看向她。

時螢思索了下,進而解釋:“高一暑假,附中門口的屏幕一直滾著你的名字,每天都會看見。”

“每天?”陸斐也挑眉。

時螢順勢點頭:“我那時候上補習班,每天都要路過學校。後來學校張榜,你的名字也印在最前麵。所以,也不算不認識?”

每年優秀畢業生的名單都要在教學樓前足足貼滿一個月,說她沒聽過陸斐也的名字,確實有些牽強。

陸斐也神情古怪:“你難道是想表達,因為我的名字在附中的屏幕上滾了一整個暑假,把每天路過的你狠狠嚇到了,所以你怕我?”

時螢沒想到對方把她的邏輯率先說出,不假思索地點頭。

隨後,她又小心翼翼地糾正:“或者說,其實不算害怕,是敬仰?”

“敬仰?”男人蹙起眉心。

時螢本以為她敬仰的論述能夠博得陸斐也肯定,沒想到他卻比料想的冷漠許多,糾結後問:“不能……敬仰嗎?”

陸斐也瞧著縮回窩裏的兔子,意味不明地輕笑:“可以。”

回到家,時螢如釋重負地坐在沙發上,腦海中還回想著剛剛的一幕。

嚴格來說,她其實算不上說謊。對於陸斐也的情緒,說敬仰雖然有些拍馬屁似的誇大,但是也差不了太多。

隻是男人下車時的態度,卻讓時螢百思不得其解,最後索性不再糾結。

時螢出神之際,手機突然震動。

她回神打開微信,看到剛剛收到的一條好友申請,昵稱F。

時螢點擊通過,朋友圈一片空白,盯著陌生的微信聯係人看了許久,她主動發送了一條——

“是錢醫生嗎?你好。”

等了幾分鍾,對方都沒有回複。

時螢盯著這句廢話,想到梁榆曾提醒說對方谘詢業務繁忙,幹脆直接發了條有用的消息過去——

“線上谘詢的話,請問您這邊是怎麽收費呢?如果您在忙的話,等歇下來回我就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