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發完,直到第二天,那位日理萬機的“錢醫生”都沒有回複。

時螢也不著急,怕再發消息被對方誤會成催促,索性把這事放到了腦後。

陸斐也下周要出差,最近幾天常和陳儒出去,律所基本見不到他影子。

時螢這段時間配合著梁榆,整理資產評估的造冊統計,容玖的幾方債權人也都聯係過。

不過崔晃父親和妻子在電話裏對轉讓股份態度抵製,隻能等陸斐也出差回來去試試麵談。

值得一提的是,張時澤願意賠付意向合同的違約金後,輝成對容玖的收購案似乎變了態度,組長也不再催案子進度,仿佛已經對順利收購不抱希望。

時螢的工作停滯下來,卻也沒被召回公司。她覺得再這麽下去,組長怕是要忘了還有自己這麽一號人。

……

周五晚上,時螢坐在書房,畫著最近剛接的一幅插畫商稿。

正專心上色,程依發來微信,讓她幫忙做下《曙刃》裏的好友任務。

於是時隔一周,時螢再次登錄了《曙刃》。

先前幾天,她每次瞥見這個熟悉的藍色圖標,眼前都會不自覺閃過Fly替她陣亡的身影,亦或是技能襲來時耳畔響起“小心”的微啞嗓音。

時螢不願沉溺於此,任務做完就準備下線,卻發現消息欄那裏,多了一條好友申請。

ID還有些眼熟:“酸甜檸檬醬”

盯著這個ID看了許久,時螢一時忘了在哪見過,最後懷著好奇點下通過,發了一條消息問——

“你好,請問你是?”

對方正好在線,很快回複過來。

“你好,我們應該不認識,加你隻是想說,上周五用Fly賬號和你雙排的人其實是我。”

“那天登他的號打排位,你正好發來組隊邀請,我就接受了。”

……

此刻,屏幕另一邊。

宗震發完那兩條消息,靜待許久,才收到Fire1221的回複——

“所以你們關係很好?”

宗震順手回:“挺好的。”

Fire1221:“經常聊天?”

宗震:“對啊。”

Fire1221:“謝謝,我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什麽?

宗震見對方回完這條沒了動靜,過會兒一頭霧水的發過去個:“?”

結果聊天框下方無情顯示——

“很抱歉,您已被對方拉黑,無法發送消息。”

宗震傻眼了。

前段時間陸斐也打電話問他周五是不是登了號和人雙排,確認後態度冷淡地掛斷了電話。

宗震再去詢問時,男人沒多談,隻簡單撂下句對方將他的號拉黑了。

得知此事,宗震的第一反應是,難道他上次表現太坑,導致Fire再也不想和Fly0220一起打遊戲了?

那次用陸斐也賬號和Fire雙排,讓他頭一回體驗到逆天翻盤的熱血。

宗震看著Fire偷家的帥氣身影,激動澎湃,末了都忘了自己用的是陸斐也的賬號,習慣性地給Fire發去了他的寶貝經典語錄。

以往遊戲裏的隊友,但凡看見他頂著“酸甜檸檬醬”的ID發“寶貝”,態度都很不錯,誰知道這回會直接被人拉黑。

想到陸斐也電話裏冷淡的態度,宗震漸漸回過味來,恐怕對方和陸斐也關係不一般,於是好心加人解釋。

沒想到,Fire1221居然連他也一起拉黑了?

宗震濃眉緊鎖,手指百無聊賴地敲在桌麵,盯著屏幕上的拉黑提示,覺得這倆遊戲打得比他好的人,真的好他媽難懂。

……

時螢問完想問的話,猶豫後刪除了“酸甜檸檬醬”的好友位。

她對“酸甜檸檬醬”沒什麽看法,隻是不想糾纏在這麽複雜的關係裏。

第一次在遊戲中遇到Fly,對方就在跟“酸甜檸檬醬”雙排。

Fly能把賬號密碼告訴“酸甜檸檬醬”,且私下聯係頻繁,答案的指向已不言而喻。

要知道,遊戲渣男最顯著的特征就是:批量撩騷,不止你一個撩騷對象。

而她該做的,就是斬斷一切聯係。

意外的插曲,把時螢沉澱一周的情緒重新勾起,畫畫的心情煙消雲散。

她看眼顯示屏上的時間,11:23。

睡意蔓延上來,時螢放下手繪板,走去臥室睡覺。

誰知躺上床又睡不著了,正刷著微博消遣,上方蹦出條微信消息。

時螢點開一看,居然是那位沉默兩天的“錢醫生”。

回複的內容也簡簡單單——

“嗯,是哪方麵問題?”

翌日一大清早,時螢被快遞電話吵醒,她迷迷糊糊按下接通,原來是新買的手繪板到了。

確認了時間,五分鍾後,穿著黑紅工裝的快遞小哥敲響了家門。

Cintiq的手繪板不便宜,時螢特地選了物品保價,穿著睡衣站在門口驗了會兒貨,才確認簽收。

她拿著新手繪板進了書房,剛連上電腦,視野餘光中突然察覺到什麽。

迅速低眼,書房昏沉的光線中,腳旁的黑色垃圾桶突然晃動了兩下。

時螢嚇得彈跳而起,急忙後退,直盯著不遠處的黑色垃圾桶。

“瞄——”

綿長的貓叫聲響起。

垃圾桶後悄然鑽出一雙圓溜鮮明的眼睛,小家夥黑色的爪子鋪在前方,慵倦舒適地伸了個懶腰。

是隻黑色的玄貓。

時螢這才緩過乏,鬆了口氣。

思索著,這貓應該是她剛剛驗收快遞時,趁機溜進來的。

她試探著靠近,小家夥似乎並不膽怯,任由時螢蹲在那伸出手撫摸,還用腦袋在她手心蹭了蹭。

貓咪通體幹淨,毛發順滑,還有點肥碩,怎麽看都不像流浪貓。

時螢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在業主群裏發了條消息——

“請問,有誰丟貓了嗎?”

然而業主群消息混雜,她那一條很快就被刷走。

無奈,時螢隻好給物業打了個電話,讓對方在業主群發了條群通知。

……

一小時後,敲門聲再次響起。

時螢走去開門,看清來人那刻,她麵色微滯。

陸斐也慵懶插著兜站在門口,白T外套了件灰白相間的衝鋒衣,拉鏈隨性落在中央,露出直白脖頸下的性感喉骨,休閑而痞氣。

“陸par,你來幹什麽?”時螢不明所以地抬頭。

男人的視線瞥向她,女孩一身乳白色的毛絨睡衣,頭上係著淺藍色發帶,那張臉白潤細膩,瞧著很有元氣。

陸斐也懶洋洋地遞過手機,喉結滾動,低啞的嗓音吐出兩個字:“領貓。”

時螢瞧了眼他手機屏幕上的照片,一臉訝然,指向正在沙發上專心舔毛的小黑:“這是……你的寵物?”

陸斐也收回手機,倚靠在門邊點頭:“出門晨跑的時候溜出去了。”

時螢斂神想了想,他住的頂樓和這兒隻隔了兩層,貓很可能是從樓梯間跑下來的。

接受完這個事實,她走去沙發抱貓,又隨口問了句:“它叫什麽?”

“貓。”男人簡短地回答。

時螢:……我當然知道它叫貓。

“我是說,它的名字——”叫什麽。

話音未落,她就看到陸斐也朝沙發上的黑貓隨意招了招手——

“貓,過來。”

緊接著,黑貓似有所感,屁顛屁顛地跳下了沙發,小跑到男人腳邊。

時螢:“……”

行,還真叫貓。

……

陸斐也在門口半蹲下身,摸了摸黑貓的腦袋,嘴邊勾起些微弧度。

隨後,男人伸出淨白的雙手,試圖把貓抱起。

然而黑貓兩隻爪墊倏地抵在陸斐也手心,作勢要將對方推開,緊接著轉過腦袋,朝時螢發出一聲軟綿的貓叫。

“還真是一樣沒良心。”陸斐也眼瞼低垂,輕笑了聲,複而抬眼瞥向客廳裏的時螢,“有空嗎?”

“啊,有空。”時螢點頭。

男人徐徐站起身來,眉眼疏散地指了指腳下的黑貓,挑眉看向她:“那幫我抱它回去?”

“哦,好。”

……

五分鍾後,時螢第一次上了頂樓。

陸斐也輸入密碼開門,房子的客廳寬闊,比她住的單室戶型麵積大了不少,裝修現代簡約,低調大方。

時螢在玄關換了雙一次性拖鞋,跟在男人身後走到一個房間門口,裏麵擺著貓爬架和貓窩。

進門後,黑貓在懷裏掙紮,跳下去後迫不及待衝進了貓砂盆。

驚訝於黑貓居然有單獨的房間,時螢低聲問:“這隻貓養了很久?”

男人停了秒,垂眼看她。女孩纖長眼睫下瞳仁黑亮,嘴角掛著淺笑,視線一直落在貓身上。

“回國後撿的。”

陸斐也記得那晚下著雨,鷹空門口,黑貓在他車前蜷縮著瑟瑟發抖,呼吸很微弱,求生欲卻極強,不願放棄似的,一聲又一聲叫著。對上他的視線,眼睛圓亮可憐。

他沒養過寵物,那一幕卻說不上怎麽蜇到他,覺得就這麽養著,逗個樂也不錯。

時螢聽罷,默默點了點頭。

她其實很喜歡貓,以前總會去喂家屬院裏的幾隻流浪貓,也遇到過很心儀的,隻是從未想過將它們帶回家。

時螢總覺得,寵物的生命太短暫,她畏懼最終無法改變的分離崩潰,所以以保護性姿態拒絕開始。

送完貓,時螢和陸斐也告別。

出門時,卻被從後叫住——

“時螢。”

時螢轉頭:“嗯?”

“下周出差,幫我喂貓?”陸斐也閑散倚在門口,漆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還沒等時螢回答,就聽到他鏗鏘有力的補充:“我決定給你個機會——”

“發揮你的敬仰。”

時螢:“……”

一番敬仰的解釋讓自己淪落成喂貓的苦力,時螢倍感吃虧地回了家。

低頭換好鞋,正準備回書房試試新的手繪板,客廳裏響起突兀男聲——

“回來了?”

時螢被冷不丁出現的聲音嚇得一機靈,回過頭,才看到那個一身衛衣長褲,堂而皇之坐在客廳沙發的人,是方景遒。

男人身形高瘦,麵容清冷,挺直鼻梁上戴著副淺金細框眼鏡,不開口時,還真挺像個斯文凜然的才俊棟梁。

然而時螢最清楚對方寡廉鮮恥的性格,蹙眉抱怨:“大白天的,你裝什麽鬼,嚇死我了。”

一天內遭受兩次驚嚇,得虧她心理素質還不錯。

“穿這身幹嘛去了?”方景遒上下打量著對方身上的毛絨睡衣。

時螢想到剛剛的事,聲音略頓,頗為心虛的低下頭回:“哦,家裏剛跑進來隻貓,給他主人送回去了。”

鑒於方景遒上次較勁的態度,出於兄妹最後一點情誼,她決定維護對方脆弱的心靈,並未透露陸斐也成為自己上司的事實。

方景遒沒注意她的躲閃,很快原形畢露,抓著頭發懶散起身:“有喝的沒,渴死了。”

“冰箱有,你自己去拿。”時螢趁機靠坐上沙發,指了指廚房。

男人踱步走去冰箱,打開後看到擺在最上方的檸檬飲料,語含嫌棄:“時螢螢,你怎麽又買這飲料?這玩意兒也就你愛喝。”

“二十幾年了都還在賣,說明肯定有市場。”時螢小聲嘟囔著反駁。

方景遒拿著瓶礦泉水走回客廳,輕哼了聲:“居然還有跟你口味一樣的人,也不容易。我記得你小學喜歡吃家屬院門口那家酸湯米粉店,恨不得一天三頓。沒多久人家倒閉了,你哭著回來跟我說——”

他話說一半,故意拖起長腔,厚顏無恥地模仿:“嗚嗚嗚,是不是我吃的不夠多米粉店才倒閉的。”

時螢被掀出八百年前的糗事,闔眼握拳,平靜叫出:“方景遒。”

“嗯。”男人視線睨來。

“知道你什麽時候最像個人嗎?”時螢對上他的視線。

“什麽時候?”

“閉嘴的時候。”

她努力緩和情緒,告訴自己不能跟不當人的家夥計較。

眼看著方景遒喝完半瓶礦泉水,時螢皺眉:“你到底來幹嘛。”

“路過,來看看你還會不會喘氣兒。”方景遒站在沙發前抱臂打量她。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男人沉默片晌,總算吐出重點:“明天回家吃飯。”

時螢頓了頓,回避著視線點頭:“行,知道了。”

方景遒任務達成,也不多停留,起身準備離開。

行至門口時,卻突然定住腳步轉身:“對了,你住這棟樓天天進進出出,見過陸斐也嗎?”

時螢響起些警覺,當人出於善意開始撒第一個謊,就要繼續應對第二個。

她麵不改色地窩在沙發玩著手機,狀似隨意地輕聲反問:“就算見過,我能認出來嗎?”

在方景遒眼中,她和陸斐也隻匆匆打過一次照麵。

聽到她的話,方景遒靜思兩秒,最後在時螢偷瞥過去的視線中點頭——

“說的也對。”

“畢竟,陸斐也那張臉——”

“確實沒什麽記憶點。”

時螢扯下嘴角:“……”

你可閉嘴吧。

……

關門聲傳來,時螢鬆懈下來。

她揉揉太陽穴,想到方景遒那欠揍的德行,覺得他能跟陸斐也維係幾年脆弱友情,真是不容易。

可惜那點微薄的友情,最後也在方景遒大三後漸漸斷開。

……

高考後,她去了北淮讀書。

她大一那年,陸斐也大三。

雖然方景遒和陸斐也都在A大,但方景遒在理學院,陸斐也在法學院。

他們剛上大學那兩年,時螢還沒離家,周末方景遒回來,倒是會和她閑談兩句。零碎提及到陸斐也拿了國獎,專業成績名列前茅。

大三開始,方景遒進了導師實驗室,課務繁忙,和遠在北淮的時螢隻有偶爾的微信溝通,她已經不再經常聽到陸斐也的消息。

最後一句,就是方景遒實驗室閉關出來,跟時螢抱怨說,陸斐也居然一聲不吭地去了美國交換。

至此,時螢徹底失去對方消息。

……

跟隨清脆的提示音回神。

時螢點開手機上方跳出的消息——

“兔子,關於《暉夜》版權的事情,你考慮好了沒?”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