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螢用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陸斐也好像是在指孟禮和她的關係。
於是她搖了搖頭,然後又躊躇著補充:“就是……大學同學。”
對方瞥見她吞吐的態度,最後沒有細究,點頭後拉著行李箱轉身,向辦公區走去。
時螢端著咖啡跟在陸斐也身後,沒忍住好奇問了句:“陸par,你怎麽今天就回來了?”
“工作提前結束了。”
男人言簡意賅。
“那陳哥呢?”
“留下收尾。”
時螢:“……”
回到工位,時螢把杯子還給梁榆。
梁榆接過咖啡,視線跟隨著走進辦公室的男人,小聲衝時螢嘀咕:“天呐,本來還覺得能安穩過去今天,陸par居然這就回來了。”
話音剛落,釘釘提示音響起。
梁榆看了一眼,依依不舍地放下咖啡,走進了走廊盡頭的辦公室。
五分鍾後,梁榆回到工位。
“怎麽了?”
梁榆轉過臉看她,攤手道:“又要出差了,陸par說等放假結束,我們先去趟嘉寧見見崔晃的父親。”
這件事在時螢預料之內,她並無驚訝,隨意點了點頭。
晚上下班,時螢在臨江大廈的路口蹭上了陸斐也的車。
或許是之前喂貓拉近了關係,又或許真像梁榆說的那樣,陸斐也不算她的正經領導,時螢現在麵對陸斐也時,心態放鬆了許多。
下周三就是中秋國慶的小連假,街道上已經提前醞釀起節日氛圍。
沿路掛起紅色的燈籠,公交站旁的廣告牌也都換上了中秋團圓的文案。
往年中秋假期隻有三天,過不了多久又是國慶。在北淮上學那七年,時螢中秋節都沒有回過餘綿。
晚高峰的馬路上格外擁堵,周遭的笛聲不甘示弱,卡宴在紅綠燈前停下。
車廂裏,男人漫不經心地瞟她一眼:“在看什麽?”
時螢的視線落在路邊公交站台的月餅廣告上,牽強地找了個話題:“陸斐也,你喜歡吃什麽味的月餅?”
“我不愛吃月餅。”
陸斐也給出終結的答案。
時螢剛拋出的話題又堵了回去,前方綠燈亮起,左右車輛開始蠕動。
她想到陳如萱的囑托,放棄鋪墊開口:“那什麽,陳主播想請你參加節目,國慶前你還有時間嗎?”
誰知陸斐也視線移了過來,漆黑深邃的眼神停在她臉上,時螢被他充滿壓力的視線看得不知所措。
良久,才聽到他回複:
“周二放假前可能有半天。”
車群的擁堵散開,男人很快移開了視線。
世貿商場的巨大屏幕上掠過情侶鑽戒的廣告,時螢又記起昨天和陳如萱方景遒的對話,揣摸著問:“您回國這麽久,就沒考慮過個人問題嗎?”
以陸斐也出類拔萃的條件,就算他工作忙沒空認識女孩,也該有人替他張羅,就比如……趙院長。
“您?”陸斐也挑眉看向她。
時螢這才發現,自己緊張之下的試探居然用上了敬語。
她抿了下唇,換回稱呼:“我的意思是,你長得帥,有房有車還沒貸款,對你有好感的女孩子應該很多。”
不像方景遒那個房奴,自從開始還房貸就摳摳搜搜,桃花都銳減。
“這是在誇我?”陸斐也聽著她“務實”的描述,唇邊勾起淡笑。
時螢也不否認:“算是吧。”
陸斐也停頓幾秒,像是在思考,隨後低沉的嗓音清晰響在耳畔:“始於相貌和經濟的婚姻關係,在我看來都不算穩固。婚結一次就夠,我不想浪費那麽多精力在結婚離婚上。”
什麽叫始於相貌和經濟的婚姻關係?
時螢聽完,皺了下眉,心想:難不成是過去想包養他的富婆太多,讓陸斐也留下了陰影?
思及此,她試圖挽救對方在男女關係上的負麵觀念:“可是……說不定也有人是出於人格魅力喜歡你。”
“是嗎?”男人輕笑了聲,短暫緘默後,不鹹不淡開腔:“以前倒是有過。”
時螢可算窺到冰山一角,心間一動,繼而問:“那後來呢?”
陸斐也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追了一半,半途而廢。”
半途而廢?
時螢眉心微蹙,想了想說:“會不會是你太難追了?人家才放棄的?”
以前追方景遒的女生也不少,記憶最深的還是他讀研時的一位學妹。
方景遒這種無性戀人士,一門心思都在學術研究上。其他人沒什麽接觸機會,那位學妹卻近水樓台,經常借著相似的課題在微信上向他請教。
起初方景遒還應付兩句,最後卻直接給人發去條鏈接,然後刪了微信。
時螢為學妹的瞎眼惋惜,問他為什麽刪人微信,方景遒皺著眉頭不耐煩來了句:“我他媽是知網嗎?”
於是她才知道,方景遒給人家學妹發過去的是知網鏈接。
有著這等豐功偉績,也不怪原本還對方景遒那張臉有點想法的程依,得知後直接給他批了個少林住持的稱號。
時螢覺得陸斐也口中那位女生說不準也是因為他實在太難追遭遇了慘痛經曆,才會半途而廢。
可是男人卻聲音閑散,反問道:“是嗎?我怎麽不覺得?”
好家夥,你還不覺得你難追?你看起來就很難追好吧?
時螢聽出他話中特別的意味,不禁問:“你不會記恨人家吧?”
“不至於。”陸斐也嘴角彎起弧度,然後又聲線慵懶地補了句:“但確實也沒忘。”
談話的間隙,卡宴駛進停車場,兩人開門下車。
進了電梯後,時螢仍走神兒想著陸斐也剛才的回答。
沒理解錯的話,他單身的原因是認定出於外貌和經濟條件看上他的追求對象不太適合發展為婚姻關係,而他也不想浪費時間在錯誤的人身上。
並且,他頗為反感那位曾經的追求者半途而廢的行為。
也不知道陸斐也在國外時受了什麽刺激,他現在這種情況,擺明了“注孤生”,比方景遒還難搞。
要不怎麽說,沒有毫無理由的單身。
兩人一前一後站著,電梯數字不斷向上跳動。
時螢回神後,隨意盯著藍色顯示屏。突然間,腳底傳來搖晃的震動,緊接著頭頂的燈閃爍兩下,滅了。
她在南方女孩中不算矮,平常習慣了穿平底鞋。可到德盛上班後,時螢為了配合律所精致的著裝氛圍,換上了不太襯腳的高跟。
電梯晃動那刻,時螢沒有站穩,整個人直直後仰,踉蹌撞進了男人堅硬的胸膛。
燈滅瞬間,視野被剝奪,其餘的感官卻無限放大。她穿著輕薄的紗質襯衫,背部緊貼著身後灼熱的溫度。
還來不及反應,胳膊上傳來的力度幫她穩住了身形。
大腦有短暫的罷工,黑暗的密閉空間中,手臂上熾燙的指節隔著淺薄布料的接觸格外明顯,她聞到佛手柑的清爽味道,感受到胸腔怦怦地跳動。
僅僅是兩三秒鍾的黑暗,熄滅的燈光再次亮起。
她下意識抬頭,重新引入眼簾的,是陸斐也低俯下來的臉。
男人的眼皮很薄,狹長眼尾輕微上揚,漆黑的眼神藏著晦暗,下顎利落流暢。距離太近,時螢甚至能看到挺直鼻翼下青淡的顏色。
心猛地一窒,陸斐也鬆開手臂,她連忙攥著手移開兩步。
“不好意思。”
在剛剛彈指的一刻,時螢突然理解了那些色令智昏的富婆。
女孩姿態緊張地退到電梯門口處,潤白的臉頰升起不自然的淺紅。
陸斐也低垂著眼皮看她,鋒利的眉尾揚起,聲線磁倦:“時螢,被占便宜的好像是我,你倒躲得遠?”
的確,是她朝人撞上去的。
時螢緩了口氣,解釋:“就因為不小心占了您的便宜,所以我讓自己離您遠點,保住您的清白。”
陸斐也:“……”
說話間,電梯停穩。
時螢沒等男人開口,急不可待地出了門。
直到電梯門在身後緩緩關閉,整個人才稍微鬆懈下來。
……
回到家,電梯裏短暫的接觸依舊在時螢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愣在沙發坐了會兒,發現依舊無法將煩惱清空,回房抱起睡衣,走進浴室洗了個澡冷靜。
吹完頭發出來,時螢拿起茶幾上的手機,發現剛才收到了條好友申請。
備注並不陌生:孟禮。
盯著那條好友申請,時螢總算分出了一點心神。
她和孟禮的關係當然不像陸斐也以為的那樣,但對方也的確是她大學生涯裏比較特殊的存在。
兩人是同班同學。本科期間,時螢學習之餘的時間都用在了畫畫上。她沒參加什麽社團,除了避無可避的班級活動,接觸頻繁的隻有舍友。
所以當時螢發現自己被和孟禮聯係在一起時,內心感到十分荒唐。
畢竟,她沒關注過圖書館自習時身邊坐著的是誰,也沒留意過上課時身後出現的是誰。
與時螢不同的是,孟禮社團活動豐富,成績優異,家境和長相也很不錯,一直是政大比較出名的存在。
大二剛開學時,學校有個校花評選,範樂珊看不慣她在宿舍宅過頭的生活,故意給她報了名,好在名次並不靠前,時螢也沒在意。
哪知道後來孟禮投了她的消息傳出,她就此和孟禮“難舍難分”。
以往時螢遇到追求者,都會在對方表現出態度時明確拒絕。
可孟禮和那些人不太一樣,他從未在時螢麵前表露出同學關係以上的曖昧態度,這讓她連拒絕都不得其法。
而且孟禮是程浩哥們,範樂珊又是程浩女友,時螢總會和對方有接觸。
直到畢業前夕,孟禮悄悄策劃了一場陣容頗大的表白,時螢最怕尷尬,更怕別人尷尬,發現後主動找上了孟禮,於是那場表白還沒開始就偃旗息鼓。
然而沒過幾天,孟禮還是成為了眾人議論的對象。不過這一次,主角與時螢無關,是孟禮被眾人撞見和同班的譚婧雪在政大的淵明湖旁接吻。
兩人一吻定情,很快傳為佳話。
因為不願招惹是非,時螢沒透露過和孟禮的談話。
範樂珊隻知道孟禮暗中策劃表白的事,原本還頗為支持,得知後續卻氣得不行,在宿舍連罵了孟禮兩天。
最後,這場鬧劇成了她們那屆畢業前的最大談資。
無數版本的流言蜚語中,時螢都是被孟公子臨陣倒戈變了心的可憐人。
而譚婧雪追隨著孟禮出國讀研,有情人終成眷屬。
……
時螢還記得當初拒絕孟禮時,對方不太好看的臉色。
她不知道孟禮為什麽來餘綿工作,隻知道她再也不想跟對方扯上關係。
刪除掉那條好友申請,時螢又看到陳如萱不久前發的消息,問陸斐也有沒有時間參加節目。
想到陸斐也說下周二有半天時間,時螢順手把原話回複過去。
陳如萱:“太好了,那我趕緊安排一下拍攝。”
陳如萱:“這檔節目形式比較靈活,攝製組之前討論過把采訪地點安排在A大,多探尋些采訪對象的求學經曆。等到明天確定完,我再跟你講。”
時螢看完打字:“好。”
大概是話題又聊回了陸斐也身上,放下手機後,時螢複而想起發生在電梯裏的那幕。
客廳闃然,她像是意識到什麽,突然撈起抱枕,坐在沙發凝思。
為什麽那一刻,除了強烈的不自然之外,沒有油然升起的反感?
是因為陸斐也與其他人程度不同的熟悉,還是因為燈滅時,來不及反應的恐懼壓過了一切?
最後,時螢好像找到了一個更為合理化的解釋。
因為……陸斐也並不喜歡她?
作者有話說:
陸哥:占便宜的是你,你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