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即將到來的連假,原本的周末被調成了工作日。接連上了八九天班,才熬到假期前最後一天。

周二,時螢早上請了會兒假,十點多鍾才趕到律所。

剛坐下,一旁的梁榆就看到她蒼白的臉色,關切到:“這是怎麽了?”

時螢臉色懨懨,一隻胳膊枕在桌上,另一隻手捂著肚子,梁榆瞬間了悟,壓低聲音問:“姨媽來了?”

時螢輕點下頭,懊恨記錯例假時間,昨晚還喝了罐冷飲。好在早上那陣腹痛過去,中午時已經舒服了許多。

不過膚色依舊慘白,時螢不想下午陪陸斐也去A大時被關懷,特意去衛生間補了個口紅提提氣色。

剛剛塗完口紅,她就看見番茄炸彈在微信群裏發了暉夜技能設定。

時螢滑看著屏幕上的技能解釋,出了衛生間,低著頭往回走。

沒走幾步,前方走廊隱約傳來爭執聲,她在距離對方幾米之外的地方停住腳步。

拐角處站著一男一女,男的戴著黑色的口罩,包住了整張臉,女的姿容豔麗,穿著時髦。

很明顯,兩人的談話氛圍不是很愉快。也正是因為情緒激烈,才沒有注意到時螢。

時螢進退兩難地站在那,無意間瞟到女人的眉眼,覺得好像有些熟悉。

辨認了會兒,終於認出對方是《陷入戀愛》節目的女嘉賓沈然。

雖然沒進行過戀愛嚐試,但時螢是忠實的戀綜觀眾,酷愛通過戀綜汲取甜蜜情緒,程依還曾猛烈抨擊過她為戀綜cp嗑生嗑死的行為。

然而眼前的場景,卻與曾將她感動落淚的甜蜜愛情大相徑庭。

“沈然,當初剛下節目你就要閃婚,我眼瞎跟你結婚,結果你就給老子戴綠帽子?還有那些推廣費,都是你簽的,你到底拿了多少?”

“說得好像你沒簽婚前協議一樣,你不也防備著我嗎?推廣都有白紙黑字的合同,我壓根沒多拿,結婚也是你求婚我才點頭的!說我給你戴綠帽子,你難道沒跟小姑娘聊騷嗎?”

“行行行,我吵不過你,離都離了,再有什麽事就聯係律師,以後大家隻有合約關係,最好別撕破臉。”

吳麒和沈然的爭執聲不小,時螢因兩人互戴綠帽的話震碎三觀,偏偏又無處可避,隻能努力低著頭,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可惜默念的許願沒有奏效,吵了半天,吳麒總算瞥見餘光中的人影,轉過身打量著她問:“你誰?”

“哦,我就是上廁所路過,什麽都沒聽見。”時螢麵不改色地撒謊。

許是她那張臉清純乖巧,撒起謊來都有種先入為主的誠懇。

吳麒銳利的視線從時螢胸口的工牌上掃過,最後沒說什麽,拽著身旁的沈然離開。

……

“你咋了,上個廁所把魂丟了?”梁榆瞥了眼重新回到工位的時螢。

時螢歎了口氣:“沒什麽,就是剛剛又重塑了三觀。”

吳麒和沈然是《陷入戀愛》的大熱cp,直到現在也是網絡上出名的恩愛情侶,粉絲們顯然不知道兩人已經閃婚又離婚,甚至還互戴了綠帽。

追戀綜時,時螢真情實感地為他們的愛情淚目,受節目的浪漫氛圍感染,還畫過幾幅可愛的手繪圖發在微博。

誰承想,鏡頭前演繹的美好愛情,最後也不過是一地雞毛。

怪不得程依總說愛情是快餐,別投入山崩地裂的情緒,可她也無法像程依那樣,以快餐式心態頻繁戀愛。

想到這,時螢忍不住問了句:“榆姐,你想不想談戀愛?”

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她知道梁榆是比她更堅定的單身信徒。

梁榆聽罷,眯眼思考:“戀愛的傷春感秋不適合我,我現階段目標隻有事業。等哪天像陸par一樣標的額隨隨便便上億了,就去養幾個小奶狗小狼狗。嘖,想一想就美好。”

時螢:“……”

明白了,這位是想開後宮的。

“寶貝,你覺得我這想法如何?”

梁榆暢想完財務自由的美好未來,又扭頭看了過來。

時螢對上她**般的笑容,認真在腦海思索了下:“好像是挺不錯。”

如果能成為有錢富婆,用錢主導親密關係,聽起來反而踏實許多。

梁榆得到滿意回答,笑著拍拍時螢肩膀:“放心,等哪天成了富婆,我會跟你共享帥哥列表的。”

下午,時螢收起CP崩塌的情緒,坐著陸斐也的車去了A大。

九月步入尾聲,不久前還悶燥的天氣迎來幾分舒爽。微風拂過,校園裏清涼而熱鬧。

操場上充斥著肆意的嬉笑,道路蔽日的樹木下是擺放整齊的單車,教學樓前的道路上穿梭著背著書包的學生。

望著不遠處的攝影機,時螢無比後悔之前那番敬仰的表達。

因為陸斐也不僅把答應錄製的事算在了她頭上,還操著正當理由,讓她幹起了端茶遞水的工作。

“時螢。”

“啊?”

“幫我拿下外套。”

“……哦。”

時螢在周圍人的視線中,接過陸斐也隨手遞來的西裝,抱在了懷裏。

沒想到,正在補妝的陳如萱突然蹙起眉,瞧了她一眼,目光繼而落在那件剪裁精細的西裝上。

時螢驀然感覺懷裏的西裝有些燙手,正想著要不要勸陸斐也穿回去,陳如萱已經補完了妝,背著包走來,不好意思地開口——

“時螢,采訪車開不進來,要不……我的包包你也幫我背著吧。”

時螢:“微笑.jpg”

行吧,是她敏感了。

……

這檔訪談節目的錄製節奏相對隨意,A大是百年老校,兩人行走在校園間,隔著攝影機也能感受到背景蘊藏的文化底蘊。

陳如萱控製著訪問節奏,已經將陸斐也在A大的求學經曆講了大半。

望著不遠處談笑自如的男人,校園環境的烘托下,時螢記憶中那個模糊的形象逐漸具體了起來。

她對陸斐也的了解,隔斷在他大三出國交換。直到進了德盛,才從旁人口中完整了男人後麵幾年的經曆。

大三前往美國交換,拿到學士學位後繼續在美攻讀LLM,並順利進入知名外所,工作領域在隨後幾年慢慢轉向了國際商事仲裁。

要知道,涉外仲裁需要極高的知識與能力儲備。跟團參與旭飛案是陸斐也職業生涯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可他一個中國人,能夠在那樣激烈的競爭下脫穎而出,實屬不易。

陸斐也向來目標明確,不會放過任何機遇,也永遠能把握住別人遞來的橄欖枝。

不知不覺間,一行人走到了德仁樓門口,攝影機前的兩人也聊起了德仁樓的曆史。

即使當初沒能考上A大,可時螢對A大這些建築並不陌生。

德仁樓有A大最大的禮堂,經常舉辦各類大型比賽和校園晚會。

她也知道,陸斐也大二那年,曾在這拿到了華風杯的最佳辯手。

此時此刻,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空**的禮堂,望著寬闊的舞台,在陳如萱拋出話題後,晏然自若地聊起往事。

……

時光重新撥回2014年。

六月份的餘綿,像是一個巨大的悶籠。暑氣恣意沸騰,頭頂的烈日照得人渾身發燙。

時螢剛結束高考,賴在家裏待了兩天,就接到方景遒的電話,趾高氣昂地吩咐她去送落在抽屜裏的身份證。

得到對方請吃飯的許諾,時螢合上畫冊,隨手紮了個丸子頭,穿了件淺綠色防曬衣和牛仔短褲出了門。

拿著教職工家屬的證件,時螢進校門時沒有被攔。然而黑色遮陽傘根本頂不住近四十度的高溫,路過超市時,她買了根綠豆沙味的冰棍解暑。

本科學生宿舍需要穿過教學樓,走到德仁樓旁邊時,時螢看到了門口懸掛著的橫幅,和旁邊立著的宣傳圖——

第二十三屆華風杯模擬法庭決賽:A大代表隊vs政法大學代表隊。

望著宣傳圖第二排熟悉的名字,時螢將剛吃完的冰棍簽子扔進一旁的垃圾桶,收起遮陽傘,鬼使神差地走進了德仁樓一層的禮堂。

偌大的禮堂裏觀者雲集,除了法學院學生,也有其他專業的來湊熱鬧。時螢在最後一排坐下,前方舞台上,雙方已經開始總結陳詞。

禮堂通亮的光線下,右邊第二個位置上,男生從容不迫地坐著,麵容清雋冷淡,指節間夾著一支黑色的筆,時不時低下眼瞼記錄。

前麵坐著兩個法學院的男生,正在竊竊私語——

“被告那二辯抓漏洞能力也太強了吧,邏輯完善,簡直是降維打擊。”

“真不敢相信才大二,這種人以後千萬不要在法庭上碰見。”

“不戰而降啊,你個慫貨。”

“狗屁,我這是有自知之明。”

沒多久,原告方對著演講稿陳述完畢,坐在那長舒一口氣,卻卸不掉臉上沉重的壓力。

隨後,時螢看到陸斐也銜著淺笑,好整以暇地伸出兩根指節,壓了壓麵前的話筒,氣定神閑地開始最後陳述。

他全程脫稿,邏輯清晰,引述時字字珠璣。眼神漆黑篤定,聲線低沉,淡笑從容,一下下敲擊著原告方的心神。

這場一邊倒的比賽結束,坐在時螢旁邊的幾個女生仍在議論——

“靠,陸斐也怎麽能這麽帥,他哪是在發言啊,簡直是在發光!”

“果然男人散發專業魅力時最戳人了,這麽帥到底有女朋友了嗎?”

“前兩天聽說王清姿表白了,不過後來沒什麽動靜。”

“真假?王清姿都沒戲?”話說一半,女生突然停住聲音,過了會兒,沒忍住脫口:“艸,他是不是往這看呢?”

“哈哈上吧姐妹,沒準你才是真命天女。”

陸斐也的視線一閃而過,仿佛隻是隨意的一瞥。

時螢低了低頭,鬆開握著遮陽傘的手。下一秒,口袋響起清脆的鈴聲,她掏出手機,果然是方景遒打來的電話。

明白已經耽擱了太久,怕方景遒等會兒念起來沒完,時螢沒有再看頒獎,起身離開了禮堂。

身後的大門悄然關閉,隔著那道逼窄的門縫,她看到陸斐也站在人群之中,攜著意氣風發的肆意。

一如她腦海中勾畫的想象。

……

錄製一切順利,結束得也很快。

時螢站在攝影機後,聽到陳如萱邀請陸斐也晚上一起聚餐,男人淡笑拒絕,表示要回律所。

陳如萱有些失望,卻也沒說什麽,禮貌地和陸斐也道了聲再見,就轉身去和工作人員討論攝影機裏的素材。

“走吧。”陸斐也結束了錄製,閑庭信步地走來。

時螢點下頭,看陳如萱還在忙碌,發了條微信,很快跟上男人的背影。

這邊和同事溝通完,陳如萱掏出震動的手機,看了一眼微信,又望向剛剛離開的兩人,忍不住皺了下眉。

怎麽感覺他們還挺般配?

嗯,一定是錯覺。

……

德仁樓空空****,旁邊的操場上卻洋溢著歡聲笑語。

闊別校園後又回到這種綠草如茵的氛圍中,時螢被/操場上學生們的笑聲感染,整個人都鬆乏了下來。

陸斐也環顧著周遭的校園,一言不發,步伐不緊不慢地走著,時螢跟在他身後,也不知道該怎麽搭腔。

不過現代人專業化解尷尬的方式就是,裝作低頭玩手機。

時螢點開她萬年不變的消消樂,打發著沉默,可惜沒玩多久,就被意料之外的人堵住了去路。

抬頭,對上一張充滿少年氣的臉。

對方穿著灰色的運動裝,手臂下夾著籃球,笑容燦爛,靦腆地遞來手機:“你好,能給個聯係方式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