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婧雪轉過頭,望向停在路邊的黑色卡宴,車窗後,露出一雙狹長散漫的眼。

她愣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對方叫的並不是她。

那一刻,時螢感謝陸斐也的出現。

她不再看譚婧雪的神情,把購物袋放進後備箱,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卡宴很快消失在視野,譚婧雪站在原地,沉吟不語。

……

車子駛入大路,時螢還悶聲不響地盯著前方的車流。

陸斐也瞥她一眼,女孩嘴唇嚴肅抿起,像豎毛的刺蝟,卻沒什麽威懾力。

他銜起清淡笑意:“怎麽了?”

時螢這才泄點氣:“有點煩。”

卻沒想解釋和譚婧雪的糾葛。

她脾氣一向很好,但每次遇到孟禮和譚婧雪,總有一種難以疏散的慍惱。

孟禮現在進了德盛,時螢的教養讓她不好在身為上級的陸斐也麵前編排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反正等容玖案子結束,她也不會再見到孟禮。

既然時螢擺明了不想多說,陸斐也也沒有多問。

兩人攜著買來的食材回到佳宏新城,搬出了電磁爐,在客廳的茶幾上支起了火鍋。

霧氣騰騰中,陸斐也順手打開電視,翻著電影欄問她:“想看什麽電影?”

時螢赧然回:“能看鋼鐵俠嗎?”

瞟見男人頓住的嘴角,她小聲問:“是不是挺沒品味的啊?”

時螢的觀影偏好完全受方景遒熏陶,對方就喜歡看這種爆米花電影。

她每次都在旁邊吐槽一通,吐槽完又抱著薯片,津津有味地跟他一起看。

範樂珊不止一次地詬病過時螢的觀影品味。

大一那會兒,對方興致勃勃地拉她去看一部口碑不錯的愛情文藝片。

電影接近尾聲時,周圍人都或哭泣或歎息,範樂珊也為男女主隱晦難言的愛情感動落淚。

不經意轉過頭,範樂珊瞥見時螢緊抿著唇,目不轉睛地盯著熒幕,以為她是和自己一樣難以釋懷結局,貼心安慰道:“沒事,雖然電影結束了,但是他們的愛情沒有結束。”

誰知時螢微微睜大了眼,如夢初醒一般,眼神懵倦看向她,語氣格外誠懇:“已經結束了?可是這部不是愛情片嗎,為什麽沒有男主?”

範樂珊:“……”

你以為去世那個是誰?

打那以後,範樂珊就再也不和時螢一起觀影,尤其是文藝片。

……

就在時螢覺得陸斐也會為她的自知之明坦率點頭時,男人淡淡回了句:“沒有。”

頓歇後,陸斐也又對她的提議給予評價:“應該很下飯。”

於是在首頁茫茫的推薦中,選項從諸多愛情片挪開,兩人就這麽看起下飯的《鋼鐵俠》。

時螢是個少食多餐的胃,沒吃多少就已經飽了。吃完飯容易犯困,她下意識想躺上沙發,卻很快發現這是在陸斐也家,收回了念頭。

桌上留著一片殘餘,陸斐也這次卻沒收拾,閑適倦懶地靠在沙發,打了個電話約了鍾點工上門。

男人舉手投足間端著倜儻,時螢看著他打電話的樣子,覺得陸斐也這個人很矛盾。

如果讓她用一句話去形容記憶中的陸斐也,應該是:很窮,但又很有自信。

分明穿著洗到發白的球鞋,骨子裏卻透著少爺姿態,尤其是那雙仍沒被磨滅睥睨傲然的眼神。

時螢覺得,這大概就是很多人看不慣他的原因。被壓到塵埃的人就該待在塵埃,哪能重新爬上高處。

陸斐也在市數學競賽贏下方景遒的那年,時螢的年紀還太小,已經記不清對方當時的模樣。

但她翻看過領獎照片,少年穿著得體,不難看出彼時優渥的生活。

可是後來的他——

時螢兀自出神,等男人打完那通電話摁滅手機,轉過頭,食指在她腦袋上輕輕一敲,回過神的時螢連忙後退。

陸斐也寡白的右手滯在半空,低著眼瞼看她:“時螢,你很討厭我?”

男人眼眸深不見底,時螢停頓半晌搖頭:“沒有,我就是……有點緊張。”

其實不是討厭,隻是每次和陸斐也相處,她都不自覺緊張。或許是因為她的心病,或許也不完全是。

陸斐也追問:“為什麽?”

時螢沉默了會兒,努力在腦中尋覓著比喻:“如果鋼鐵俠突然出現在你麵前,你不緊張嗎?”

陸斐也和鋼鐵俠在她眼中有異曲同工之妙,有點像是……葉公好龍?

“不緊張。”男人搖頭。

時螢納悶:“為什麽?”

陸斐也笑了:“你剛剛還說鋼鐵俠是super hero,我又不想毀滅世界,他還能把我毀滅?”

時螢沒想到還有這種思路,默默腹誹:好吧,陸斐也大概能平等麵對所有人,而她多少帶了點偶像心態。

牆上的掛鍾馬上指向九點,她思忖著離開,將遙控器放回茶幾抽屜,卻無意瞥見抽屜旁的一遝照片。

最上麵那張,陸斐也身旁,站著一位穿學士服的年輕男人。

她看著那張照片,語氣驚訝:“你和吳總認識?”

照片裏那位年輕男人,是輝成的CEO吳璽,她正兒八經的老板。

陸斐也視線淡淡地略過那張照片,隨意點頭:“大學交換時見過麵,算是位師兄,但也算不得熟。”

他沒有和人套近乎的意思。

時螢想到吳璽創業時在校友中四處借錢的八卦傳言,試探著問:“你該不會……有我們公司的原始股吧?”

“很少一部分。”

男人的聲音輕描淡寫。

時螢竭力緩了口氣:“陸斐也,你現在是不是很有錢?”

比她原本的想象中,還要有錢。

陸斐也對上她不可置信的眼神,勾起些許淡笑:“如果我說是,你是預備把敬仰我的層級提高?”

時螢點頭,又連忙搖頭,最後想到了什麽,喃喃道:“要是知道你以後會這麽有錢,你那位半途而廢的追求者說不定能再堅持堅持。”

就算男人難追了點,放棄得到愛情,能得到錢也足夠務實啊。

“哦?”陸斐也挑了下眉,語調慢悠悠的,“你的意思是,她半途而廢的原因在於我那時候太窮了。”

時螢儼乎其然地點頭:“你也別記恨人家啊,又不是活在真空,愛情和麵包都很重要,不是嗎?”

“也有道理。”男人不緊不慢地應聲,似是讚同了她的話。

時螢瞥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忍不住問到:“你後麵還見過人家嗎?”

陸斐也:“回國後見過。”

時螢探究的興趣瞬間被他挑起,小聲問:“那她還單身嗎?”

“嗯。”陸斐也敷衍著回。

時螢以為他這幅不願多談的表情是因為對方如今已經不再搭理他,遲了半晌,好心好意說到:“你要是想把人追回來,倒是有一個簡單直接的辦法。”

“什麽辦法?”陸斐也懶散掀了掀眼皮,饒有興趣地看向她。

時螢一臉的明知故問:“砸錢啊。”

就算人家還喜歡他,估計也很難放下過去追求的辛苦。

參照方景遒的直男個性,她不覺得陸斐也追起人來能有什麽出色發揮,還不如砸錢表真心來的實在。

程依老說男人給你花錢不一定是真心,但一個有錢男人連錢都不舍得給你花,一定不靠譜。

不過……要是人家已經不喜歡他了,陸斐也砸錢也不見得有用,可總歸也嚐試過了。

幫人出完招,時螢發現男人漆黑的雙眸直勾勾看著她,眼神晦明。

她被對方盯得不太自在,動了動嘴唇問:“你在想什麽?”

陸斐也扯出不鹹不淡的笑意:“在想,你倒是挺聰明。”

一直到回家,時螢都覺得陸斐也最後那句誇讚有些奇怪。

他那話的意思,是在誇她的出招很聰明,還是她本人很聰明?

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時螢決定放過自己,不要跟人精鬥智商。

折騰完這麽一天,她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剛躺上床,又接到了程依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女人的聲音溫柔得不太像話:“小螢螢,別在家窩著了,明天跟姐姐出門唄,帶你去happy!”

“我要畫稿,不去了。”

時螢說完,疲憊地打了個哈欠。

程依立刻收起溫柔的態勢:“不能不去,我們都多久沒見了,明天你必須得給我出來。”

時螢試圖掙紮,轉了話題問:“前段時間不是說談戀愛了?好不容易放假,不用和男朋友約會嗎?”

程依戀愛對象換的勤,談戀愛時往往顧不上其他人,更別提約她出去。

“唉,別提那個狗渣男了,前天剛分了。”對方像是蔫了的茄子,萎靡後又以此進行控訴:“我失戀了你都不出來安慰安慰,還是朋友嗎?”

時螢沒想到她戀愛才談半月就泥牛入海,心軟妥協:“好吧,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