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裏,程依支支吾吾地將時螢的詢問糊弄了過去。

第二天,晚上七點剛過,程依那輛甲殼蟲就開到了小區樓下。

時螢坐上副駕駛,才看到女人濃妝豔抹的打扮,淺色大衣底下,是一身極為性感的狩獵戰袍。

“我們去幹嘛?”

“酒吧,蹦個迪。”

時螢:“……”

等坐到震耳欲聾的酒吧,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被程依套路了。

不遠處,男男女女聚集在舞池中央搖頭甩腦,躁動的音樂吞沒掉感官,震得人胸腔共鳴。

這是時螢第一次來這種蹦迪酒吧,不過剛才進門時,招牌上的鷹空二字倒不陌生。

在附中上學時,鷹空還隻有台球室和遊戲廳,混跡著隔壁職高的學生。現在的鷹空除了名字,其他都已不同。

程依明顯情緒不好,裹著緊身長裙的她在人群中發泄般晃悠完,累得坐回了人少的吧台。

近距離燈光下,時螢看到她**在外的左手臂上有一道已經退痂的抓傷,皺著眉問:“手怎麽了?”

“前兩天公司門口有個未成年充值的家長拉橫幅鬧著要起訴,組長讓我去調解,那人五大三粗,上來就動手,還好宗琛他們路過攔了攔。害,人家都是情場失意職場得意,就我倒黴,失戀還遭殃。”程依說完舉起酒杯,鬱悶灌了一口。

來鷹空的路上,她已經和時螢交代完戀愛經過。前男友是吃飯時從隔壁桌認識的籃球教練,一見鍾情交往了半個月,就發現男方腳踏兩隻船,於是直接分了手。

“不是被宗琛解圍了嗎?”時螢笑了笑,“我倒是很好奇,你男朋友換那麽快,怎麽沒換到宗琛頭上。”

程依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寶貝兒你可別嚇唬我,我的原則就是絕對不吃窩邊草。”

“哦?為什麽?”

時螢眼睫微抬,托著腮看她。

程依是個標準的外貌協會,從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帥哥。按理說,她不該會放過宗琛這隻還不錯的肥羊。

程依一條胳膊肘杵在吧台,轉過身道:“我跟他都認識七八年了,以前是同學、隊友,現在又是同事,分手了多尷尬啊。再說宗少爺那張損人的嘴,他也瞧不上我啊。”

舞池裏的音樂擂鼓宣天,兩人相偎在吧台,放大了聲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時螢事先不知道會來酒吧,穿的是一件米色針織裙,銀鏈係在纖細的腰間,勾勒出姣好身材,腳上是及踝的短靴。

那張臉不施粉黛,白皙清純,在酒吧醉生夢死的氛圍中尤顯突兀。

沒一會兒,有人走到身旁——

“美女,你們倆自己來的嗎?”

時螢轉頭一看,麵前的男人聲音輕佻,花色紅襯衫下配著黑褲。

對上視線後,他十分自然地亮出手機:“加個微信?”

“抱歉啊,不太方便。”時螢搖了搖頭,將人婉拒。

花襯衣男挑了下眉,沒料到時螢看著軟和乖巧卻拒絕的幹脆。打量了她一秒,最後沒說什麽,轉身離開。

本以為事情結束,然而沒過多久,一名服務生端著琳琅滿目的果盤走來,說是有人幫她們點的。

時螢瞥向服務生手指的方向,幾米外的卡座上,坐著剛才的花襯衣男。她麵無表情地問了果盤價格,讓服務生又送了份還回去。

“姐妹,你可真是銅牆鐵壁啊。”程依扯下嘴角,“那男人一看就是混場子的富二代,酒吧這些口味玩膩了,瞧上你這隻小白兔了,隻可惜你是披著小白兔皮的峨眉掌門。”

時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麵對搭訕**的絕緣體質來自於方道成,方道成是個經驗豐富的情場老手,對兒子放任不管,對她這個外甥女卻還算嗬護。

所以,和其他循規蹈矩的女孩們不同的是,時螢從小就被舅舅叮囑男人騙情的招數,那些甜言蜜語糖衣炮彈在她跟前通常不奏效。

想到這,她覺得自己單身至今的原因又多了一條。

時螢正要收回視線,角落的晦暗光線中出現了一張些許熟悉的臉龐,讓她眼神一頓。

程依察覺出她的不對,疑惑地問了句:“怎麽了?”

時螢皺了下眉,回頭後靜思了片晌,忍不住再次將視線望去。

女人穿著性感的黑色吊帶短裙,半眯著眼,姿態曖昧地趴在身旁皮衣男的肩膀上,一隻手臂輕扯著衣領,臉上透著不自然的潮紅。

即使畫著誇張的眼影,時螢還是將人辨認了出來,好像是何箐。

程依見她一直盯著對方,湊過來低聲問:“你認識那女孩?”

“算是吧。”時螢若有所思地點頭。

程依猶豫了下,開口道:“剛才蹦迪那會,我瞧見那男的好像在她酒杯裏偷偷放了枚藥片,不過女的看著也一直在求那男的。”

何箐的狀態明顯不太對,很可能就是因為皮衣男在酒裏放了東西。

時螢低下眼眸,沉默盯著麵前那杯薄荷朱麗普,看不出情緒。

半晌,掏出手機發了條消息。

程依見她一直不說話,忍不住道:“我意思是,照這個情形看,她可能不希望把事情鬧到警局。而且看服務員的態度,那桌人應該是這裏的常客。”

言下之意是,她們兩個臉生的女孩,即便鬧起來,酒吧的人恐怕也會偏幫對方。

兩人對話間,何箐已經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隻手捂著頭,步伐踉蹌地走向了洗手間的方向。

時螢猶豫了下,還是跟著去了洗手間,程依在她身後歎口氣,也跟了上去。

洗手池前,女人捧著冷水衝了把臉讓自己清醒,突然聽到身後的聲音。

“何箐,你沒事吧?”

何箐垂著眼皮,扶住洗手池回頭,模糊視線中瞥見一個陌生的麵孔。

“你認識我?”

時螢緩緩點頭,解釋道:“我以前在附中讀書。”

何箐過去追求陸斐也的態度很是強勢,附中鮮有人不知道。

她性格有些偏執,砸錢被陸斐也拒絕後,反倒開始關注其餘嚐試接近他的女生,並逐一將人“勸退”。

女孩姿態高昂的追求,用在陸斐也身上似乎是適得其反。

不過,也許是覺得何箐的存在替他節省了精力,所以陸斐也明麵上的態度是放任不理會。

高考後,何箐不出意外地落榜,據說是準備遵從家裏的安排出國念書。

不知道對方後麵經曆了什麽,記憶中那個張揚強勢的女孩,現在似乎陷入了窘境。

皮衣男在何箐離開後,也跟了過來,就守在洗手間外的過道裏抽煙。

方才進來時,時螢瞥見對方的手機屏幕停留在酒店訂購的頁麵。

何箐上學時精力全在玩樂上,完全不記得自己有這麽個同學,可她已經沒了力氣,隻能扶著時螢的手往外走。

走廊裏,劉強見人終於出來,叼著煙拽過何箐,問了句:“她誰啊?”

“同學。”何箐意識開始恍惚。

劉強沒太在意,摟著女人離開。

時螢站在原地,看著兩人的背影一步一步遠去。

男人攬在何箐肩膀上的手不安分地遊移,由女人纖細的腰間輾轉至胸口處時,何箐似乎想要掙脫,可手臂像是綿軟的藤條,沒掙多久便垂下,完全無力阻攔。

程依上前拽了拽時螢,低聲道:“寶貝,這事兒我們恐怕管不了。”

別人不說,就對方那桌的,明顯都知道皮衣男做的事,卻選擇了不聞不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時螢聽見程依勸告,攥著手長舒一口氣,卻還是沒能忍住,開口叫住了人:“等一等。”

“有事兒?”劉強叼著煙回頭,眼神不幹淨地打量著走上前的女人。

時螢忍著惡心扯起嘴角,波瀾不驚道:“好不容易碰到何箐,我想加她一個聯係方式,以後問她點學校的事,可以嗎?”

劉強表情不太耐煩,可看著過道上來來往往的人,還是騰了隻手掏出手機,點開了何箐的微信。

“HJ075216,她微信號。”

劉強把號碼報出,合上屏幕。

時螢裝模作樣地在手機上記錄,隨後皺了下眉,又問:“HJ……什麽?”

“075216。”

“07……什麽?”

“5216!”

“52……什麽?”

劉強被時螢問得煩了,語氣惡劣起來:“你他媽還有完沒完了!傻子都會背了!”

他轉身就要帶著人走,不料時螢突然抓住了何箐垂在那的手腕,趁對方鬆乏不備,將人拽了過去。

劉強很快明白過來,他被耍了。

“臭婊/子!敢攔我!”

伴隨著這聲怒罵,他高高揚起印著紋身的手臂,巴掌也毫不客氣地朝時螢的臉招呼過去。

時螢拉著何箐,根本來不及閃躲,隻能緊閉著雙眼側過身躲避,然而痛感並未如期而至。

“撒潑也不知道換個場子。”

懶洋洋的低沉男聲響起,壓著不易察覺的慍怒。

時螢聽見熟悉的聲音,小心翼翼地睜眼,絢麗閃眼的燈光下,她抬眸對上了陸斐也漆黑的眸子。

男人穿了件深色的衝鋒衣,碎落的黑色發茬還凝著霧氣,骨節分明的淨白手掌牢牢捏著皮衣男的手腕。

時螢僵硬的肩膀鬆軟下來。

陸斐也撩起眼皮看向她,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嗓音不同於慣常的倦淡,添了抹嚴肅:“愣著幹嘛,還不過來。”

“把她帶走。”他又指了指已經不省人事的何箐,看向身後的賈淵。

時螢這才發現,陸斐也身後還跟著幾名鷹空的服務生,其中一個作著經理打扮。

劉強見狀,猛地抽回手,揉著手腕叫囂:“你們這是想幹什麽,知道我們什麽關係嗎?”

陸斐也輕嗤一聲,插著兜站在那,似笑非笑道:“我對你們什麽關係沒興趣,但是人不能這個樣從鷹空離開。”

“那你又憑什麽把人扣在這。”

“沒扣,等人清醒了自己會走。”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褶皺的袖口,漫不經心地睨向對方,強調道:“你要是著急,也可以報警來領人。”

劉強還想說些什麽,同桌那位穿花襯衣的男的不知何時出現,硬生生將人打斷。

“行了強子,別擱這鬧事。”

劉強眼看著何箐被帶走,最後也隻能冷哼了聲,麵色不忿地離開。

危險散去,時螢如釋重負,程依卻愈加興奮起來。

自打陸斐也出現,她就憋了一肚子的話,大眼瞪小眼地瞧著時螢,卻又不敢出聲。

時螢被她掐得指尖發疼,努力維持著表情。

緊接著,她看見陸斐也低下了眼,沉著聲音撂下一句:“還準備繼續喝?”

“沒有。”時螢小幅度搖頭。

進場必須消費,她剛剛點了杯度數很低的薄荷朱麗普,身上攜著很淺的薄荷酒味,臉頰微紅。

不知道為什麽,陸斐也冷淡襲來的眼神讓她有種被抓包的感覺,心底忍不住滋生出慌亂。

“那就走。”男人聲音明顯不悅。

時螢拉了拉程依,默不作聲地跟在陸斐也身後,穿過發聾振聵的酒吧大廳。

出了鷹空,程依感受到氣氛壓抑,主動提出自己叫了代駕,光明正大地在時螢眼皮子底下跑路。

陸斐也載著時螢回佳宏新城。

時螢坐在副駕駛,感受著周遭視野極速後移,駛上立交橋後,卡宴引擎振聵的轟鳴直接劃破夜色的沉靜。

男人雙眼直盯著前方,唇線抿得筆直,利落的下頜線條透出冷肅。

她攥著安全帶心跳加速,也察覺到陸斐也外露的情緒,他在生氣。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低沉的聲音硬生生震在耳邊,吐出分外清晰的兩個字——

“說話。”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