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太長的擁抱,可時螢最後是紅著臉,快步遛進的電梯。

金屬門關閉,心跳卻止不住狂跳。

天呐,陸斐也怎麽這麽會!

回家以後,她洗了個澡,換了保暖的珊瑚絨睡衣躺在**,拿被子把自己整個人裹緊,聞著被單被太陽曬出的檸檬清香,終於可以好好回味這短短一天中發生的事。

陸斐也剛剛說——

他很開心。

談戀愛了很開心。

和她談戀愛很開心。

時螢在心裏做著擴句題,覺得在倉惶步入戀愛的第一天,獲得了他小小的肯定。

他還問她開心嗎?

當然是開心的。

醒來以後,整顆心像被浸在蜜罐之中,有無法抑製地甜蜜喜悅。

然而就是因為太開心,她又忍不住分出一絲理智,告訴自己,快樂是有期限的,擔心得意忘形的話,上天會很快把這份幸運收走。

可至少,此刻是開心的。

時螢苟且偷安,盡量不讓自己去想以後的事情。

……

她的情緒變化幾乎掩藏不住。

先前的低迷告一段落,時螢不敢怠慢工作,重新回了公司上班。

接連幾天,時螢隻要一想到戀愛的事實,嘴角都忍不住漾起弧度,似乎氧氣和光都在告訴她——

是的,你墜入愛河了。

《星河樂園》項目被分配的任務完成,晨會時綱哥肯定了她的成果。

“兔子,最近狀態不錯,稿子質量都挺高。”

《星河樂園》隻是個玩法簡單的日常遊戲,時螢負責場景原畫部分,需要完成的稿子不多,卡通類畫風也不繁複。但綱哥認為她的色彩與構圖把握的不錯,尤其是那張夜晚任務的星空場景,很貼合策劃給出的治愈文字描述。

時螢笑了笑:“謝謝綱哥。”

“你怎麽還跟老大客氣,他頭頂那幾根頭發都快被你謝禿了。”舒憬笑著說完,又狗腿起來:“老大,都忙一個月了,咱們後麵能輕鬆一陣了吧?”

綱哥摸了摸不太多的頭發,把手裏的筆扔過去:“就你怨聲載道,最後幾張稿子給我交完,放你歇兩天。”

插科打諢地開完晨會,綱哥抱著電腦,在走廊把時螢叫住。

“對了,兔子,我聽法務部的人說,你見過容玖遊戲的老板?”

“之前忙收購案的時候見過一次。”時螢點頭,對上綱哥沉思默想的神情,又問了句:“綱哥,怎麽了?”

綱哥咳了聲:“也沒什麽,等過段時間確定了,再跟你們說吧。”

說完,綱哥嘿嘿笑了兩聲,神秘地離去,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

舒憬從身後走過來,看了眼綱哥有些發福的背影,拍著時螢肩膀搖頭:“得,老大一把年紀還犯神經,不知道憋著什麽事兒呢。哎,你看他今天那兩撮毛,像不像界王神?”

時螢瞧了眼綱哥睡翹的頭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小聲予以肯定:“好像,是有那麽點神韻。”

她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入職快一個月,不得不說,百裏美術組歡脫的氛圍和綱哥這個上司關係很大。

綱哥從A大美院畢業後,在國外遊戲公司待了幾年。

他是個很“隨性”的上司,別的工作室,策劃永遠都卡著最緊的時間點進行996壓榨,磨得畫師苦不堪言,隻能流水線套路作畫。

隻有綱哥,發現組裏人繪畫熱情散盡,還能頂著製作人和策劃的壓力讓人休息。

國外那些知名遊戲公司裏的原畫團隊,年齡越老越吃香,畫風中不難看出逐漸積累的底蘊,國內卻普遍存在三十歲的年齡瓶頸。

原因無他,國外知名的遊戲公司研發一款3A遊戲,死磕七八年是常有的事,國內卻流水化作業,熱門遊戲趨於同質化。市場上火起一類遊戲,其他公司便一擁而上。

比起質量,國內的遊戲工作室更看重畫師穩定輸出的能力,拿工作強度透支熱情,逐漸消磨了創作衝動。

像綱哥這種三十五六還有**的,甚至可以稱得上老當益壯。

……

忙著工作,很快到了午休,時螢正跟程依坐在休息區吃著外賣,突然收到陸斐也發來的消息——

“晚上想吃什麽?”

消息突兀跳出,她連忙遮住手機。

瞥見身旁的程依還在專心致誌地刷微博,時螢才鬆了口氣,想了會兒,打字回複:“清蒸鱸魚?”

平日都需要上班,實在沒什麽戀愛時間,陸斐也搬回佳宏新城後,兩人會一起吃晚飯。

他在國外待了那麽久,不僅飯做得不錯,還很有“閑情逸致”。

雖然不知道別人談戀愛什麽樣,但時螢總覺得,陸斐也狀態進入太快。

完全不同於她小心翼翼的慎重,男人坦然熟稔,就像他們已經戀愛了很久。

陸斐也儼如一個爐火純青的老手,越是這樣,時螢就越不想顯得自己很沒有經驗。

實戰不足,就隻能理論來湊。

地下戀這件事,時螢現實裏捂得嚴實,粉絲卻火眼金睛地猜出了端倪。

因為她備戰時手滑點讚了一條微博:戀愛初期,情侶如何增進了解。

即使很快取消了點讚,也還是被不少粉絲評論詢問,是不是跟上次一起去遊樂園的那位小哥哥在一起了。

時螢正喝著奶茶想事兒,程依忽然轉過頭來,舉著手機和她搭話。

“哎,不是我說,陸帥哥最近還挺火啊,刷個微博都能碰見。”

聽到“陸帥哥”三個字,時螢心裏一激靈,回過神問:“怎麽了?”

“你自己看。”程依遞來手機。

屏幕上,微博的內容其實很正經,是德盛官博轉載了一篇有關非對稱管轄條款下跨境金融糾紛的評論文章。

左上方作者那一欄,寫著陸斐也三個字,下麵還配上了他十月份在陳如萱節目中的采訪截圖。

隻是評論的畫風徹底偏離——

“媽呀,現在律師門檻都這麽帥嗎?文章寫的什麽看不懂,可我的眼睛告訴我,這個人真的好TM帥。”

“陸par真的帥,上次看完采訪就一直在搜照片,可惜沒搜到,博主有沒有內部物料給姐妹們開開眼!”

“嗚嗚嗚,刷到照片前,我心想能有多帥,看到後我沉默了,就問一句單身嗎?缺老婆嗎?”

德盛官博的粉絲隻有一萬,其他的微博互動寥寥無幾,這條微博的評論卻有上千。

還有“內部人士”在底下回複。

“報告,陸par目前未婚,戀沒戀愛不知道,可是有接觸中的緋聞對象,某船務公司代表,大美人一枚。”

時螢也看到了那條評論,不過對方提到的那位傳緋聞的大美人,明顯不是她,而是王清姿。

自知理虧,她沒有在陸斐也麵前問起過王清姿。以前的事她不清楚,但如果重逢後真有什麽發展,陸斐也不會答應她的表白,她相信他的人品。

時螢看到過梁榆發的朋友圈,王清姿是香港東怡船務公司代表,最近因為一宗管轄權異議的案子和陸斐也有頻繁接觸的合作。

程依倒是沒那麽多想法,刷到那條評論後隨口問:“陸帥哥談戀愛了?”

時螢聞言,心虛地低下頭,喝了兩口奶茶:“可能是吧。”

她其實考慮過,要不要把談戀愛的事告訴程依,可是一想到程依著名的快餐理論,時螢還是退縮了。

戀愛對她來說慎重,可對陸斐也來說,沒準隻是個嚐試機會,萬一這段關係都熬不過一個月,那還不如不說。

思及此,她拿吸管戳著奶茶裏的珍珠,冷不丁問了句:“剛開始戀愛就很自然的男人,是不是都很有經驗?”

程依想了想,點頭:“除非是認識多年的轉正,不然一般都是老手。”

時螢胳膊肘支在桌上,沉默托著腮,眼神若有所思。

不得不承認,這個答案讓她有一點失落,可是沒辦法,誰讓她喜歡他呢?

她不該對陸斐也有不公平的嚴苛,也從表白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

十二月剛過幾天,餘綿氣溫驟降,迎來了幾年裏最猛的寒流。

總算熬到下班,時螢剛出公司,就被灌進脖頸的冷風凍得縮了縮脖子,趕緊捂住了米白色的羊毛圍巾。

她沒去地鐵站,步行走過一條街後,像個地下接頭的特務,偷偷摸摸地坐上了停在路口的黑色卡宴。

駕駛座上,陸斐也慢條斯理地收起看到一半的文件,輕笑著轉過頭來,瞧著環顧窗外的人,薄唇銜著笑意:“躲得倒仔細,時螢,需要我提醒下你自己定的排期表嗎?”

時螢渾身攜著外麵沾染的冷意,放在空調暖風前的手頓了頓,搖了搖頭,抿著唇小聲回答:“不用,我記得的。”

她最怕冷,皮膚又白,從公司到這,不過八百多米的距離,指尖已經凍得發紅,好在陸斐也一直沒有熄火。

男人盯著時螢放在空調前的手,漫不經心地低眼,猝不及防伸出垂在扶手盒的右手,骨節分明的掌骨牢牢將其握住,一同揣進了風衣口袋。

掌心熾熱貼在手背,逐漸將僵硬和冰冷驅散,粗糲的指腹清晰傳來力度,刹那間,時螢的大腦裏又開始放煙花。

可她側了側眼,陸斐也單手開著車,倦淡的一張臉上,表情端得無比自然,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一顆心慌亂緊張,不規則跳動著的,好像隻有她這個菜鳥。時螢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件事上較起了勁,也努力讓自己裝得自然一些。

捂個手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又在想什麽?”

發現她異常的沉默,陸斐也終於在紅綠燈前開口。

通常這種時候,她應該已經蹦出了一堆他猜不到的想法。

時螢左手被握著不敢動,緩了口氣,吞聲吞氣地回答:“就是在想,你為什麽答應我答應得那麽輕鬆呢?”

難不成真是覺得,不過試著談個戀愛,也沒什麽所謂?

陸斐也瞥見她嚴肅思考的模樣,被時螢這自找苦吃的想法逗笑了。

“那我該多繞幾回彎路,好好教訓教訓你的不識抬舉?”

要說沒想過懲罰她,那是假的。

換作十年前的年輕氣盛,或許真會付諸行動。可陸斐也走過太多彎路,不想再為難自己。

時螢理虧心虛,收回風衣口袋裏的手,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

她在心裏歎了口氣,覺得自己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表白時才能腦補出一出又一出的虐戀情深。

陸斐也不動聲色瞟她一眼,哂笑了聲,繼而道:“你也可以當你沾了便宜,時刻勉勵,將功補過。”

時螢微哽,看他一眼,低頭回:“哦,那……我努力。”

“嗯,看你表現。”

陸斐也揉了揉她的頭。

……

卡宴停在佳宏新城附近的超市。

商場裏放著喜氣洋洋的音樂,海鮮區透白冰麵上擺滿了魚蝦。

買完晚飯的食材,時螢推著購物車,看著前麵正在結賬的陸斐也,收到梁榆發來的消息。

“周日有空嗎,這麽久不見,要不要一起去泡溫泉?律所發了幾張體驗券,我請客。”

“怎麽了?”

陸斐也結完賬,單手提起鼓鼓囊囊的購物袋,眼神散漫地睨了過來。

時螢先把購物車還了回去,才走到他跟前問:“榆姐喊我周末一起去泡溫泉,你說我要去嗎?”

陸斐也沒有立刻回答,淺薄的眼瞼低垂下來,意有所指地看向她:“律所裏去的人應該不少。”

德盛的人也去,那他去不去?

聽這個語氣,八成是準備去。

既然這樣,豈不是很容易露餡?

想到這,時螢眉心凝起,笑了笑:“那要不我——”

不去了吧。

可話還沒說完,陸斐也挺直的眉骨輕擰,抬手故意捏了下她的鼻子,跟著勾起唇角,嗓音懶洋洋的提醒:“不是你自己說,要循序漸進?”

超市裏的人流絡繹不絕,大庭廣眾之下,女孩白皙的臉頰沒骨氣地泛起紅暈,摸了摸鼻尖。

時螢在心裏腹誹,如果是有經驗的女朋友,這時應該調戲回去,可她想了又想,覺得實在難以付諸行動。

於是,時螢隻能不情不願地移開視線:“好吧,那就去。”

“嗯。”男人慵懶應聲,似乎對她這次的回答還算滿意。

時螢又輸一城,掏出手機,打開消消樂,準備在遊戲裏找回麵子。

然而她盯著屏幕自顧自地走了兩步,才察覺不對,身邊好像空****的。

時螢連忙轉過頭,陸斐也不知為何還站在原地,深色風衣勾出男人修長挺拔的身影,隔著十來米的距離,他端著晏然自若的姿態,眼神深沉地望來。

周遭都是進進出出的人,她看了眼四周,握著手機,小跑兩步回去:“怎麽不走?”

陸斐也懶散挑了下眉,不緊不慢地伸出骨節分明的清瘦手掌,狹長漆黑的眸子盯著她,嗓音格外低沉——

“時螢,你的日程表裏,沒有排和男朋友牽手這一項?”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