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對上了“秋水”。
王長林和任平生兩人在“問劍台”上已是鬥了數十招,手中劍卻是一改起初的迅疾,越打越慢。
然而,台下的眾人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到無聊,反而感受到的是一種別樣的“美感”。
兩人仿若置身於一場“劍舞”之中。
秋水潺潺,卻是暗流湧動。
四十餘招的時候,王長林劍鋒一激,挑中了任平生的左肋部,好在本身劍招的威力不大,隻是留下了一道細且長的傷痕。
近六十招,王長林一個左側的佯攻,緊接著手腕一抖,一記“一葉橫秋”,攔腰橫斬向任平生。好在任平生閃躲及時,一個虛步點地,猛地向後退去,堪堪躲過了這招,然而劍氣還是在任平生的衣衫上劃出了一道口子。
“好!”
這一場對決,劍鼎城的弟子們無疑都是偏向王長林的,見王長林占了上風,紛紛自發地為他喝彩鼓勁。
盡管使的都是“秋水劍法”,可畢竟王長林修煉這套劍法的時間遠遠多於任平生,熟練程度不可相提並論,因此哪怕起初平分秋色,戰至酣處,差距還是會慢慢地顯露出來。
然而,此時占據上風的王長林卻是先停了手。
“秋水劍法”的劍招並不緊湊,兩人的攻勢也不算淩厲,因此停手還是相對容易的一件事情。
“任兄,感覺如何?”
王長林沒頭沒尾的一句問話,任平生卻是很清楚他的意思,“還不錯,快到興頭上了。”
“你當真是拜入劍鼎城了?”
“那要看劍鼎城有沒有能讓我留下的東西了。”
長劍在手,任平生說話都一改往日的收斂,比平日裏豪氣了不少。
“明白了。任兄,身子也熱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該亮些真本事了?”
任平生沒有答話,本來架著“秋水劍法”起手式的雙手卻是垂了下來,擺在身體兩側。
王長林不知道這是什麽劍法,但心下了然,任平生要來真格的了。
台下的顧煙潯和柳玉見狀,卻是很清楚。
無招無形,無拘無束。
這是“逍遙劍意”。
任平生閉上雙眼,雙手垂下,靜立於台上。
王長林眼看著他這般,似是毫無防備,敏銳的直覺卻讓他不敢貿然進攻。
直覺告訴他,危險。
任平生就這麽站著,劍就這麽垂在他的身側,劍意卻是越來越盛。
王長林不禁咽了一口口水,他能感覺到,此時任平生足下的三寸之內,已成了禁地。
他不敢冒險。
於是他擺出了“冬雷劍法”的起手式,靜靜地候著。
台下圍觀的弟子們,看的卻是一臉的茫然。在他們看來,台上兩人突然之間就不動了,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僵持之中。
一陣冬風吹過,揚起了“問劍台”上的塵土。
兩人都在等。
任平生在等王長林出手。
王長林在等任平生的劍意達到頂峰之後,再而衰,三而竭。
“父親,他們兩人怎麽停手了?”王笙問道。
王知守也在認真地關注著台上的情況,“笙兒,高手對決,一個時機,就足以對勝負造成影響了。”
一秒……
兩秒……
足足過了十秒有餘……
一顆豆大的汗水從任平生的額上流了下來。他沒法再等了。
眼看劍意即將由盛轉衰,任平生隻得率先出手。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睜開雙眼,身影暴起,激射而出,如輕風似鬼魅,幾個箭步便來到王長林了麵前。
王長林運起內功,提劍格擋。
短兵相接。
劍光四起。
不同於方才的“秋水劍法”,這一次兩人的攻勢可以用疾風驟雨來形容。
短短幾秒,兩人似乎已過了十來招。
任平生踏風而動,隨心出劍,完全不按照常理和常規,打得王長林一時之間,很是不習慣。
尤其是在這樣密集快速的過招中,很多時候往往是靠著本能和以往積累下的經驗來戰鬥的。王長林幾次預判錯了任平生的出招,導致身上也受了幾處劍傷。
王長林眼見落入不利的局勢,果斷一個後撤,從短兵相接的局勢中脫離出來。
接著,趁著這拉開距離的幾秒空隙,運起全身的內力,再次朝著任平生揮劍而去。
任平生舉劍招架,卻不料王長林的這一劍竟勢如千鈞,震得任平生虎口發麻,手中劍險些脫手,連著後退了好幾步,才將勁卸下。
台下觀戰的狄儀,因為這些日子與顧煙潯的相處,以及那晚幫她療傷的經曆,對於內功和真氣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王長林的這一劍,也被他隱約看出了些門道。
“方才劍鼎城那小子,揮出的那一劍,是不是將體內的內力匯集到了手中一點,才會有如此大的力量?”
“不錯,確是如此。”顧煙潯點頭道,“這王長林年紀輕輕,已能將內力運用得如此嫻熟,實屬難得。”
柳玉聞言,噗嗤笑道:“阿潯,你可沒比人家大幾歲。”
顧煙潯聞言一窘,她常年呆在通天教中,經常得擺出一教之主的姿態,故而有時候會不自覺地說出些老氣橫秋的話來。
相較於她二人,狄儀反倒是更關心場上局勢的那個人,畢竟這關係到了“赤火靈芝”和顧煙潯的性命,“那任少俠會內功嗎?”
“當初在劫‘永樂壁的時候’……”顧煙潯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狄儀也曾參與其中,不禁瞥了他一眼,見他神色並無異樣,才接著說道,“當初在劫‘永樂壁’的時候,他曾敗了一回,回來後便找我要了通天教修煉內功的法門‘熒惑要術’,不知道如今練到了幾分。”
“那回他是敗給了我兄弟沈清風,就是我上次和你提到的那個。”狄儀露出自豪的神情。
而在場內,局麵再生變化。
隻見任平生運起了內功,皮膚竟肉眼可見地開始逐漸泛紅。四周也開始冒出類似於水蒸汽的東西。
這就是通天教的內功,熒惑氣。
“怎麽可能……這才多長的時間,他已經能修煉到這種程度了嗎?”顧煙潯一臉驚訝地說道。
任平生現在通體發紅的樣子,讓顧煙潯不禁想起了她父親當時動用真氣時的模樣。
同樣震驚的還有柳玉。
這“熒惑氣”在通天教中,屬於人人可以學習的內功法門,“熒惑要術”的拓本在教中可以說是隨處可見。
通常來說,教眾可以自行選擇是修行刀槍棍棒之類的外家功夫,或是修煉內功。
但由於外家功夫的修行周期較短,成效較快,付出和回報的收益更高,同樣修煉一年半載,選擇外家功夫的人顯然都更能打,因此相較之下,教中選擇修煉“熒惑氣”的人,並不算多。
內功的修煉,顯然更考驗修煉者的天賦。不少教眾苦修經年,甚至有苦修數十載的,依舊未能勘破其中奧妙,登堂入室。
柳玉自小便在通天教長大,在她的印象中,能將“熒惑氣”修煉到通體發紅,真氣外放的,一雙手就能數的過來。
可任平生修煉“熒惑氣”才不到半年的時間……
任平生的天賦,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也許現在的任平生,還隻是一塊璞玉,但毫無疑問的是,隻要假以時日,武林的巔峰之上,一定會有任平生的一席之地。
“喂喂……這少年怎的這般厲害……”
“長林師兄不會……”
“呸呸呸,怎麽可能……烏鴉嘴。”
“他們倆這一場,打了多久了?”
“好像得有……半個時辰了吧。”
不僅是台下的弟子們,就連高台上的貴賓們,也都坐不住了。
那翟老再次和城主王知守確認,任平生是不是已拜他為師,入了劍鼎城。這已經是第三次確認了。
在又一次得到肯定的答複後,翟老的臉上,寫滿了激動。
而此時,兩人在“問劍台”上,針鋒相對,劍氣淩冽。
王長林也不再拘泥於劍鼎城的武功,將此番去南豐遊曆的收獲,盡數使了出來。
太極劍、伏魔劍法、朱門十六劍、南海劍法,風追九劍……
各門各派,各色劍法,在王長林的手中信手拈來。
各不相同的劍招,被王長林融會貫通,取長補短,揉雜在一起,形成了屬於他自己的劍意。
王長林將其取名為“百花劍意”。
百花齊放春滿園。
這本是王長林準備拿來對付王知守的時候用的殺手鐧,如今也顧不得這許多,使了出來。
從“秋水”對“秋水”,再到內力的比拚,再到現在。
“逍遙劍意”對“百花劍意”。
兩人的劍意在一劍一劍的對拚中,同時到達了最盛。
圍觀的基本都是修劍之人,此時也早已意識到這場對決的精彩和激烈程度。即便隻是旁觀,對於眾人來說,也都是受益匪淺。
此刻的眾人,已忘了為誰加油為誰喝彩,紛紛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喘,關注著場上的局勢。
兩人已過了百餘招,身上皆已負傷,可眼神中卻充斥著興奮和滿足。
最後一劍!
金鐵交鳴聲,清亮而急促地劃破長空,又在瞬間戛然而止。
誰贏了?
這是所有人此時最關心的問題。
萬籟俱寂。
隻剩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