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境界之分

現金支票,拿到銀行就能換成鈔票,看廖井丹的穿著服飾還有說話的氣勢,這張支票的真偽應該用不著懷疑,。

一萬人民幣,耳朵裏聽是一回事兒,真金白銀擺在麵前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老話講,不見兔子不撒鷹,現在錢就擺在那裏,崔精成的眼睛是突突放光,恨不得馬上就撲過去搶在手中,“好,一萬就一萬,不過我身上人民幣不多,用韓元可不可以?”他做的本來就是靠賭棋為生的職業,雖然從沒有玩過這麽大的手筆,但見錢眼開,哪兒還顧得上什麽風險不風險。

“韓元,可以,按今天的官方匯率,我要現金,對你這個人的信用我不放心,。”廖井丹非常痛快地說道——看對方的樣子就不象能開得出現金支票的主,萬一耍賴,自已也沒時間和這種人耗,所以現金最好,幹幹脆脆,不拖不欠。

“好,那你等著,我這就去會員機取錢去!說好了,誰都別走,誰走誰就是縮頭烏龜!”——一萬人民幣大約相當於一百八十萬韓元,沒有多少人會沒事兒隨身帶著那麽多現金滿世界溜達,怕王仲明他們趁機溜了,崔精成要用話套住這幾個人。

“切,你當你是誰!總之,我們在這兒等你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不到,你就愛幹嘛就幹嘛去吧。”廖井丹哼道。

話不好聽,不過崔精成不在乎這個,這塊地方他很熟,最近的自動取款機最多隻有步行兩三分鍾的距離,連去帶回,一刻鍾綽綽有餘,於是他放心地一路小跑離開道場取錢去了。

崔精成暫時離開,屋裏的氣氛緩和了許多,周圍看熱鬧的韓國棋迷中有聽得懂中國話的人,雖然不是很精通,但看到廖井丹拿出現金支票,而崔精成又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哪兒還猜不到這是要玩兒大的,那崔精成在這附近地區活動了一兩個月,這裏很多人都和他下過棋,知道他的棋相當厲害,聽說有人要和他來場賭注高達一萬人民幣的賭棋,那還能不興奮,棋也不下了,一個個交頭接耳,等待著精精成回來。

“嗬,廖室長,你可真是大手筆呀,一萬塊錢,說押就押,你就不怕全賠進去嗎?”王仲明笑笑——不管怎麽說,現在兩個人是一條戰壕裏的戰友,最起碼在外人麵前關係不要顯得那麽僵。

“哼,怎麽,你怕了嗎?可是你自已說的,你是身價一盤棋兩千起步的大高手,不會連這樣的小角色都搞不定吧?如果真的搞不定,那就說明我看走了眼,一萬塊錢隻當買個教訓,哼哼,一萬塊錢,能揭開一個騙子的麵具,貴是貴了點兒,不過敢值了。”廖井丹冷哼一聲,白了王仲明一眼。

嗬,看來這盤棋自已還是非贏不可以,。崔精成,算你倒黴,為什麽非要惹這個女老虎呢?——王仲明心中苦笑,暗自為崔精成歎惜。

去的快,回來的也快,沒多大會兒的功夫,崔精成小跑著衝進了道場的大門,見王仲明等人都在,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從懷裏掏出兩遝厚厚的紙鈔扔在桌上,“點點吧,一百八十萬韓元。”他微微喘著粗氣說道。

廖井丹剛想去點鈔票,卻被王仲明攔住了,“幹嘛?”她扭過頭,不解地望著王仲明。

“嗬,行有行規,這裏是正規的棋社,按慣例,這麽大金額都要有棋社的參與,由棋社做中人,以確保賭局的公正,公開,公平,當然相應的,賭局結束後獲勝方要交給中人一定的金額做為辛苦費。所以,點錢這種事兒不用自已費心。孫部長,請把那個小姑娘叫進來。”王仲明笑笑解釋道——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一張張的數鈔票,又不是公司的出納,不覺的丟臉嗎?

原來是這樣......,廖井丹想想也對,賭場都有抽頭一說,幾千,幾萬韓元的彩棋就算十抽一也不過幾百,幾千韓元,棋社嫌麻煩不管可以理解,現在是涉及一百八十萬韓元的大賭局,再不提供專門的服務就說不過去了。

那個道場的韓國小姑娘本就在門口站著,聽到孫學剛叫她,便進來詢問情況,待孫學剛把和崔精成的賭局說清,總表示希望由道場做為中間人監督賭局正常進行時,便很痛快地答應下來,把上到外屋取來一個很大的透明箱子,驗過廖井丹的支票,點過崔精成的現金,都沒有問題,然後當著大家的麵把支票和現金都放進箱子,然後用一把鐵鎖將箱子鎖好再鎖進棋室牆角處的鐵皮櫃裏,鑰匙則放在自已的貼身口袋裏。這下兒雙方都可以放心了,賭注由第三方來保管,不管輸贏如何,都不用擔心對方耍賴了。

賭注保管好以後就是對局的問題了,誰先誰後,這是個問題。

“黑棋還是白棋,由你來挑。”見道場的小姑娘要主持猜先,王仲明大方地說道。

“在韓國下棋,要按韓國圍棋的規則,你肯定?”崔精成稍稍一愣,以為對方不清楚所要使用的規則,所以問道,他不想因為規則的問題到時候再有爭執,。

“嗬,入鄉隨俗,這個我自然明白。”王仲明笑笑答道——韓國規則嚴格說來就是改良版的日本規則,不過話說回來,無論使用哪種規則,就技術方麵都沒有太大的差別,這種規則下判輸,那種規則下判輸的情況不是完全沒有,而是非常少見,如果說對勝負方麵直接發生影響力的,其實就是貼目的問題,韓國規則,黑棋先行貼六目半,而中國規則則是貼三又四分之三子,相當於七目半,故此,使用韓國規則先行一方的負擔相對較輕一些。

“好,我選黑棋。”既然自已已經提醒過來而對方不在乎,崔精成自然不會客氣,這是關係到一百八十萬韓元的賭局,哪怕隻有一目的便宜不占也是白不占,他又不是道德楷模,正人君子,用不著玩什麽風度高雅。

“哼,擺什麽高手架子,如果這盤棋輸了,看我怎麽損你!”——廖井丹撇了撇嘴,她對王仲明的故做大度很是不以為然。

先後手的問題確定,道場的小姑娘取來一座正規比賽的計時時鍾擺在棋桌旁邊,將時間調定為每方一小時自由支配,然後十秒讀秒,至此,一切準備工作就緒。

“請吧。”王仲明抬起右手,瀟灑說道。

定了定神,崔精成平靜著心情,他知道,這次自已麵對的對手並不簡單,單以對棋的理解深度,比自已可能要高的多,所以這盤棋自已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從頭一直拚到尾,將棋局引向誰也算不清楚的無法地帶,讓對方精於棋理的優勢無處發揮,才可以爭取主動,獲得勝利——一萬人民幣的賭局,想贏當然不可能輕鬆。

“這個家夥,果然是隱瞞了實力!”看崔精成調整狀態的樣子,和剛才同自已對弈時完全就是兩個人,那時,這個年輕人就好象沒有睡醒的貓,懶洋洋,渾身上下都打不起精神,而現在,崔精成腰背挺直,雙目放光,簡直象是正在準備捕食的餓狼,。

轉過頭再看王仲明,廖井丹更是一驚,進入對弈狀態的王仲明猶如石刻的雕像,幾乎讓人難以感覺到情感的波動,柔和的目光,淡然的表情,沒有任何的作做,卻給人一種無比的自信。‘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望著王仲明古井無波的麵容,廖井丹腦子裏忽然冒出來金庸小說《倚天屠龍記》中的這一段話,領悟這段話語的張無忌是獨戰光明頂,以一已之力對抗六大派高手的絕頂高手,那麽王仲明呢?莫非他也是那個表麵普通平常,實則深不可測的流浪少年?

調息差不多,感覺已經進入到對局狀態,崔精成這才拈起一枚黑子,重重地落在棋盤右上角的小目——賭局正式開始。

白棋占左上小目,黑棋占右下星位,白棋占左下小目,雙方形成黑棋星小目對白棋相向小目的開局。

第五步,崔精成沒有守右上無憂角,而是先左上小飛掛角,采取的是主動求變的態度。

白棋沒有馬上在左上角應對,而是右上小飛掛角,讓黑棋在左邊先出招。

黑棋左下角一間高掛,崔精成步調邁的很快,想要盡快走成亂戰的格局。

白棋二間高夾,這是不懼一戰的態度,四路飛又或者三路托退之類的下法也不是一定不成,但氣勢上就被對方壓製住了。

黑棋四路大飛罩,圍棋三大難解定式‘村正妖刀’的起手式,一間跳出是比較常見的下法,崔精成或許覺得那麽下太過單調,黑棋的先行之利不容易發揮出來。

白棋五路靠,黑棋外扳,白棋向右長,黑棋四路頂,白棋三路點方,黑棋三三扳——次序,最早的定式,黑棋通常是先在外邊壓,和白棋五路長出交換後再扳角,但這樣一來白棋可以應在二路立,之前壓和長的交換有受損之嫌,所以後來修正為先扳角再外壓,這樣如果白棋還是應在二路立的話,黑棋就未必要作壓和長的交換了,。

白棋三路單接,黑棋六路壓,白棋長出,黑棋角上二路立下——早先的定式,黑棋是虎在二路,這可樣可補掉四路的斷點,棋型比較完整,不過,有一利則有一弊,白棋雖然不會馬上去斷,但這個斷點終究是個負擔,所以後來出現二路立的下法,賣個破綻,硬搶實空,讓白棋去斷。

白棋四路斷,當然的一手,由於角上是二路立下,所以即使是加補一手,這塊黑棋的棋形也是非常漂亮,完全有一手棋的價值。

黑棋四路打吃,白棋長出。黑棋三路貼,白棋二路小尖,黑棋彎三打吃,白棋二路接住,黑棋外邊二路擋,白棋向角上二路長,黑棋三路接住,白棋外邊五路斷,黑棋二路一間路,白棋三路尖頂,黑棋二路接,白棋角上二路爬,黑棋二二拐,白棋角上一路扳,黑棋左邊一路扳。

這一連串的下法幾乎是一本道,是妖刀定式最常見的一種變化,角上的對殺黑棋先一氣獲勝,但白棋外邊有種種借用,角上二路擋還是先手,所以也並不吃虧,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對征子的利用。

白棋右上角四路飛壓,王仲明開始利用左下角的征子做文章。

如果跟著在右下角走棋,左下角被白棋打吃後征子,這盤棋也就結束了,崔精成既然選擇了這個有征子問題的大型定式,自然就算到了這一步。

黑棋左邊五路斷打——另外一種常見的方法是直接在六路打吃後壓出,和斷打借勁行棋的方法相比,兩者各有有長,優劣難辨,主要看的還是以後的運用。

白棋長出,黑棋長,白棋下邊五路退,黑棋中間拐打,白棋長,黑棋再打,白棋長,黑棋壓,白棋扳,黑棋反扳,白棋接,黑棋虎——隻此一手,挺頭看似棋形漂亮,但白棋不管三七二下一硬斷上去,由於氣緊,黑棋無法吃住這顆白子,而一但挺頭的二子被分斷攻擊,那麽白棋上邊或者左邊必成大空,這樣的結果黑棋不行,。

白棋左邊三路一間跳,讓在場的許多人意外的一手。

”咦......“這一招也在崔精成的預料之外。在他的構思中,右邊角白棋三路擋下是此時棋盤上眼見最大的一步棋,而這也是黑棋為消除左下角的引征所應付出的代價。

但是,王仲明不走此時棋盤上價值最大的一招,卻走相對來說不是很急的左邊,這一步棋打亂了崔精成的整個布局構思。

“這一步是什麽意思?我怎麽看不懂呢?”廖井丹秀眉緊鎖,陷入沉思——雖然放棄職業棋手夢後她的棋藝退步很多,但終究是從小學棋,看棋的眼光還是有的,高手的招法讓她去下她可能讓不出來,但下出來後基本很少有她看不懂的地方,這有點兒象是那些專門從事影視文學藝術評論的專家們,寫不出好的文章,拍不出好的電影電視,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雞蛋裏挑骨頭,找出種種的不足錯誤,以顯示他們的高明。

但是現在,廖井丹完全看不懂王仲明這一招是什麽意圖。

看不懂對手的意圖,但棋還是要下,既然白棋不走棋盤上價值最大的一點,那麽崔精成自然不能放過。

黑棋右上角三路爬,白棋五路長頭,黑棋三路跳,白棋上邊星位拆邊。

“噢......,原來是這樣呀!”簡簡單單的一個目外飛壓定式走完,廖井丹這才恍然大悟,才明白王仲明之所以放著眼見最大的一點不走而無事自補的理由所在!

——白棋拆邊之後,上邊形成了極為理想的寬鬆陣勢,假如初白棋急著去吃右上角,那麽黑棋左邊三路扳起價值同樣也很可觀,而更重要的是,黑棋這裏扳起以後,白棋自身並沒有活淨,而這塊白棋自身不活,上邊也就很難有理想的著點構築模樣,所以這樣通算起來,右上的擋下價值雖大便隻是局部之利,比不上這表麵看似緩手,實則卻是極有大局觀的一招,。

被白棋占到上邊的要點,崔精成有點兒沉不住氣了,業餘棋手的通病,長於搏殺纏鬥,陣地戰卻是少經驗,簡單的說,就是對空曠處的價值大小很少有正確的判斷,看對方陣勢要起來,就覺得那裏要成大空,所以千萬百計要打入進去加以破壞,這樣的心態用一個詞可以概括,那就是‘恨空’。

上邊的白陣如果再補一手能成多少空?崔精成算不清楚,因為未定因素太多,而這裏進一路,退一路,差別可能就有十幾目之多,所以,既然搞不清楚,那就先打進去,等你攻過來,我就知道該怎麽走了。

黑棋上邊星位左上兩路三線打入,這個打入點是崔精成精心計算後做出的選擇,由於此時白陣還很寬鬆,黑棋並不怕被急攻。

白棋左上角四五路小尖,又是悠悠然的一手,但就是這一手讓崔精成為難了。

剛才講,白棋上邊的陣形比較寬鬆,所以打入的一子不怕被急攻,因為攻的急了,黑棋總能找到騰挪轉身的辦法,但同樣的道理,白棋不急著去攻,黑棋反而不敢隨便所動的,因為黑棋一動,白棋就可以順勢走棋,陣容寬鬆雖不利於進攻,防守卻有足夠的空間,黑棋肯小活,白棋就放你活,黑棋不肯小活非要大活,那白棋就可能存在非常嚴厲的反擊手段,總之,這種地方屬於那種未知因素太多,多走一步未必安全,少走一步未必危險的地方,所謂麻杆打狼,兩頭害怕——當然,如果隻想兩眼做活的話那就沒什麽問題了,不過,那肯定是對手最歡迎的事情。

現在,白棋老老實實的把左上角補強,意思就是看著你怎麽折騰,反正你活邊我就封外勢,你出逃我就守實空,先擇權在你,但主動權在我。

......這個人的大局觀的確厲害,自已空有一身蠻力,卻不敢隨便亂用,太別扭了!

崔精成咬緊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