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死者林嘉是發小,從小一起長大,她的家庭關係極為惡劣,父親有家暴傾向,死者經常被毆打虐待,她的父親甚至嫌棄她的性別,曾經想過把她掐死。”

黎蔓帶著手銬坐在審訊室裏,脊背筆挺,盡量克製著心裏的痛意理性開口:“為了逃離原生家庭,她十七歲就跟著前男友方恒來到C市打工,期間幾年,我們的聯係不多,但也互相了解近況。”

審訊的女警飛快記著筆錄:“你對方恒了解多少?”

“方恒讀完初中就輟了學,一開始到C市是在網吧做保安——其實也就是打架鬥毆的混混,後來跟幾個人合夥……去做了高利貸。”

黎蔓的雙手緊緊交疊在一起,語氣帶著隱忍的怒意:“後來國家開始嚴查小貸之後,他跟一個醫美機構合夥,哄騙那些女孩貸款整容,這些女孩裏也包括林嘉。”

女警愣了一愣,看了黎蔓一陣才繼續做筆錄:“請繼續說。”

“林嘉被他騙得欠下了百萬債務,自己無力承擔,我曾經想過幫助她,但是沒過太久,她就告訴我自己找到了一份薪水很高的工作,可以自己還清貸款了,我當時很擔心她,所以和她見了一次麵,她身上有明顯的淤青——是方恒打的。”

“在我的詢問下,她才告訴我,方恒合作的醫美機構被查封了,現在失業在家,靠著林嘉養活,卻還對林嘉拳腳相加……”

說到這裏,黎蔓的聲音帶了些許顫意:“我讓她馬上和那個男人分手,她卻說那個人渣一定會改的,那次見麵是三個月前,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就是昨天,看見她的……屍體。”

女警明顯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波動,想到屍檢結果上的陳舊挫傷,抿了抿唇看一眼攝像頭拿過一張紙巾遞給黎蔓悄聲開口:“黎主檢,你朋友太傻了……明明可以求助咱們警察的,再不濟,自己也該反抗。”

“我就是警察。”

黎蔓自嘲一笑:“說不定我早點做些什麽,她就不至於……做出這樣的反抗了。”

女警一時間沒明白她說這句話的意思,外麵卻突然傳來警笛聲。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傅雲庭站在門口,英挺的臉逆著光看不太分明:“抱歉打斷審訊,我們找到了一件證物,需要黎主檢出來解釋你的推斷。”

張警官緊跟著過來語氣很有些不陰不陽:“我們刑警隊沒人了嗎?需要一個嫌疑人來推斷案情?傅隊不是很厲害麽?自己不能解釋?”

傅雲庭涼涼掃他一眼,語氣很是光棍:“對,我不如黎主檢,解釋不了。”

他看到東西時就明白了黎蔓的意思,但是這是她查出來的東西,自然由她來說。

張警官被這麽一懟,再也說不出什麽話,隻能冷哼一聲抱懷冷眼看著傅雲庭和黎蔓。

刑警大隊的警員和分局領導匆匆趕來:“什麽證物?”

傅雲庭揚了揚手裏的證物袋:“我們在張月家裏找到一枚發卡,發卡表麵有一顆水鑽脫落,檢驗科的同事剛剛提取了上麵的皮膚組織,確定來源於受害者陳易銘,並且陳易銘的網上銀行有一筆數額巨大的轉賬,收款人也是張月。”

“另外,在方恒家的工具箱裏找到一柄榔頭,上麵有血液反應,DNA鑒定結果同樣來自陳易銘。”

分局眾人聽得有些雲裏霧裏,有位警員看著那枚發卡陷入思索:“這發卡和……和林嘉死亡時握著的發卡一樣啊?”

“因為方恒買了兩個一樣的發卡,分別送給張月和林嘉。”沉默了許久的黎蔓終於開口:“關於這一點,你們可以調取他的購物記錄,張月不僅僅是陳易銘的情婦,還和方恒有染,這一點,是剛剛江南集團客戶部的員工告訴我的。”

分局的局長沉默一陣:“那林嘉……也是他們殺的?”

黎蔓許久才開口:“林嘉,是自殺的。”

眾人更加困惑。

“黎主檢!傅隊!數據恢複了!”張楠抱著筆記本匆匆走進來。

傅雲庭和黎蔓互相對視一眼,聽著張楠接著說道:“前幾天方恒收到過一封匿名郵件,IP破解之後是在一家網吧,我調取了監控,那個發件人是林嘉!而她還分別發短信約了方恒和張月去護城河邊!”

屏幕上是一張有些模糊的照片,一頭金發的女人將頭埋在一個高大男人胸前,姿勢親昵。

“張月是被方恒殺死的,而方恒……是林嘉殺的。”黎蔓抬手拂過筆記本的屏幕,手指冷得發白:“她偽裝成張月的樣子跟一個男人故作親密的拍照發給了方恒,又故意發短信約兩人出來製造誤會,方恒幫張月殺了人,又誤會對方出軌,一時激動殺了人。”

“而林嘉尾隨方恒,趁對方驚惶失措的時候用防狼噴霧迷暈方恒,將他也推到了河裏。”

“這些都隻是你的猜測!”張警官冷冷開口:“誰知道是不是你……”

“法醫科已經檢驗過了,張月指甲裏有方恒的皮膚組織和護城河邊泥土的殘留,而方恒手上確實有抓痕。”傅雲庭語氣冷凝的打斷他:“林嘉的鞋子我也讓檢驗科做了鑒定,泥土和護城河邊的土質一致。”

黎蔓看著屏幕淡淡開口:“她殺死方恒之後,就已經開始安頓後事了,隻是突然得知方恒的父親住院,才籌好了錢之後才自殺,醫院有她購買抗精神病藥的記錄,這種藥副作用很明顯,容易導致呼吸道堵塞引起窒息,可以由其他法醫解剖確定。”

“按照黎主檢的推論繼續調查。”分局局長看著證物袋表情凝重道:“盡快查清結案,不要拖延。”

……

三天後,分局正式宣告破案。

“兩位警官,這就是林小姐的保險櫃。”

黎蔓和傅雲庭被櫃員帶到私人保險櫃前,默然的看著櫃門被打開。

一隻精致的禮盒靜靜躺在裏麵,黎蔓拿出盒子打開,裏麵是一套老一輩人結婚喜歡用的“三金”,和一隻厚厚的信。

[蔓蔓,現在我應該不在人世了,我希望打開這個盒子的人是你,你是那麽優秀的警察,一定能查清怎麽回事,雖然你總告訴我,法醫和警察是兩碼事。

你心裏一定在怪我吧?怪我有困難不告訴你,活該被那個人渣欺負,最後居然還做出這種事情,你肯定會說,我何必為了那個畜生毀了自己。

其實我知道的,每次他哭著說自己會改的時候,我都知道他改不了了,可是人總是有僥幸心理,我真的愛過他,哪怕他騙我欠下那麽多錢,逼著我做那種陪酒陪睡的髒事兒賺錢養他,還說是為了我們的未來,那個時候我也願意信。

你一定也查到了陳易銘和張月吧,可笑的是,陳易銘就是他讓我陪睡的第一個人,因為他我才能進江南集團,但是方恒卻拿著我的錢跟他的另一個情人紙醉金迷,還說我肮髒又惡心,是個下賤的婊子——

我的確是啊,我還是個愚蠢天真的婊子,所以讓我帶著他們下地獄吧,法律能給這些惡人的懲罰太輕了,我隻想他們下地獄!

托你交給方伯父的二十萬,是以前我打算和方恒去愛琴海度蜜月的錢,也是我未了的心願,這套三金是我剛到C市的時候打工買下的,本來想在你結婚的時候送給你,可是我等不到那天了。

希望你嫁給永遠愛你護你,絕不讓你受委屈的好男人,我會在天上祝福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黎蔓緊緊抱著那套有些老氣的首飾,眼淚大顆大顆砸下來,染濕了盒子裏墊著的紅色絲絨。

“別哭了,錢我幫你送過去了。”傅雲庭蹲下身,看著她被頭發擋住的側臉,抿了抿嘴抬手幫她別起頭發,輕柔地用拇指抹去她如同珍珠一般砸下來的淚,可不管他如何抹去,那滾燙的細線依然會滑下來,終是潤濕了他的手掌:“分局領導給你批了一周假,讓你好好休息,你該吃吃該喝喝,好好照顧自己,林嘉才會安心,明白?”

“誰哭了?”黎蔓的聲音還帶著隱忍的哭腔,竭力克製著情緒攥緊首飾盒:“我不想休假,我很好,隨時能投入工作,這種私事……不會影響我的業務能力。”

傅雲庭知道她在故作堅強給他看,無奈歎息,用另一隻手撥亂她發前的碎發,放輕了語氣開口哄她:“對對對,黎主檢業務能力強有目共睹,但是假都批了,不休白不休對吧?”

“而且我們學校明天八十周年校慶,邀請函都寄到分局了,咱們同一屆在分局的也就你和我,都不去也不像話,是吧黎大法醫?給我和母校一個麵子,好好休假,嗯?”

黎蔓被他那油腔滑調的語氣逗得一陣發笑:“傅大隊,你這樣的說話方式還能有什麽麵子?”

傅雲庭將紙巾和邀請函一柄塞給她,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我沒有,但是咱們學校有,明天上午十點,別遲到,黎大法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