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魚死破
月夜漆黑,蟲叫此起彼伏,山路坎坷又崎嶇,女人的身形在這無邊的月色中顯得單薄無力。
賀蘭秋白把手中的白酒瓶隨意扔到地上,她蹲在地上,喃喃道:“不過是兩天沒有吃飯而已,又死不了人,賀蘭秋白,是她的任性害死了你的丈夫,你擔心她做什麽呢。”
這兩天,賀蘭秋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她一直躲在外麵,不敢進去,生怕自己看到她那副樣子忍不住對她產生惻隱之心,於是就沒日沒夜的喝酒,麻痹自己的神經。她覺得自己窩囊極了,窩囊到不止愛的卑微,就連報仇都這麽可笑。
她的小姑子蜷縮在地上,眼睛睜著,毫無神色。像一條奄奄一息苟延殘喘的寵物狗。賀蘭秋白把手裏的饅頭扔在地上,當然,她並沒有那麽好心,在此之前,她將饅頭在山上的泥土裏狠狠滾了一圈兒,她不是潔癖嗎,她不是喜歡幹淨嗎,那她就讓她親口吞下肮髒,她倒要看看,她吃不吃。
“餓了吧,西綻。吃東西吧。”
路西綻的睫毛顫抖了一下,賀蘭秋白就站在她跟前,泥饅頭落在她的腳邊。她死死地盯著她,緊握著拳頭,想看她因為自尊心被踐踏而發狂的樣子。耳邊依然回**著路書野的歌聲,賀蘭秋白覺得自己每多待一秒,都是對自己殘酷的折磨。
賀蘭秋白卻最終因吃驚而睜大了眼睛。
那個高貴得像個公主,總是拿鼻孔看人的路西綻,竟然真的像乞丐一樣,緩緩伸出手,抱緊了那髒饅頭,然後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賀蘭秋白蹲在地上,看著她呆滯的模樣,心如浪翻:“為什麽要吃?你沒看到很髒嗎?”
“不吃,就會餓死。”
“嗬。”賀蘭秋白冷笑了一聲,覺得她很可笑,“你就這麽怕死?”
路西綻不回答她,隻是大口大口地吞著饅頭,不讓自己露出一點痛苦的表情。是啊,她怕死,很怕很怕。因為她很怕自己死了,喬倚夏會難過,不,應該說會大哭。她不想看她傷心難過,她不允許她落淚。她怕死,她要為了她活下去。
“西綻,
“我不答應。”
“你……”賀蘭秋白的拳頭狠狠錘了一下腳下的屏幕,“你就這麽愛她?在你心中,她就真的比路書野還要重要嗎?”
“總之,我不答應。你大可以繼續折磨我,隻要記得,留我一口氣。”
“好,好。”賀蘭秋白不再看她,決絕起身離開。
她覺得,這一切都太荒謬太可笑了。路書野的愛是那麽的可笑,他把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都奉獻給了路西綻,可是在路西綻的心中他根本不是最重要的。路西綻的堅守也很可笑,為了活下去,不惜放下自尊,吃下那個在泥巴地裏滾過的髒饅頭。而她自己,就更可笑了,得罪了所有的人,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刺蝟,讓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她,就為了一個並不那麽愛自己的男人。
路書野的聲音就像魔咒一樣,聽在路西綻耳朵裏,她知道,現在很多女孩兒們喜歡用閨蜜來定位自己最親近的朋友,她沒有朋友,沒有像其她女孩那樣可以跟她一起走很長的路的朋友,從小到大,她隻有一個路書野而已。那個時候,他在樹下為自己彈了這首歌,隻一次,她就把歌詞和調子記得清清楚楚。明明不是有音樂天賦的人,她卻能仔仔細細記住他送她的歌。
賀蘭秋白責怪她不想念他,但就是因為思念入骨,她才不忍心像孟流琛說的那樣,讓路書野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她要活著,她要幸福地活下去。賀蘭秋白問她,喬倚夏真的比路書野重要嗎,如果是以前,她想她也許會說不,可是現在她不知道。因為,她願意為了路書野去死,卻想為了喬倚夏活著。所以她不知道,究竟哪一種愛才是更堅定的愛。
她坐起來,倚靠著牆角,看著屏幕上路書野的俊顏,心中缺失的一塊,好像漸漸地被填滿了。
另一邊,孟流琛輕輕拍了拍喬倚夏的肩膀,寬慰道:“放心吧,姐姐做事一向成熟,她不會有事的。”在他印象中,她們兩個人的感情之路好像總是不太平坦,總會有些事情把她們分開,可這些事情都與感情本身無關,因為她們的感情是那樣好,連一個誤會都不曾有過。
也許這隻是上天在考驗她們,隻要她們心連著心,愛就能戰勝一切。隻要堅定不移地邁過一道道的坎兒,她們就能更幸福地走下去。
寒風刺骨,賀蘭秋白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她蒼白的容顏讓她看起來特別像落了灰的雕塑。見她們來了,她苦澀一笑,她知道,那些人一定會找來的。畢竟,雖然她不願意承認,可路西綻的命到底比她好,愛她的路書野走了,還有跟路書野一樣愛她的人出現。
喬倚夏看著坐在角落裏的她,她頭發披散著,形容憔悴,像一個無家可歸的乞丐。回想起不久前她在宴會上的光彩照人,完全判若兩人,她緩緩靠近她,卻不知該不該去擁抱她。
男子的聲音低沉清雅,每個人都把這首充滿了愛意的歌聽的清清楚楚。孟流琛站在門口,第一次最直觀地感受到了路書野對路西綻的愛,是要有多麽深厚的感情,才能寫出這樣飽含哀傷,又滿含喜悅的調子?
終於,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擁入懷中,不敢用力,怕她弄疼她,不敢不用力,怕她又會溜走。幾日的思念,此刻這個擁抱顯得那麽彌足珍貴。
“我很想你。”喬倚夏輕吻她的發絲。
“嗯。”沒有想到路西綻會開口說話,可她的聲音卻又的確那麽清晰,雖然隻有一個簡簡單單的嗯字,可以足以讓喬倚夏心安,足以讓她心中的大石頭落地。這世間最美好的詞語,莫過於失而複得。
她緊緊握著她的手,跟她一起離開了這裏。路西綻不再畏懼聽到這首歌了,可她也不需要再去聽了,因為她腦海中的他,已經比錄像中的,還要清晰。
“賀蘭秋白,你涉嫌非法拘禁,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她是我大嫂。”路西綻高聲說道,她走到賀蘭秋白身旁,看了她一眼,“她是我的親人,放開她。”
路西綻自己都說不是了,他們還能怎麽樣呢?商陸對賀蘭秋白說了聲抱歉,心情複雜。報警其實是孟流琛的主意,最初他們以為路西綻留在f市,後來喬倚夏提出來a市,來她以前住的地方找她,這裏此前經曆過火災,早已一片狼藉,孟流琛擔心他們寡不敵眾,才提出報警。
路西綻並沒有多說一句話,轉身就往山下走,她的步伐決絕而堅定,甚至不去理會跟在自己身後的喬倚夏。這樣的路西綻,跟喬倚夏所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她原以為她會哭,會大吼大叫,會情緒失控。方才的場景,方才那樣動人而悲愴的歌曲,她一個外人聽了尚且心裏發澀,更何況是曾經擁有過這樣一份美好兄妹情的路西綻。可是路西綻很鎮定,她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一樣,無比冷靜。這樣的路西綻,讓喬倚夏很害怕,也很心疼。
“倚夏,等會流琛下來了,你跟他先回去吧。”
“那你呢?”
“我過一陣子再回去。”
“我不想回去。”
路西綻低下頭,歎了一聲氣:“倚夏,我現在很累,我沒有辦法等流琛和商陸他們下來了。你幫我送送流琛,代替我跟商陸他們說聲謝謝。到時候,我會把酒店的地址發給你。還有,倚夏,那草屋裏信號很差,我沒有故意不回你短信,你接你電話,故意讓你擔心。”
“我知道,你不用解釋。回酒店,好好休息。”
路西綻點點頭,轉身欲要離去。
喬倚夏猛地拉住路西綻的手,緊緊把她擁入懷中,感覺像是壓抑了很久,痛苦了很久,路西綻伸手拍拍她的後背:“我真的沒事,你不必擔心我,我很希望你能跟流琛一起回去。我現在沒有工作,我可以給自己放一個很長的假期,而你還有公司的事情要處理。”
“公司沒有你重要。”她打斷她,斬釘截鐵地說道,“什麽都沒有你重要。”
路西綻沒有說話,靜靜地被她抱著,靜靜地被凜冽的風吹著麵頰。隔了好久,她才推開她:“我去酒店等你。”
她的背影頎長而落寞,她像是一個落難的公主,打碎了牙也不會吭聲,盡數咽到肚子裏,不讓別人看到她多疼。
“倚夏姐。”
“倚夏。”
喬倚夏回頭,看到商陸和孟流琛等人向她走來,喬倚夏衝商陸一笑:“商陸,這次,真是麻煩你了。”
“倚夏姐,你別這麽說。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談不上麻煩不麻煩。路教授沒事就好。”
喬倚夏點點頭,商陸的確是一日比一日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了,白英跟著他,應該過的很幸福。
這裏很快隻剩下喬倚夏孟流琛兩個人。
“倚夏,這一次的事情,對姐姐的打擊恐怕不小。”
“嗯。”
“其實,在門外看到大嫂的時候,我就知道,姐姐不會有生命危險。因為我敢肯定,她是不會傷害我姐的。我有時候覺得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很奇妙,覺得大嫂很偉大,能夠容忍自己的丈夫把另外一個女人看的比自己還要重要,雖然那個人是他的親妹妹。最開始我答應回國,其實就是被她這種濃烈的愛打動了。再後來,我發現她實在是偏執的有點可怕了,用一句很流行的話來說,就是因愛生恨。她恨的根本不是姐姐,而是根本無法全心全意去恨姐姐的她自己。她是愛我大哥的,就是因為這份愛,讓她想恨姐姐,卻又不敢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