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無息

她攏了攏自己烏黑的長發,一縷發絲貼在她右側的臉頰上,沾染上淺淺的汗水。路西綻起身,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回到**躺下,她直直地望著天花板,嘴唇泛白,雙頰更是呈現出不尋常的蠟黃,她右手在毯子低下握成一個拳頭,蒼白了指節。

“喬。”

聞聲喬倚夏迅速開門進來,看著躺在**輕輕閉著眼睛的路西綻,她走到床邊,手中端著方才為她燒好的淡鹽水,路西綻高熱,喝些淡鹽水有助於身體的恢複。

“路教授,我很抱歉。”很抱歉穿了你的外套,害你因此而感冒發熱。

路西綻半睜開眼睛,看著她手裏端著玻璃杯,費力地從**坐起來,靠著床背,盡量不讓自己因喘不上氣而在喬倚夏麵前表現出異常。她衝喬倚夏伸出手,接過她手中的玻璃杯,低頭喝了幾口水,而後抬起頭對她說道:“不關你的事。”

路西綻將杯子放在床頭櫃上,淡淡說道:“去吧,不必因為我而誤了大事。”

對於路西綻的神機妙算,喬倚夏已經見怪不怪,她隻是搖搖頭道:“我已經同石隊說過,今日不過去了。”

“喬,不要忘記我們的賭約。”她隻給了她三日,若是三日之內她找不出真凶,就無法得到自由。

而喬倚夏卻對她這句話置之不理,低垂著一雙美眸語氣堅定地同她說:“我隻知道,生病了要吃藥。”

“我不喜苦味。”路西綻再次將眼睛閉上,從她不經意間微蹙的眉頭中可以看出,此時此刻的她,備受病痛的折磨。

喬倚夏未再多言,轉身離開了臥房。待她再次回來時,路西綻仍舊保持著方才的姿勢,眼睛微閉,靠著床背。喬倚夏上前一手攬住她的後背,將她平放在**,很明顯路西綻感受到了她的動作,而卻並未睜眼。喬倚夏將濕毛巾蓋在她的額頭上,將毯子向上攏了攏。

路西綻有潔癖,喬倚夏沒有坐在她的**,一開始她蹲在床邊,仔細觀察著路西綻的變化,而後不斷幫她換著毛巾,後來實在腿酸,她隻拿幾張報紙鋪在地上,而後坐於地上。

“茫茫……”

雖然聲音不大,但喬倚夏仍聽到了她夢中的囈語。路西綻是一個神秘的女人,此時此刻,她就在離喬倚夏那麽近的地方,可是卻讓人看不透她的心。喬倚夏忍不住猜測起路西綻口中的“茫茫”,這個人無論是男人抑或女人,都一定是一個優秀至極的人,因為他能夠讓傳奇般的路教授在生病時仍然魂牽夢縈。

後來石韋和白英又給她打過電話,說通過他們的調查,根本查不到盧桂萍的丈夫陸遠平的相關訊息,他們懷疑陸遠平來銀杏村時使用的是化名,而這一點則證實了路西綻對盧桂萍和陸遠平私定終身的猜測。

據石韋的話,盧桂萍和陸遠平是在六年前搬來銀杏村的,那時剛巧碰到村子的一戶人家搬遷,便低價將房子賣給了陸遠平夫婦,照理說二人入住銀杏村是要在村委會登記的,但陸遠平沒有身份證和戶口本原是不能入住的,但村子規模不大,管轄也不緊,村長也就沒有太在意。

倒是跟喬倚夏的猜測有些出入,喬倚夏原以為遭到家人反對的會是女方,沒想過卻是男方。

約莫傍晚的時候,喬倚夏下樓為路西綻煮了小米粥,路西綻還算乖巧,沒有硬撐著不吃東西。喬倚夏喂她一口她便吃一口,雖然知道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為,但喬倚夏看著她可愛的樣子忍不住占了她的便宜,試她額頭溫度的時候“順便”摸了一下她的臉。

路西綻雖然病著,但戰鬥力並沒有削弱:“喬警官,你這樣堂而皇之的調戲良家婦女,我完全可以告你。”

喬倚夏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奇怪得很,怎麽平日不愛笑的她,在遇著路西綻之後,總是有意無意地被她逗笑。喬倚夏將空空如也的陶瓷碗放到床頭櫃上故作嚴肅地說道:“你沒有證據,如何告我?”

路西綻不願再同她糾纏於這個話題,喝過粥之後覺得頭沒有之前那般痛了,隻是仍舊呼吸困難,前胸隱隱作痛。喬倚夏問她還喝不喝,她隻是躺在**,往上拉了拉毯子說道:“我已經飽了,你下樓去喝一些。”

“沒關係,我不餓。”

“誰管你餓不餓,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你煮的粥口感有多差。”

看著路西綻逐漸恢複了戰鬥力,喬倚夏沒有同她鬥嘴,而是點了點頭說知道了。洗過碗筷之後發現有人來,喬倚夏原以為是石韋等人,不料卻是郵遞員。信封包裝很華美,看起來不像是尋常人寄來的。她沒有侵犯她人隱私的意圖,但無意間瞄到寄信人的名字時還是心跳加速了幾分。

回到臥室之後,發現路西綻正靠著床背看書,她修長的手指托著封麵,濃密的睫毛在燈光的照射下投出一片陰影。

“生病了就不要看書了。”

路西綻聽著她的話,卻仍然專心致誌地看著這本她已經看過許多遍的著作。見她沒有回聲,喬倚夏繼續道:“我也很喜歡Jill Quadagno寫的書,隻不過我看的是譯著版。”

“我看書的時候,不喜歡旁人打擾。”路西綻淡淡道。

喬倚夏將信遞給路西綻:“路教授,有你的信箋。”

“儲物間有個木櫃子,裏麵有一個鐵盒子,幫我收進去。”路西綻甚至連看都不看喬倚夏手中的心,一雙似水美眸認真地看著手中的典藏版書籍。

本來喬倚夏是不願過問別人的事情的,況且這涉及到了路西綻的隱私,但寄信人實在是勾起了喬倚夏的好奇心,讓她不覺問道:“路教授不看一下嗎?”

“嗯。”

“我大學時的畢業論文題目是社會學習理論及有關主題的心理學研究。”Albert Bandura,美國社會學習論創造人,被世人稱為社會學習理論的奠基者,擁有著崇高的威望。喬倚夏看著班杜拉流利的英文寫出的名字,回想起了許多大學時候的片段。

路西綻停止了翻書,將目光移到喬倚夏的身上:“這麽感興趣的話,我不介意你拿去看。”

喬倚夏雖然很欣賞班杜拉,並且在中學時期就將他所有的作品研讀完畢,但即便得到了主人的允許,她也不會去看旁人的信箋:“我去幫你收好。”

此前路西綻在美國的時候,班杜拉就曾對她發出邀約,邀請她參加由他發起的人格分析及心理研究交流會,奈何她對此並無興趣,這一點她已經在與他喝下午茶時講得很清楚,奈何這位心理學巨匠仍舊不屈不撓地連續寫了三封信寄給她。

喬倚夏將木櫃裏的鐵盒子拿出來,她發誓她原先對著盒子裏的東西是不感興趣的,但在看到最上麵那一封信時微微張開了雙唇。The Sincere Invitation to Caroline,From 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她將班杜拉的信箋放在最上麵,而後重新將鐵盒子放於木櫃之中。

“路教授,病人最好還是早些休息。”回到臥房裏,喬倚夏重新審視著路西綻。

“我實在無法忍受將時間浪費在睡眠上,因為這該死的感冒,已經打亂了我原先的計劃,所以我要推遲一個半小時的睡覺時間,在今晚十二點半之前,我是不會入睡的。”

“路教授,你家有多餘的床鋪嗎?”

“你的房間在樓上。”

“我可不可以將床墊拿到這裏來?”喬倚夏追問道。

“不可以。”路西綻果斷說道,“我隻是風寒感冒,並無大礙。”

喬倚夏做得最對的事情,就是不反駁路西綻,因為跟這樣一個油鹽不進的女人相處,反駁往往是白費口舌。但喬倚夏也非等閑之輩,她的倔強絲毫不屬於路西綻,一旦她決定的事情,怕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以至於在第二天路西綻睜開眼睛,看見躺在地上的喬倚夏時,微微放大了雙瞳。

路西綻從枕頭底下摸出噴霧,對著自己的喉嚨噴了噴,而後平靜地呼了三次氣,她看著床下睡姿板正的喬倚夏,心下有種異樣感覺,這個女人,倒還真是絲毫不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

昨日她身子難受得緊,十二點一過放下書便睡了,雖然胸口發悶的感覺讓她倍感不適,然混合著感冒帶來的頭痛,她還是很快進入了夢鄉,而至於喬倚夏是何時跑來她的臥房的,她渾然不知。路西綻看了看時間,五點三十分,正是她每日一定會醒的時間。

今天,想必又是一場鏖戰。

路西綻輕輕晃了晃頭,腦中的混沌感消退了許多,想必熱度已經降下來了,同往常一樣,她起床去盥洗室沐浴,洗漱完畢之後回到臥室發現喬倚夏仍舊在熟睡中。路西綻看著喬倚夏沉睡的容顏,搖搖頭,心想青燁可比她要勤快得多。

漫步於這似古代城堡般的郊區別墅裏,幽暗的燈光均勻暈染在路西綻的身上,她披著一件深咖色的開衫,上麵的幾何圖形將她的曲線襯托的姣好動人。穿過樓梯,走到一樓時,她的臉色幾乎白過了剛剛粉刷過的牆壁,未曾親身體會過這種病的人是無法體會哮喘所帶給病患的痛苦的,她與尋常人過著同樣的時間,卻在每一刻都隻能感受到比別人更少的新鮮空氣,每一個步伐所帶來的沉重都像是被利刃所劃過的心房,會讓人對這充滿窒息的生活感到沮喪。

她將廚房的門關上,左手撫著牆壁,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牽扯著肺部一陣劇痛,暫時平複過後她筆挺著身子倚著牆壁,右手握成拳頭擱在自己胸前,她往窗戶那邊看了看,仍舊是一片漆黑。

喬倚夏醒來時已經將近七點,她揉揉眼睛,拿起旁邊的手機,發現有好幾通石韋的未接來電,幹她們這一行的原應二十四小時開機的,但昨日她怕吵著路西綻睡覺便調了震動,誰知自己睡得太沉,絲毫沒有感覺。

待喬倚夏整理好一切下樓,路西綻已經坐在餐桌旁優雅地看報紙了。路西綻的頭發鬆散地被綁在後麵,臉頰兩側有兩縷碎發絲,讓她看起來像中世紀皇室裏的公主殿下。桌子上擺放著兩碗麵條,混合著一些顏色好看的蔬菜,看起來便讓人十分有食欲。

“謝謝路教授。”

原以為喬倚夏會同她說對不起,然當喬倚夏勾勾嘴角眨了眨雙眸俏皮衝她說謝謝時,路西綻心中的怨氣頃刻間煙消雲散,她放下手中的報紙,淡漠對眼前的女子說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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