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本來想去看一眼李亦涵的,但是又不忍心去打擾。索性進了房間,回想起今日種種,蕭寒找來了紙和筆,想要好好的捋一捋。
他是2019年12月31日晚上替蕭長東開的出租車,當晚遇見了渾身是傷的李亦涵,還在明珠路的小攤車買了煎餅果子。
那個時候小攤車的老板表示不用微信支付,但是今天他卻說自己已經用了好幾年了。
他記得自己當時覺得老板麵熟,老板卻說他剛做沒幾天。但是今天老板又說他已經做了六年了。
六年……
蕭寒將筆握在手裏,一下一下輕擊桌麵,腦子裏在不斷思考著。
他和李亦涵相識也是六年前,假如李亦涵真是從2013年來的,那麽自己那天晚上看到的小攤車老板也是2013年的老板,所以,他才會說自己剛做沒幾天。
那照這麽想,那天是自己穿越去了2013年,才碰見了2013年的李亦涵和攤車老板,而自己又開車將2013年的李亦涵拉回了2019年,也就是2020年元旦的前一晚。
他不但去了過去還將過去的人拉回了現在,而整個過程自己卻渾然不知,這也太玄幻了……
這種離奇古怪的事情最怕的便是像現在這般從頭到尾捋過來,竟然找不到一點反駁的理由,還要被迫承認這是確實真實發生的事情。
蕭寒突然覺得自己腦子有些發脹,大概是今天一下子接受的新的事物太多,腦子都不夠用了。伸手捏了捏額頭,提筆在空白的紙上寫:出租車。
這要論穿越,不光是自己,出租車也能。
寫完了,停頓了一下,又寫了:收音機。
不得不說,這出租車也挺奇怪的,明明那天的收音機是好的,怎麽孫周就說早就壞了呢?
還有剛才那個攤車老板說見過自己,如果說自己那天開出租車見的是2013年的老板,那2019年的老板為什麽說也看見了自己呢?他那天看到的到底又是哪一年的自己呢?
一時之間,各種疑問猶如瘋長的水草,從四麵八方纏繞過來,纏得蕭寒腦子亂糟糟的。
快速在紙上寫下:老板、另一個自己。寫完了,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又補了一個:等了自己六年的女孩。
寫完這些,蕭寒這才轉身爬上了床,伸手滅了燈光。
這一夜,蕭寒沒有睡好,剛開始頭疼的厲害,到後來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又開始做夢。夢裏的自己一直在一條無盡頭的隧道裏奔跑,不管自己怎麽跑,都跑不出去,很累很累。
早上九點多,蕭寒終於結束了夢裏的長征,起床出門後就聽到廚房裏有動靜。
李亦涵很早就起來了,做飯已經準備的差不多,瞧見蕭寒終於起床了,這才忙活著將早飯端上桌。等蕭寒洗漱完畢,飯桌上已經全是熱氣和香氣四溢的早餐。
瞧著坐在自己對麵麵無表情一口一口喝著粥的李亦涵,蕭寒心裏感歎,這小丫頭真是有本事,這麽大的事兒,一夜之後,竟也能當做無事發生一般。
“那個……”
“快吃吧,都涼了。”
蕭寒想出聲打破尷尬,但是李亦涵提前打斷,還將已經盛好的粥推過來。
喝了一口粥,千思萬想,蕭寒終於是忍不住了:“亦涵……”
“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沒關係,反正我想好了,既來之則安之,誰說十八歲就不能喜歡二十五歲的。但是如果你還惦記著2020年的李亦涵,那我大度一點好了,允許你偶爾的時候想想她。”
“噗。”
李亦涵說著說著,到是蕭寒先笑出來了,“傻丫頭,哪有人連自己的醋都吃啊。”
李亦涵反駁:“才不是,我和她不一樣的,你們都說她強勢果敢,而我卻很懦弱,遇到事兒除了哭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和她的性格明明一點都不像,就像兩個人。蕭寒,其實,我也挺羨慕另外那個我的,她可以那麽瀟灑和自由,追求自己的所愛。”
“行了,你誇自己到是一點都不謙虛。”蕭寒心情似乎一下子變好了許多,低頭喝了一口粥。
“我說真的,你放心,從今以後,我也要這麽勇敢,努力變成她的樣子。”李亦涵的小臉上罕見的出現了一抹堅定。
蕭寒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頗為寵溺的道:“昨晚的事兒對不起,是我亂了方寸。昨晚我也想過了,雖然這件事看起來的確難以置信,但也不能否認它的存在。其實,你能來這兒,也賴我。你還記得,你讀高中時,每天晚上在學校外麵那條路上擺攤賣煎餅果子的一個大叔嗎?”
這件事對現在麵前的李亦涵來說自然記憶猶新,很快就點點頭:“我記得,我們每天晚上下晚自習都能遇見他,但我一次都沒買過。”
“我昨晚特意去找他了一次,這才發現,上次我遇見你的那個晚上,那個大叔和你一樣,也是2013年的大叔。也就是說,當時並不是你來到了2019,而是我去了2013,還將你帶回來了。”蕭寒盡量讓自己說的簡單明了一點。
李亦涵似乎聽明白了,點點頭,這個事情現在已經不能給她造成什麽心理上的衝擊了,反正來都來了,還在乎怎麽來的嗎?
“我才不管怎麽來的呢。”李亦涵小聲呢喃了一句,抬起頭又催促道:“趕緊吃吧。”
一頓早餐似乎吃開了之前籠在兩人之間的所有陰雲。
下午的時候,蕭寒抽空去了趟公安局,給蕭長東的出租車做了備案。
來檢查車輛的是一名叫郭安的警察,三十來歲,跟著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年輕的女法醫。郭安當警察六年多了,眼神犀利的出租車上到處瞧,最終也隻找到了那一處血跡。
拍了照,提取了DNA,又問了詳細的經過。為此,蕭寒還特意把蕭長東也接過來,畢竟蕭長東是車主,問來問去,蕭長東卻一問三不知。
最後,郭安臨走的時候,接了個電話,電話那頭是個女聲,蕭寒離得不遠,隱約聽到問長問短的,應該是郭安的妻子。
接完了電話,那個年輕女法醫似乎知道怎麽回事,笑著湊過去:“郭隊,田兒姐又查崗啊。”
郭安嘿嘿笑了兩聲,瞧了一眼蕭寒他們,拉低了聲音:“我問一下子昂,你們女孩子懷孕了都這樣嗎,一天能打八百個電話,整天還疑神疑鬼的。”
女法醫掩嘴輕笑:“懷孕的女生都一樣,缺乏安全感,你有空多陪陪田兒姐就好了。”
郭安點點頭,回頭衝蕭寒道:“車暫時先別開出去做生意了,等我們調查完成之後再說。”
蕭寒巴不得蕭長東不開車呢,這下好了,不用自己勸,蕭長東也該乖乖聽警察的話了。
女法醫這個時候突然又問郭安:“郭隊,就這麽件小事,不需要你親自來吧。”
郭安卻一副凝重表情:“你知道六年前那件除夕夜慘案嗎?至今還懸著呢,這六年隻要一有情況我必須親力親為,就是為了能找到當年的一些蛛絲馬跡,不過,可惜啊。”
女法醫皺了皺眉,“這件案子我聽說過,我來的遲,聽一些老人說,這是他們心頭上一塊病。”
郭安擺擺手,示意不說了,轉身對著蕭寒等人告別。
送走了警察,蕭長東麵上極為不高興,大概是因為蕭寒給車做備案這事兒,讓自己沒了營生。蕭寒和其說話也不說,扭著頭就說自己回去打牌去。
孫周在一邊看著這一幕,笑的合不攏嘴,指指蕭寒:“寒哥,你這回可真成了不肖子孫了。”
蕭寒苦笑,沒說話,到是孫周又開口問:“涵姐還好吧?”
“好著呢,這小丫頭承受能力比我還強,今天早上還反過來安慰我,倒是我顯得有些脆弱。”
孫周嘖嘖嘴:“涵姐真不愧是涵姐,昨晚你給我說這事兒我都嚇一跳,覺也沒睡好,翻來覆去想了許多,現在有幾個疑問一直沒得到解答。”
蕭寒罵道:“有話快說,別賣關子。”
“第一,你們是靠什麽穿越的呢?你看啊,穿越時間一定要借助什麽外力,電影裏都這麽演的。第二,現在涵姐來自2013年,那原本屬於這個時代的涵姐又去哪了呢?”孫周表情極為凝重,極力表示著這就是想了一夜想出來的東西。
蕭寒也想過這個問題,但一時毫無頭緒,對孫周搖搖頭,“說實話,我也想不明白,不過,關於你的第一個問題……”說著眼神緩緩投向一旁的出租車上,“可能和這輛出租車有關係。”
“它?”孫周猛地一驚,“你的意思是,你們能穿越是因為它?”
蕭寒也隻是猜測,“也隻是猜測,別一驚一乍的。”
孫周也不說話了,直接摸著腦袋跑去看車去了,裏裏外外看了個遍,怎麽也沒瞧出什麽異常來。
蕭寒瞅著好笑,打了聲招呼,便出門離開了。
西北方的夜來的總是很早,尤其還是深冬的時候。
還不到下午六點,天色已經黑麻了起來,陽光普照了一天,臨到了晚上竟起了小風,颯颯的,帶起了寒意。
李亦涵一隻手被蕭寒握在手裏,一隻手從袖口裏伸出來,數著數,兩人坐在街邊的木椅上,蕭寒就耐心的瞧著李亦涵數完。
果然,不大一會兒,李亦涵抬起頭瞧過來:“二十天,蕭寒,我來這兒二十天了。”
蕭寒自己早就偷偷算過,今天是2020年1月20日,李亦涵來這裏自然是二十天。這二十天裏,蕭寒和李亦涵從未有過一次真正的坦誠相見,這一次,算是吧。
蕭寒寵溺的揉揉李亦涵的頭,蕭寒輕聲道:“別數著過日子了,將來的日子你數不過來的。”
李亦涵聞言眸光暗淡下去,好一會兒才道:“蕭寒,你說,我有一天會不會重新回到我本該屬於的時空裏去?”
蕭寒一時語塞,自己倒真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也立馬笑著安慰李亦涵:“沒事兒,別胡思亂想了,我們去吃飯,今天吃……”
“下雪了,蕭寒。”李亦涵突然出聲打斷,伸出的手掌上零零散散的飄落幾朵雪花,很快便消融掉。
蕭寒抬起頭,在路燈的光柱裏,不知何時,雪花猶如披上銀光,撲簌簌的旋轉而落,落在**的肌膚上,一陣冰涼。
“蕭寒,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就像我來這個世界一樣悄無聲息的回到了另一個世界,你會想我嗎?”李亦涵又問道。
蕭寒點頭,伸手將李亦涵摟入懷裏,下巴抵在其額頭上,“當然。”
“其實你也不用太想我,也許我消失之後,原本這個世界的李亦涵就會回來,她一樣可以陪你的。”李亦涵將蕭寒的手握的很緊,雖然外麵有風有雪,但是他們的手心裏都沁出了汗。
一時之間,蕭寒不知道說什麽好,在他看來,不管是2014年的李亦涵還是2020年的李亦涵,她們都是同一個人,隻是出現的時間不同罷了。
蕭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恰在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蕭寒隻是抱著李亦涵,沒有一點要去接電話的意思。倒是李亦涵出聲提醒:“蕭寒,有電話。”
蕭寒這才極不情願的掏出手機,屏幕上“楊盼”二字帶著大片雪花映入二人之眸。
“你不接嗎?”李亦涵再一次輕聲提醒。
蕭寒這才接通電話,“喂?”
“蕭寒?”那頭傳來楊盼悅耳的聲音,“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啊?”
“哦,和亦涵在說話,沒察覺。”
那頭的聲音一下子小了許多,再說出聲時多了一絲幽怨:“有時間見一麵嗎?”
“公司出什麽問題了嗎?”
那頭又是一陣沉默,良久才道:“就算是吧,有一個關於公司好幾年的問題得告訴你了。”
蕭寒回頭瞧了李亦涵一眼,後者正拄著手瞧自己,一雙眸子透著清光,雪下的大了一些,大概是很久沒動,其頭頂和兩肩已經留了薄薄的一層白雪。
瞧見蕭寒看向自己,李亦涵微微一笑:“你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你不介意?”蕭寒問的小心翼翼。
李亦涵終於抬起頭來,雙手貼在蕭寒的兩頰揉著,皺著鼻子道:“我沒那麽小氣,你們是朋友,快去吧。”
蕭寒也不知道李亦涵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是高興的還是不高興的。掛完電話,隻是一分鍾左右,手機就顫抖了幾下,一條帶著時間和地點的訊息就傳了過來。
李亦涵麵上依舊帶著笑,甚至催著蕭寒趕緊離開,她倒是一個人還坐在木椅上,雪花瀟瀟灑灑地落在她的身上,口中喚出的白霧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晶瑩剔透。
“你放心吧,我一個人再坐會兒,就回去了。”李亦涵見蕭寒還在猶豫,出聲催促,臨到了了又加了一句:“我不是小孩子了。”
蕭寒這才點點頭,最後叮囑李亦涵幾句,轉身入了茫茫風雪裏。
夜色一點點的加重,雪花也一點點的變密,路上行人變得極少,偶爾有那麽幾人匆匆而過,卻都打著傘,像李亦涵這樣並無撐傘卻呆坐雪中的是獨一個。
所有路過的人不由得將目光投過來,更有甚者還會與朋友悄悄議論幾句,但李亦涵統統沒有去管,隻是低著頭,任由那些目光肆虐,任由雪花落在其身上。
突然一滴淚悄然滑落,連她自己都未發現。滾燙的淚水滑過臉頰,迅速在寒風中冷卻,下一刻,便沒了依附,掉落至衣領上,刹那間融入衣物纖維裏,就像它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一樣。
她為什麽會哭?是她讓他離開的,明明她自己一點都不在乎的……
“亦涵。”
一聲呼喚終於讓李亦涵抬起久低的頭,瞧向聲音的方向,那裏被雪花遮掩著一道身影,正穿過重重風雪大步而來。
李亦涵再也控住不住,整個人起身撲向來人,雙手攀上蕭寒的脖頸,眼淚順著臉頰一顆一顆的往下流。
“對不起,丫頭,我不該把你一個人丟下的。”蕭寒盡可能想將懷裏的人兒全都箍進臂彎裏。
李亦涵趴在蕭寒的耳邊搖著頭,“是我不好,是我不爭氣,蕭寒,我就想證明我是可以離開你的,我怕我有一天回去了,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會的,不會的,你不會回去的……”蕭寒不斷撫著李亦涵背,盡可能的安慰著。
雪越下越大,整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兩個人兒卻互相緊緊依偎,直到很久很久才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