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20日晚10點。(農曆臘月二十六)
慈恩縣某私人托養會所,一間VIP的病房裏,病**躺著一人,看麵相是一名二十左右的女子,皮膚透著蒼白,眼皮緊閉,隻有那一起一伏的胸膛詮釋著他還尚在人間。
本來靜悄悄的病房,突然被一位護士打破,她推門而出,將手裏的記錄本放置床頭的小櫃上,檢查了所有顯示病人生命特征的儀器之後,認真的記錄在本上。
做完這些的她準備轉身出去,但是轉身間似乎眼角看到了什麽,忽的又停住腳步,眸子死死盯住床邊,那裏被角被掀開一角,露出一截病人的手臂。
她皺了皺眉,伸手將被角撫平,重新將病人的手臂遮住,這才轉身離去。
護士出門後進了辦公室,辦公室裏此時還有一位護士周芳在值班,正對著手裏的小鏡子化著妝,瞧著她進來了,抬頭道:“方怡,又去看216房了?”
方怡將記錄本扔在桌上,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點頭道:“是啊。”
周芳一笑,“她在咱們這兒到好幾年了吧,自打我來的時候就在了。”
方怡來這個診所四年了,她來的時候,216病房的人就在了。不過這期間,她是一直負責216房的病人,所以知道的比周芳要多,此時語調拉的好長,“聽趙醫生說近兩年一直有一筆匿名的捐款,指明其中一半要用給216病房的人。”
周芳剛打好了眼影,對著小鏡子撲騰騰的眨著眼睛,覺得十分滿意,又從包裏掏出口紅,“知道是誰嗎?家屬也不知道是誰?”口紅塗的差不多了,泯泯嘴唇,似是又想起什麽了,又加了一句:“你知道這人是啥病啊?六年了還沒醒過來。”
方怡已經埋頭玩起了手機,聞言回道:“我問過陸叔了,似乎是六年前出了車禍,再也沒有醒過來。可惜了,多好的年紀啊,卻遭了這份罪。”說著抬眼去瞧周芳,“有約會啊?”
周芳將小鏡子口紅之類的一股腦的裝進包裏,稍有些羞澀地道:“剛認識一個小哥哥,人帥多金,不和你說了,我得走了。”
方怡使壞:“你不是十一點才下班嗎?我可要告訴趙醫生了啊。”
周芳提著包包走過來,對方怡撒著嬌,“就早走一會會兒,辛苦方怡姐姐了,千萬別告訴趙醫生,行行好……”
方怡大笑,擺擺手:“去吧去吧,去找你的小哥哥吧。”
周芳喜笑顏開,對方怡擺擺手,轉身出了們。
李亦涵好不容易睡著了,蕭寒伸手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完了輕輕將李亦涵從沙發上抱起來,一步步上了樓,進了李亦涵的房間,將其放在**,蓋好了被子。
做完這一切,蕭寒輕舒一口氣,在床邊坐下,一雙眸子盯著熟睡的李亦涵。
瞧著瞧著,蕭寒卻不由自主的伸手去觸碰李亦涵的臉,但也隻是輕輕挨了一下便離開,生怕將其弄醒。
李亦涵的擔心,他不是沒有想過,但再怎麽想,又怎麽知道最終到底如何呢?這世間萬事,都不是靠想就能決定的,以後怎麽樣誰都不知道。
他能做的,便是在眼前做好一切。
蕭寒起身關了燈,出了門。下樓在沙發上拿起手機,手機上已經來了很多的訊息,蕭寒不用看就知道,發信人全是楊盼。
蕭寒知道,爽約是自己不對。皺著眉將手裏的手機翻來覆去把玩良久,才打開手機回了一條信息過去:抱歉,明天中午。
消息發過去之後,手機沒有再響過,蕭寒長舒一口氣。
2020年1月21日中午12點
縣城繁華的商業區一家咖啡館裏,蕭寒已經早早的到了,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上發呆。今天他穿了西裝,外麵的天剛剛放晴,太陽從雲層裏跑出來,散發著微弱的光,透過窗打在蕭寒的身上,顯得有些慵懶。
不知何時,一道人影已經如約而至,“怎麽不叫喝的?”說完了,便向一旁的服務員招手:“您好,來兩杯美式。”
蕭寒從愣神中清醒,瞧著已經坐下的楊盼,她今天穿著很好看,妝容很精致,到底還是很漂亮的。“你來了。”
楊盼盯著蕭寒點點頭,“昨晚為什麽爽約?”
一來就質問這個問題,蕭寒一點都覺得意外,他了解楊盼,一向這麽強勢。
“因為那個小女孩?她就那麽重要嗎?”楊盼的情緒開始有了變化,語氣裏透著激動,“重要到你連六年的工作夥伴的約都要爽嗎?”
“她叫李亦涵。”蕭寒伸手揉了揉額頭,終於開口。
“你在糾正我?蕭寒,你以前從來不會這麽直白……”此時服務員已經端來了咖啡,楊盼將後半句吞進了肚裏,將頭扭向窗邊,瞧著窗外的景象。
昨夜的雪下的很大,路邊的積雪到現在都還沒有化,來往行人穿襖帶帽的小心冀冀的前行,不遠處的一家商場門口還有幾個小孩子在嬉笑打鬧。
“對不起,我們還是聊聊工作吧。”蕭寒突然出聲。
楊盼回過頭,死死盯著蕭寒的臉,突然情緒頗為激動的道:“好,那就聊工作。聚焦已經初具規模,我們找的人都很合適,項目啟動已經提上日程。不過臨近年關,我準備明天起給大家放年假,等年假結束,項目就正式啟動。不知這樣安排,蕭總可還滿意?”
最後一句話怪怪的,讓蕭寒抬眸瞧了一眼楊盼,知道對方還在生氣,便道:“那就這樣,你也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休息,這些日子辛苦了。”
“辛苦?哬。”楊盼嗤笑一聲,眸低泛起了濕意,“這些年,我從來都沒有說過苦說過累,你知道為什麽嗎?”
蕭寒依舊坐著,靠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她知道蕭寒不會回答,便自問自答道:“因為你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蕭寒,我喜歡你。”
楊盼的聲音突然大了幾分,在咖啡館裏顯得突兀,引得不遠處好幾桌的客人紛紛側目。蕭寒臉上並無表情,倒像是楊盼不是在給他表白一樣。
“楊盼,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裏隻有亦涵,就算這次回來沒有遇見她,我們也不可能得。而且你也瞧見了,我和她又遇見了,分開六年卻又遇到了,我不該辜負這份緣分的。”蕭寒說到這裏,突然覺得口幹,伸手端起咖啡泯了一口,苦澀在舌尖化開。
“你不辜負她偏就辜負我?你知道我這六年不離不棄的跟在你身邊,別人都說我們是郎才女貌,命中注定。現在呢?你丟下我了,你讓我怎麽辦?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楊盼情緒有些激動,但良好的素質始終讓她保持著理智。
蕭寒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楊盼的質問,這六年,有楊盼在身邊,蕭寒的確如魚得水,在商界混的風生水起。可以說,蕭寒如今的一切,和楊盼的付出密不可分。
“對不起,楊盼。人的一生很長,但隻夠我愛一個人。”蕭寒思索了良久才說出了這句話。
楊盼及時將快要掉出眼眶的淚水擦掉,六年間,她了解蕭寒的性格,她知道,蕭寒心裏隻有那個在她麵前提了整整六年的女孩。
麵對蕭寒的拒絕她早在意料之中,但真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她還是會有些不甘心。
“什麽時候回深圳告訴我一聲,我去送你。”蕭寒又開口了,末了又補充道:“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說完話,蕭寒起身轉身而去。
楊盼一直盯著蕭寒的身影出門,直至消失,眼眶裏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的往下落,眼角瞥向窗外,那不遠處商場門口玩鬧的小孩子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
外麵刮起了風,帶起了前一晚上落地還未消融的雪沫,打在臉上涼絲絲的。
楊盼提著包,在街頭漫無目的的走著,穿著一件亞麻色的風衣,敞開著,露出裏麵黑色得高領毛衣,麵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自從楊盼從咖啡館出來,就一直這個表情,過了好一會兒,大概是冷風侵襲的緣故,楊盼終於伸手將風衣裹緊。
抬頭去瞧,發現正好走到了一家酒吧門前,想了想,楊盼抬腳進去。
酒吧的裝修中規中矩,裏麵燈光昏暗,統一的冷色調,客人不多,但略顯吵鬧。在酒吧的正前方,有一歌手正在賣力的彈著吉他唱著歌。
楊盼在前台要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衝著調酒師示意再來一杯。
“喲,這不是楊秘書嗎?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啊。”聲音從一旁飄過來,還未等楊盼回頭去瞧,眼角就瞥見一道身影坐在了自己旁邊。
陸正直笑著將自己的西裝扣子解開,衝著吧台的調酒師打了個響指,“來一杯和這位女士一樣的。”
楊盼也隻是眼角瞧了一眼,便不再理會,自顧自的喝著自己的酒。
陸正直嘴角一笑,“看樣子,楊秘書不開心啊,怎麽?和你那位蕭大總裁相處不愉快了?”
楊盼將杯中酒飲盡,回頭瞧過去,語氣很緊俏:“怎麽?陸總還沒找到工作啊,臨近年關了,是不是工作不好找啊?”
陸正直臉色微變,提起這個,他心中恨意再次被激發出來,自從聚焦離職之後,他似乎遭到了同行業的針對,一些的公司看到他的簡曆紛紛趨之若鶩,讓他到現在也沒有找到一份工作,還到處碰壁,丟了不少的人。
就連家裏也開始鬧的不可開交,眼看就要過不下去了,每日不敢回家,隻能在這酒吧裏買醉,這一切全都是那個叫蕭寒害的。
陸正直卻很快就壓下恨意,接過調酒師推過來的酒猛灌了一口,“楊秘書這是情場失了意,非要在我這兒找補回來啊。”
“怪隻怪你碰上了,碰上了不說,話還多。”楊盼繼續咄咄逼人。
陸正直咧嘴笑了幾聲,端起酒杯搖晃幾下,一口將杯中酒喝盡:“楊秘書真是連說話都帶著刺啊,其實,先別忙著紮人,說不定我們還有機會靜下心來好好談談。”
說完話,不待楊盼回應,陸正直已經起身從錢包裏掏出好幾張百元鈔票放在台上,伸手指了指楊盼。意思很明顯,連楊盼的酒錢也付了。
楊盼不著痕跡的嗤笑一聲,自顧自的繼續喝酒。
陸正直最後瞧了一眼楊盼,轉身離開,一直走到酒吧的門口處,回身確定楊盼沒有回頭看過來,這才對著一旁端酒的服務生招招手,等服務生走過去,耳語了幾句後便出門而去。
楊盼臨離開的時候,掏出錢結賬,調酒師忙道:“剛才那位先生已經……”
“那是他的事兒,錢我放這兒了。”楊盼放下錢,拉過一旁的包轉身離去。
蕭寒回到家的時候,李亦涵不在,打電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說是去了菜市場買菜,一會兒就回來。掛完電話的蕭寒長舒一口氣,一屁股癱倒在沙發上久久沒動。
他清楚他在緊張什麽,就像李亦涵說的那樣,一個原本不屬於這裏的人,遲早會回到她該屬於的地方。他怕他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自己高高興興的回家後發現,李亦涵毫無征兆的消失了,甚至沒有留下一張告別的字條。
他已經等了六年,他不想再繼續等了。
門口起了響動,是李亦涵回來了,買了好多新鮮的菜,換鞋的功夫就被人摟入了懷裏。
李亦涵並沒有掙紮,任由蕭寒抱著自己,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見到楊姐姐了?”
“嗯。”
這一聲並不明顯,像極了小孩子夢囈的聲音,蕭寒的下巴抵在李亦涵的肩頭,又道:“你不生氣嗎?”
“生氣啊。”李亦涵回答的很快,“但生氣又能怎樣?就像她說的那樣,此時的我的確不如她,除了給你拖後腿之外,別無用處。如果我是二十四歲的李亦涵,那我一定會站在她麵前,大聲的告訴她,你是我的。因為,我相信,二十四歲的李亦涵,一定會很優秀。”
“你不需要羨慕,人總是會成長,也會變得越來越優秀,二十四歲的你肯定比十八歲的你更優秀。如果你見過十九歲的我,你就知道,那時的我真是個一無是處的渾小子。”
李亦涵靜靜的待在蕭寒的懷裏,緩緩道:“蕭寒,其實在你的記憶裏,我見過你十九歲的樣子,對不對?”
“對。”蕭寒腦子突地一下,六年前的往事一股腦的堆積過來,蕭寒放開懷裏的李亦涵,瞧著她的眼睛道:“但在你的記憶裏,這次見麵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麵對嗎?”
其實,這些日子,李亦涵的腦海裏都是這些事情,想來想去,也隻有這樣解釋才行的通。她掙脫蕭寒的束縛,眸子對上蕭寒深邃的瞳孔:“其實你六年前見到的不是我,是二十四歲的李亦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