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新年還有兩三天的時候,蕭長東就給蕭寒打了電話,讓其年三十兒的晚上,回祖屋一趟,一家人吃個團圓飯,電話裏一再強調了,一定要帶著李亦涵一起回去。
蕭寒還好,李亦涵倒是挺重視的,上次見麵,她表現得確實不好,這次再見家長,怎麽說也得好好準備一下。拉著蕭寒置辦行頭,勢要在蕭長東麵前留個好印象。
蕭寒也隻能寵溺的笑笑,瞧著小丫頭對這件事這麽上心,自是打心眼裏的高興。
至於楊盼,那天兩人見過麵之後,在第二天就收到了楊盼回深圳的短信,短信裏隻有簡單的五個字:我回深圳了。
蕭寒發了短信詢問回深圳的時間沒有得到回信,打了電話也是關機,大概真的不想他去送她。
這期間蕭寒還接到郭安打來的電話,說是沒有在警局的檔案庫裏找到匹配的DNA,光憑那一點血跡就立案偵查也不現實,出租車也可以正常上路了。
蕭寒長舒一口氣,沒結果就是最好的結果。孫周得知消息之後,執意要裏裏外外徹底清理一下那輛出租車,美其名曰:新年新氣象,去去晦氣。
小城的新年總是帶著一股濃濃的年味,每家每戶都保留著老一輩的新年傳統,掛紅燈籠,貼紅對聯,走集市,辦年貨。
每當這個時候,家裏的小孩子才是最開心的,因為不僅有新衣服穿,還有吃不完的好吃的。
下午六點的時候,天色黑麻麻的,西北的冬天,總是黑得這麽早。
好在今天天氣不錯,白天晴空萬裏,晚上了,夜空裏多了一條繁星點點的銀河,橫跨天際,一輪泛著光的月盤高掛,顯得森冷。
“蕭寒,你快點,蕭叔叔又開始催了。”李亦涵已經穿戴整齊,望著放在沙發上顫抖兩下的手機,衝著還在浴室裏的蕭寒喊話。
蕭寒正忙的刮胡子,衝著外麵吼了句:“馬上就好了。”
李亦涵收回目光,但下一刻鬼使神差的又伸手拿起手機瞧了一眼,不是電話,是條短信。鎖屏界麵上露出信息的一半內容來:晚上十一點,弘法寺東……
信息是楊盼發來的,李亦涵心裏不由得一緊,她是知道蕭寒手機密碼的,想要解鎖去看看完整的信息,但終究還是忍住了,將手機重新關掉,放回原位。
蕭寒很快就出來了,一邊拿過放在沙發上的外套,一邊對李亦涵道:“走吧。”
李亦涵點點頭,穿了外套,率先向門口走去。蕭寒拿過手機,順手點開看了一眼,一條短信赫然入目,本想直接關掉的,但楊盼的名字還是促使他點了進去。
李亦涵已經出門了,在外麵等著蕭寒,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目光呆呆的望著旁邊還未消融的積雪。
忽然,自己脖頸上被圍上了一條圍巾。
蕭寒細心的將圍巾圍好,伸手刮了一下李亦涵的鼻頭,寵溺的道:“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李亦涵擠出一絲笑來,“沒什麽。”說完了伸手牽上蕭寒的手,“快走吧,蕭叔叔該等著急了。”
兩人到蕭家祖屋的時候,已經是七點了。蕭長東坐在小屋裏的板凳上看著電視,裏麵放著的是新聞聯播,正好報道著全國各地歡慶新年的狀況。
此時瞧見兩人來,老臉上堆滿了笑,招手讓李亦涵在沙發上坐下,“先坐,稍等一會兒,馬上就開飯。”
李亦涵點點頭,“蕭叔叔,我去幫您吧。”
“不用不用。你坐著看會兒電視,讓蕭寒那個臭小子幫忙就好了。你不知道,他媽媽走的早,以前我做飯的時候就是他給我打下手,用的習慣。”蕭長東已經開始摩拳擦掌,準備一展自己的廚藝。
蕭寒將外套脫下來,拉著蕭長東進了廚房,臨走前還對李亦涵使了個安心的眼神。
眼前電視機裏放著新年到來人們的歡聲笑語,但李亦涵似乎什麽都聽不到,腦子裏全都是那條相約見麵的短信,蕭寒不是告訴她楊盼回深圳了嗎?
飯菜的香味不知何時已經充斥著整個房間,廚房裏時不時還能聽到蕭寒和蕭長東為了做菜而產生的分歧,時間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亦涵,來吃飯了。”
李亦涵應了一聲,回頭瞧過去卻是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蕭寒戴著一件印著加菲貓的圍裙,而且還頗小,放在蕭寒身上顯得頗為滑稽可笑。
蕭寒也知道李亦涵在笑什麽,解釋道:“別笑了,快來吃飯。”
李亦涵乖乖過去,本想也進廚房幫忙,卻被迎頭出來的蕭長東給攔下來了,“咱們坐,讓那小子一個人端,一走就是六年,怕是忘了還有我這麽個爹。”
瞧見李亦涵坐下,蕭長東又道:“你可能不記得了,六年前你和蕭寒談戀愛的時候還來我家吃過飯呢,那個時候,我就瞅著不對勁,那臭小子還瞞著呢,說你是他在路邊上撿的,看著可憐才帶回來的。他什麽樣我還不知道,從小到大,除了帶小孫來過家裏吃飯,就沒別人了,能帶你回來,自然對你上著心呢。”
蕭寒出來打圓場:“爸,我不要麵子的啊,這件事兒我還瞞著亦涵呢。前麵的事兒不準再提了昂。”
“幹嘛不提啊,蕭叔叔您盡管說,我看蕭寒還有啥事瞞著我。”李亦涵皺起俏鼻,頗有找蕭寒算賬的架勢。
蕭長東被逗的哈哈大笑,完了還催促蕭寒:“你快點,端個菜還這麽慢,以後結婚了,還不得把小涵給我餓著了。”
蕭寒端著最後一道紅燒肉出來,抱怨道:“我看出來了,今天您二位是綁在一起欺負我了,我是有苦無處訴啊。”
蕭長東眼睛一瞪:“嘿,你小子還不願意了。”看向李亦涵,話鋒一轉:“小涵啊,這小子敢讓你等六年,以後可別處處讓著他,否則還真以為自己多優秀呢。還好沒把這麽好的兒媳婦給我弄丟了,否則看我怎麽收拾他。對了,以後他要是敢欺負你,叔叔給你撐腰,盡管放心。”
“謝謝叔叔,蕭寒對我挺好的,以後也不會欺負我的。”李亦涵小臉微紅,到底是個小女孩,經蕭長東這麽一番刺激,自然滿臉羞澀。
蕭寒將滑稽的圍裙脫掉,在李亦涵身邊坐下,“行了二位,以後的日子還長,要審判我隨時恭候,今天是年三十兒的團圓夜,咱們是不是該先吃飯啊。”
“吃吃吃,小涵,聽蕭寒說你愛吃魚,叔叔專門買了一條新鮮的,來,嚐嚐。”蕭長東指著飯桌上最中央的一條紅燒魚,緩緩道。
李亦涵點頭道謝,蕭長東又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一瓶白酒,三兩下拆了包裝,“今天過年,咱爺倆六年沒見了,借著這個機會,咱爺倆好好喝幾杯。”
“爸,改天吧,今晚我們就吃菜,亦涵剛來,等會兒喝醉了不太好。”蕭寒出聲拒絕。
蕭長東眼睛一瞪,就要開口反駁,一旁的李亦涵忙道:“叔叔,我喝不了酒的,你們喝酒我就怪無聊的,不如我們大家一邊吃菜一邊聊天,您和蕭寒也好久沒見了,應該有很多話聊吧。”
李亦涵說話了,蕭長東不好再堅持了,將酒放到一旁,“那就光吃菜不喝酒,以後有的是時間喝。”
李亦涵笑著給蕭長東夾了菜,回眸的時候瞧了一眼蕭寒,後者明顯鬆了一口氣。瞧到這兒,李亦涵的心頭微微一顫。
一頓飯大概吃了一個小時,大部分都是在聊天說話,蕭長東很高興,從蕭寒小時候講到讀小學,又從讀小學講到高中輟學,講到一些滑稽荒誕的事,逗得李亦涵眼淚都出來好幾次。
小城的煙花禁放不是那麽嚴格,此時已經能從窗外看到一些煙花升空的絢麗和一些爆竹的巨響。坐在飯桌上的三個人笑容燦爛,幸福而美好。
飯後,三人坐在一起看春晚,電視屏幕上印著嶽雲鵬和孫越兩人的大臉,穿著喜慶鮮豔的大紅袍,你一句我一句的逗得大家哈哈直樂。
蕭寒的手機沉悶的響了幾聲,是一條短信,孫周發的,內容是:車已經停在門口,你放心去,涵姐交給我。
“爸……”
“蕭叔叔,我和蕭寒就先回去了,您早點休息,我們明天再過來看您。”李亦涵率先出聲,打斷蕭寒的話。
蕭長東正看得開心,突然聽見李亦涵說要走,神色一怔道:“這就要走啊,本來也沒打算讓你們留下來住,蕭寒的房間太久沒住人了晚上是有些冷,那你們就回去吧,路上可得小心啊。”
“知道了爸,您早點睡,我和亦涵明天再過來給您拜年。”蕭寒已經穿好了外套。
最後和蕭長東告了別,李亦涵和蕭寒出了門,本來蕭長東是要送,被蕭寒勸進去了。兩人出了院子,外頭寒氣逼人,孫周坐在出租車裏,瞧見兩人出來了,下車迎上來。
但兩人誰都沒有理他,李亦涵徑直走向蕭寒的車,開了副駕駛的門坐了上去,“砰”的一聲將車門狠狠關上。
“寒哥,這……”
“應該是看到那條信息了。”蕭寒現在才明白,蕭長東提議喝酒的時候,李亦涵為什麽會幫自己阻止。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開車去赴約的。
“知道了?”孫周又問。
蕭寒搖搖頭,從目前的表現來看,李亦涵隻是吃醋生氣的樣子,“短信沒有被打開過,應該隻是從鎖屏界麵上看到楊盼約了我而已。”
孫周暗鬆一口氣,“出租車我已經給你開過來,你確定我們不報警嗎?”
“先不用,他們是衝著我來的,隻要我去了,他們不會把楊盼怎麽樣的。我開出租車去,你開我車送亦涵先回去。”寒風吹拂著蕭寒麵門,讓其原本的燥熱褪去大半,竟然有了從未有過的鎮定。
孫周點點頭,“你放心,我已經和一些朋友打過招呼了,我先送涵姐回去,後麵我們隨時聯係,不管對方要幹什麽,我們都會去幫你的。”
蕭寒嘴角一笑,不管分開多少年,兄弟就是兄弟,總是會在你危難的時刻挺身而出。
“是我大意了,我怎麽就憑著一條短信就會相信楊盼回深圳了呢,如果我早點察覺,我們也不至於如此被動。對了,這件事千萬別讓亦涵知道。”蕭寒略顯自責。
孫周伸手拍拍蕭寒的肩頭,“你放心吧,要不要去說幾句話?”
蕭寒想了一會兒才道:“不用了,回來再說吧。”
孫周點點頭,率先上了蕭寒的車,瞧了一眼窩在副駕駛裏的李亦涵,後者頭低的很低,被一片陰影籠罩著,孫周瞧不見她的麵部。
“那個……涵姐,寒哥突然有事要去辦,要我先送你回去。”孫周覺得說這麽一句總比不說強,最起碼顯得不是那麽尷尬。
如孫周預料的那樣,李亦涵並未搭理他。孫周自顧自的發動車子,一溜煙消失在小巷裏。
蕭寒坐在出租車裏,目送孫周他們離開,這才掏出手機,打開楊盼發的那一條信息,完整內容為:晚上十一點,弘法寺東爛尾樓不見不散,不準報警,否則等著給你的楊秘書收屍吧。
“嗒噠。”
黑暗裏亮起一盞小燈,將偌大的黑暗撕開一條口子,這條口子的最中央是一道被反綁在椅子上的人影。人影的頭上套著一個黑色布罩,看不清麵貌。
房子空間不大,四周是光禿禿還未粉刷過的水泥牆壁,連一扇窗戶都沒有,最上麵的樓板縫隙間吊著一盞小燈,灰色的牆壁在燈光下透著一股死寂。
“吃飯了。”
男人的聲音極不友好,夾雜著隨意。接著,反綁在椅子上的人頭頂上的黑色布罩被一把抽走,露出一張慘白慘白的臉來。
楊盼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有被當人綁架的一天,此時的她口中被塞了一個不知拿來做過什麽的布條,剛從黑暗裏解放的雙眼,費力的睜開卻又因刺眼的燈光而閉上。
“啪。”
一盒簡易的盒飯被扔在楊盼的雙腿上,緊接著口中的布條被拿走,也許是長時間塞布條的緣故,她的嘴有了些許不適感。
是一個男人,留著小胡子,從額頭到鼻梁處還有一道猙獰的傷疤,雖然已經好了,但依然像一條彎曲駭人的蚯蚓趴在臉上。
“快吃。”男人轉過身將楊盼的雙手解放出來。
“你是誰?為什麽抓我?”這句話自從楊盼被抓進來,她問了不下五遍,但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
“都說過了,綁匪,我們是綁匪,一直問問問。”男人有些不耐煩,一直走至離楊盼不足兩米的地方,屁股一抬坐在了一張廢舊的桌子上。
盡管下半身動不了,但反綁的雙手被解放,楊盼還是感到一陣舒服,活動活動被綁已久的雙手,拿起腿上的盒飯。
筷子已經準備好了,插在米飯上,米飯的周圍是三個菜,一葷兩素。楊盼不同與常人,多年的商場鬥爭造就了她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性格,即使麵對的是綁匪,也毫不慌亂。最起碼對方是人,隻要是人,她就有信心應付。
第一口米飯入口,味同嚼蠟,抬起頭又問道:“一般綁匪都為了錢,在抓人後第一時間就會要錢。但你們抓了我卻不急著提要求,將我關在這裏,還給我送水送飯,你們不是為了錢吧。”
男人不知從哪裏抽出了一把小匕首,放在手裏把玩,聞言手上一頓,抬頭望過來:“你錯了,我還真是為了錢才接你這趟活兒的,至於老板為了什麽,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安心吃飯,我們綁匪也是有職業道德的,不該做的事也絕不會做。”
“我被抓進來三天了吧,算算了時間今天是年三十兒,你們就給我吃這個啊?”楊盼用筷子在盒飯裏刨來刨去,一副嫌棄的表情。
男人一笑,拿著手裏的匕首指著楊盼道:“你是階下囚,有盒飯吃就不錯了,我還吃的這個呢。知道你們有錢人吃不慣,再將就將就,估計等會兒就能放你回去。”
等會兒?三天前就抓了,為何等會兒就放自己回去?
“那……”
男人見楊盼還想問啥,忙出聲打斷:“哎,別問了昂,我啥都不知道,就替老板看著你,隻要你活蹦亂跳的,我就有錢拿。”
老板?
楊盼思索著男人口中的老板是誰?對方既然不是為了錢,那一定就是尋仇,慈恩自己第一次來,能和自己結仇的……
“陸正直?你口中的老板是陸正直對嗎?”楊盼手上的筷子倏地停下,已經夾好的一塊燒茄子也掉了下來。
男人麵色一慌,噌的一下從桌子上下來,瞪著眼睛:“我可沒說啊,是你自己猜的,快吃快吃,不準再說話了,再說話我就在你臉上開個口子,讓你和我一樣。”
瞧著男人神色,楊盼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當即一副害怕的樣子低頭開始吃飯,不再說話了。
既然抓自己的是陸正直,那他就不可能隻報複她一個人,蕭寒也必在其內,還有這個男人說等會兒就會放了她又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