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裏加急戰報送至洛京, 南陳景隆帝兩日前點起兵馬進犯大周邊境。明惠公主和親大周後不到四年,南北兩國重啟戰端。
消息一出, 唐烽的車駕沒出承天門就被臣子們給堵回來了。時機就是這麽寸, 大臣們個個理直氣壯,若是晚上一天,他們未必會去追唐烽回來, 如今隻覺得是天意讓太子留守京師。
唐烽隻怕亦是如此想的,很爽快地聽從了大臣們的勸諫。可備好的車駕總不能空著, 他親爹還沒死,總得有人去接他回來。
於是唐煜就被趕鴨子上架了。
昨晚做了一夜的心裏建設, 今晨準備接過監國大權的齊王:……
唐煜連回一趟齊王府收拾行裝的時間都沒有, 出了北邊的崇武門時整個人還是懵著的。隊伍裏有個他的熟人,妹夫鎮國公。鄭溫茂倒很快就接受了領頭人由大舅子變為二舅子的情況, 他雙腿一夾座下的紫騮馬,催馬快跑幾步, 與唐煜並肩:“王爺, 您看我們之後是個什麽章程?”
唐煜的目光先是落在妹夫英挺的鼻梁上,再向身後的隊伍看去:“三哥怎麽把你給派出來了,十妹沒跟他發火嗎?你倆成婚不到一年吧。”
鄭溫茂用沒握住韁繩的手摸了摸後腦勺,爽朗笑道:“王爺這話說的, 公主聽說陛下染恙, 恨不得以身相代,昨晚差點就要趕微臣出城去迎接聖上。”
唐煜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不過是隨口調侃一句, 並未對此多作糾纏:“兵貴神速,我們帶的兵馬不多,但全是騎兵,索性晝夜兼程,中途不休息,早日迎回聖駕為上。”太子唐烽不去的話,北上接應慶元帝的編製自然就降了一等,且南陳驟然發難,富裕的兵力都被抽調走了。別看隊伍裏有唐煜一個親王,鄭溫茂一個國公,全部兵力不過五百騎兵而已。
鄭溫茂撫掌歎道:“微臣也是這麽想的。早一日與大軍匯合就能早安穩一日。”
“劼利可汗新喪,就怕草原上有他的殘部想要臨走前撈上一筆……”唐煜嘀咕道,說完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要你烏鴉嘴,早上的教訓還沒忘嗎?若非你昨日多了句嘴,今天說不定還能回王府陪媳婦用晚膳呢。
官道上黃塵漫天,路邊斜挑的酒旗危險地晃動了兩下。伴著馬蹄揚起的風沙,五百騎兵一徑向北去了。
…………
南陳叩邊這麽大的消息是瞞不住的,但不同階層的人知道的時間仍有個先後順序。何皇後屬於最早知道的一批,她沉吟片刻,命人給鍾秀宮透了個風。
不出她所料,貴妃李夕顏當即昏死過去,殿中宮人臉上亦是難掩不安,行走間慌亂了許多。和親公主,且是無有親生子女的和親公主,哪怕再受寵愛地位也是建在兩國之間的關係上的。景隆帝玩這麽一手,等於是斷了妹妹的後路,好的話鍾秀宮從此形同冷宮,壞的話貴妃連命都保不住。
李夕顏的反應傳回昭陽宮,何皇後心中大暢。她對明惠公主的幾分憐惜之意早在得知對方勾引幼子時就煙消雲散了,隻希望對方身具真正金枝玉葉的風骨,早早自我了斷,以免日後受苦。
樂完之後,何皇後起身步向朝北而開的槅窗,舉目望去皆是飛簷雕壁,可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落到遠方蒼茫的草原上。
她的心怦怦直跳,皇後的位子遠遠不如太後的位子穩當,不知此次她能否得償所願?
……
蜀王府內,唐煌在給他心愛的幾盆曇花澆水。他畢竟在宮裏住了這麽些年,總有些收集宮中消息的渠道。鍾秀宮眼下形勢不好,更像個篩子似的,消息一個勁兒地往外漏。他亦因此得知後宮許多人在跟紅頂白,看貴妃的笑話。
夕顏,你可千萬要撐住啊。我馬上就能找人遞話進鍾秀宮了。唐煌默默祝禱著,手上一抖,就給曇花多澆了水。
侍奉他的一對雙生子宮女彼此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裏有相同的憂愁,這一批曇花估摸著也保不住了,得趕緊報知韓姑姑,找人去外頭采買一批。
……
慈恩寺中的何灝與雲遊歸來的延淨對坐。延淨麵露不忍之色,雙手合攏:“阿彌陀佛,世道又要不太平了。”
何灝取過香爐,將皇後駕臨時點的線香的殘灰倒掉:“是啊。”
他有種預感,苦苦等待多年的機會要到了。
……
韓尚德與張九和卻在醉仙樓裏喝酒取樂。
張九和醉醺醺地說:“你聽說沒有,南陳小兒們又打過來了。聖上大軍還在北邊,此戰怕是艱難了。”
“提掃興之事作甚,反正與你我無關,自有高官貴戚操心這事。”韓尚德說,“來,張兄,我再敬你一杯。”
“話說,你是給殿下新寫了個話本子嗎,裏頭講得是什麽?”
“本來叫《諸子爭產》,王爺聽著不好,改成了《吳氏警言》……實話告訴你,這可是根據真事改編的,不過書裏不好明著寫……說的是不知哪朝哪代,有一個富貴人家,一家有十個兒子,其中次子最為能幹……”
…………
草原白天熱,晚上冷,且條件艱苦,委實不是個適宜病人修養的地方。
慶元帝闔著眼睛躺在禦帳中,半邊身子幾乎是無有知覺的。帳外呼嘯的夜風似乎還夾雜著亡魂的哭嚎,威脅要向他索命。孤單、寂寞、惶恐、絕望,各種他以為一輩子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情緒一股腦地襲來。天地間仿佛隻餘他一人,壽命在一點一點隨風流逝。
此時最需要的便是家人的陪伴,他熱切地期盼著長子的到來。
老了,真是老了,不知我還能活多少日子,能不能把擔子穩妥地傳給太子……老三究竟什麽時候到。慶元帝鼻子一酸,終究是沒哭出來——一是帝王的尊嚴不允許,二是僵著的半張臉做不到。
不過他還是鬧出來點動靜。太監吳質一直支著耳朵聽著呢,迅速上前說:“陛下,齊王到了,您可要宣他進來?”
怎麽是老五,他是陪著老三過來的嗎?慶元帝茫然地盯著帳篷頂,努力了幾次才說:“宣,宣齊,齊王。”
一身甲胄的唐煜閃入禦帳,身上猶帶著外麵的寒意,仔細嗅嗅,還有點血腥氣。
吳質迎上前來,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唐煜盔甲左肩的血汙,低低地叫了一聲:“王爺,您怎麽這樣了?”
唐煜苦笑道:“唉,別提了。路上倒黴遇到了一股劼利可汗的殘部……父皇如何了?”他的烏鴉嘴在路上又應驗了一次。
“陛下已經能坐起來了,但說話有些費勁,待會您別急。”吳質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太醫說,這病最忌諱大喜大悲,一會兒您回話的時候千萬得斟酌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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