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金莖露喝起來跟蜜水似的,多喝幾杯也無妨。我就再喝一杯,就一杯。”唐煌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地央求著。

堂堂皇子說到這份上了,太監便依了唐煌的意思將酒杯倒滿。唐煌一揚脖子,一飲而盡,末了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

小酒鬼啊,唐煜感慨著。

“唉,喝得太快,還沒嚐出滋味來呢。”唐煌喝完不認賬了,狀似沮喪地搖了搖頭,“得再來一杯。”

藍衣太監的嘴唇抖動了兩下,又給他倒了半杯。

唐煌喝完再度伸手要酒,這次連理由都懶得想了。太監說什麽都不肯替他倒,唐煌幹脆上手去搶太監手裏的酒壺。太監不肯給唐煌酒壺,又不敢使力氣拉扯皇子,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七弟,被父皇看見不好。”老好人唐爍勸道。

唐煌暫停了手裏的動作,狡黠地笑著:“大節下的,父皇心情好著呢,我就算今晚喝醉了也無妨。”

侍酒太監欲哭無淚,您是沒事,皇後娘娘卻不會饒過我啊。

唐煜想了想,招手示意薑德善靠近,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工夫,薑德善取來了一個小巧的烏銀梅花酒壺。

繞過仍在試圖勸說什麽的唐爍,唐煜右手拿著酒壺,左手拍了唐煌肩膀一下:“來來來,七弟,別跟底下人鬧了,咱們兄弟喝一鍾,共賀佳節。”

唐煜不等唐煌答應就取過酒杯倒滿,唐煌猶豫片刻,鬆開揪著太監衣領的手接過兄長遞來的杯子。

“五殿下。”還未勸服七皇子這個小祖宗呢,五皇子又冒出來了,藍衣太監頭都大了一圈。

唐煜與唐煌碰了個杯,然後就將酒杯放到唇邊裝樣子。唐煌沒留意哥哥的動作,一仰頭,又是一飲而盡。

“咳咳咳。”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唐煜慘叫道,“怎麽是椒柏酒。”椒柏酒,顧名思義,由上等佳釀摻著側柏葉和川椒製成,與屠蘇酒一樣是正月裏的時令酒,取的是福壽綿延之意,可惜味道不敢恭維。

“正值佳節,此酒方是應景。”唐煜微微一笑說。

“水,快給我水。”唐煌急急忙忙地喚人拿清水來漱口,想要衝掉嘴裏那股可怕的味道。他最討厭川椒,平日裏都不讓禦膳房放到膳食中的

…………

唐煜憋著笑走到唐煌身邊,幫他拍背順氣,還親自從食案上的白釉瓜棱壺裏倒了杯酪漿給他:“清水壓不住椒粒的味道,喝點酸的吧。”

“小孩子才喝這個。”唐煌嘟囔道,俊美的小臉皺成一團。嘴上是這麽說,當雪白的酪漿滑入喉嚨,他的眉毛即刻舒展開來。

唐煜端起兄長的架勢教訓他:“飲酒應適度,你才多大,就如此貪杯。有本事你去母後麵前喝,難為底下人做什麽。”

唐煌氣鼓鼓地瞪著唐煜,他生辰在秋天,才滿十一歲不久,似孩童又似少年,生得唇紅齒白,容貌依稀能看出日後的俊美風流之態,眼下隻能說是個長得漂亮的孩子。唐煜一時手癢,戳了他鼓起的腮幫子一下。

“五哥!”唐煌的右手蠢蠢欲動,很想給他哥哥來一下子。

在弟弟炸毛前,唐煜及時地溜回了自己的座位,優哉地坐下吃菜。嗯,這味八寶雞羹很是鮮美,清燉羊肉滋味濃厚且毫無膻味。

宮中大宴,各項菜品均由禦膳房提前備好,其中樣子貨居多。冬日更是不堪,從禦膳房到宴春殿且得走一段路,煎炒類的菜品送過來就是半溫的了,個別上麵還凝結著一層白生生的油花,看著就讓人倒胃口。不過湯燉類菜品容器下麵多配有保溫的木炭,倒不怕走了味,唐煜就專挑這類菜品吃。

太子唐烽終於從側殿更衣歸來,坐到了唐煜右手邊。

“殿下,我替您斟酒。”一個嬌柔的聲音說。

這聲音有點耳熟啊,唐煜扭頭看去,赫然是他先前在體元殿書房見過的那位戴著南珠手串的小嫂子,今夜她穿了一身鮮亮的銀紅宮裝,格外的嫵媚動人。再看正牌嫂子,太子妃莊嫣端著溫柔賢淑的正室臉注視著他們這邊,隻是嘴角的那一抹笑唐煜怎麽看怎麽覺得滲人。

小嫂子是在示威?唐煜的頭來回擺動。啊,小嫂子這離皇兄也太近了吧,胸脯都快貼上去了。噫,大嫂子開始低頭揉肚子了。

或許是唐煜這兩次扭頭的動作做的太明顯,唐烽的臉僵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對唐煜說:“我想去給父皇母後和諸位妃母敬一輪酒,五弟你去嗎?”

“好啊。”唐煜收回看好戲的眼神,錯後唐烽一步來到慶元帝席位前。見兩個兒子來了,慶元帝戀戀不舍地移開流連在女伎腰肢處的目光。

唐煜執壺,唐烽斟酒。唐烽雙手捧著赤金嵌寶的酒爵,將其舉到胸前:“祝父皇萬壽無疆,祝我大周江山永固。”

“好好好。”慶元帝摸著胡子樂嗬嗬地說。

唐烽又向何皇後敬酒,然後又要敬淩賢妃等幾位妃母,慶元帝攔住了他:“你帶著老五去你安陽姑母那邊敬一圈吧。”

“是。”唐烽和唐煜二人依言而行。

淩賢妃低垂眉眼,輕啜一口杯中的果酒,毫無血色的臉頰染上一抹病態的暈紅。

酒至半酣,趁著殿閣正中表演的兩隊舞女拖著長長的水袖退去,下一波伶人尚未上場的空當,宮妃席位的後半截站起了一個嬌滴滴的美人,說要為慶元帝獻舞一支。

慶元帝答應了,這個頭一開就沒完了。年輕的宮妃們個個精神抖擻,發髻上插戴的珠翠金玉似乎也晶亮了幾分,她們各出奇招,彈琴的彈琴,獻舞的獻舞,將宮內教坊司精心籌備的節目的聲勢都蓋了過去。

場地中央,伴著衛寶林嗚咽的笛聲,慶元帝的新寵簡才人揮筆潑墨,頃刻間一首七言詩呈現於雪浪紙上,宮女取過詩作呈給慶元帝,慶元帝誦讀一遍,大加讚賞,親自為簡才人斟了一杯酒,又從自己的席上挑了兩道菜一並賞與她。

簡才人是個細眉細目的漂亮姑娘,一張俏臉飛紅。她的好姐妹衛寶林麵上工夫修煉得不到家,隱隱露出哀戚之色。坐於慶元帝身側的何皇後將這一幕盡收眼中,眉毛都未動一下。她下首的淩賢妃才從病**爬起來,麵上猶帶病容,正與同樣病歪歪的夏淑妃說話。

皇子席位上,太子唐烽向唐煜打趣道:“五弟,兄弟裏你最長於詩才,不來一首?”

唐煜懶洋洋地說:“我足有半年未作詩了,讓我上去寫說不定還不如這位才人娘娘。”雖然他很懷疑詩是這位才人的娘家找人捉刀寫的。

至於說詩才,就算連著上輩子,眾兄弟間他也不是最擅長這個的。唐煜不禁側目瞥向喝到有些迷糊的唐煌。

唐煌往常被何皇後管著沒什麽機會喝酒,能管住他的兩位兄長離席後,他立刻奪了六哥唐爍食案上的酒壺自斟自飲,敞開懷喝了一通,之後就喝到上頭了。親爹正與愛妾溫情脈脈地對視呢,唐煌突然喝起彩來:“好詩,好詩,當浮一大白。”

兄弟無不側目,太子唐烽扶著額頭,吩咐左右說:“都沒長眼睛嗎,趕緊給七弟上醒酒湯。”

唐煜在邊上偷笑,七弟不愧還是他們兄弟間第一憐香惜玉之人。

夜色已深,乳母懷中的十八公主哈欠連天,頻頻惹來生母韓婕妤擔憂的目光。見此情狀,何皇後對慶元帝輕聲道:“孩子們年紀還小,撐不了太晚,讓他們先回去休息吧。”

韓婕妤投來感激的一瞥。

慶元帝點了點頭,命人撤去殘席。

紫宸殿總管吳質跪請慶元帝移駕萬景樓。牽著何皇後的手,慶元帝帶領眾人一步步登上高台。百餘架煙花依次點燃,轉瞬間,火樹銀花布滿天空,漫天星辰暗淡,讓位於人間霓裳盛景。炮仗聲不絕於耳,殿堂前張掛的花燈在劈啪的響聲中搖曳著——宮中規矩,除夕之夜起就開始賞花燈。

“今年的焰火倒罷了,燈紮得卻不好,內府局辦差一年比一年疏忽了。”江德妃點評道,夏賢妃淡淡地說:“現在不過是‘試賞’,頂好的都留在後頭呢,你等正月十五再看。”

“說起花燈,去年慈恩寺前的鼇山百姓無人不稱頌,都說是是皇恩浩**。”安陽長公主拍掌笑說。

慈恩寺乃慶元帝為早逝的生母祈福所建的佛寺,去年上元節時分,山門附近立起了一座出自宮廷巧匠之手的“鼇山”。

聽著妹妹的恭維,慶元帝得意地捋了捋胡須:“與民同樂而已。”

“母親去年帶我出去玩來著,洛京街上可漂亮了呢。”嘉和縣主崔桐嘰嘰喳喳地將看過的景致講給鮮有出宮機會的唐煙聽,不無炫耀的意思。

“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呢。”唐煙羨慕地說。

我活了兩輩子也沒有見過呢,唐煜在心裏說。

若論節慶景致的華麗恢弘,必是宮中第一,可在禁苑賞玩免不了為各種規矩束縛,不如市井之中熱鬧自在。上一世他出宮建府後年年到宮中領宴,從未在上元節這日到洛京街上遊玩過。

唐煜順著唐煙的話問了表妹崔桐幾句。見有人捧場,崔桐說得更歡快了。

安陽長公主想起心中的盤算,笑著對唐煜說:“煜兒,你是想上元節的時候出宮轉轉嗎?”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已補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