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之外,這隻大雁不是機關,它是被一支幾近透明的箭失射落的,那隻箭當中貫穿了它的身體,又漸漸被它身體裏流出來的鮮血浸紅,箭失的一端穿著一張紅色的紙帖。

紅色紙帖!

二人眼中皆是一亮!這不就是華騮送給靖寒憶的戰帖麽?

鬱天劍俯身欲拔那支箭,水芙蓉阻止道:“不要!天劍,先不要碰它!”

“素菊,這支箭說不定能給我們一些線索,你就不要為這隻大雁傷心難過了,好麽?”鬱天劍以為水芙蓉又在憐憫大雁的生命殞落,嚴肅起來,道。

“不是,天劍,讓我來吧!”水芙蓉擋在鬱天劍麵前,伸手去拾那張紙帖,不料鬱天劍搶先一步,將那紙帖奪了去。“你是擔心這紙帖有毒,是麽?”鬱天劍笑了笑,隻手將紙帖打開,目光迅速的一掃,最後驚愕盡化為他眸中的一點,他肅然道:“落雁塔!”

“什麽落雁塔?天劍,你在說什麽?紙帖上寫了什麽嗎?”水芙蓉也好奇的伸手欲奪紙帖,鬱天劍卻有意躲了開,突將紙帖合上,疑思道:“難道這隻落雁是為了告訴我們,現在靖寒憶已到達落雁塔,但是落雁塔又在什麽地方?”

“是這張紙帖上寫了落雁塔三個字麽?”水芙蓉問。

“不是。”鬱天劍道,“紙帖與華騮給靖寒憶的那張戰帖一樣,也一個字都沒有,但是這張紙帖裏卻隱隱描繪出一座塔的影子,所以,我猜測這隻大雁傳信過來,應該是為了告訴我們,靖寒憶已到了一個叫作落雁塔的地方。”

“可是,天劍,剛才天邊突現了一道彩虹幻影,我好像從彩虹橋上看到了師兄的身影,但並沒有見到有什麽塔呀?”

“素菊,這沙漠之行真是越來越神奇了,不但有海市蜃樓,還有七色彩虹,玲瓏寶塔,我倒十分想見識一下這落雁塔又是怎樣的一番美景?”想想又覺不妙,鬱天劍滿腹愁思起來,“不過,素菊,恐怕這落雁塔又不是什麽好玩的地方?鍾離公子所設的最後一道懸關裏到底有什麽景象,你還記得麽?是不是還有個叫落雁塔的地方?”

水芙蓉搖頭:“鍾離公子所設的最後一道懸關就是地心之城,地心之城裏有被稱之為十八層地獄的十八守閣,素菊還真沒有聽說過什麽落雁塔?”

“沒有聽說過落雁塔,難道是我猜錯了,還是這個地方連鍾離公子都不得而知,是另有其人創建出來的?”

“另有其人?”水芙蓉也一聲驚訝,鬱天劍卻驀地慘叫起來,“天劍,你怎麽了?”水芙蓉跟著一聲驚呼,見他將自己的右手懷抱藏了起來,知其有變,便要搶奪他那隻手過來看看,鬱天劍卻猛地將她推了開,左手緊握著自己的右手手腕滾落在黃沙之中,“天劍,天劍……”水芙蓉急得哭了起來,見他右手刨進了黃沙之中,不停的打滾,直至黃沙淹沒了他的身體。

而他那隻偶爾從黃沙中露出來的右手竟已完全變成了一片漆黑。

有毒!那張紙帖果然有毒!

她看到他的手正在漸漸燒焦而化為煙灰,這是什麽毒?這到底是什麽毒?她哭喊著,追著他不停翻滾的身體,匍匐在了他身上,抱緊他企圖能減輕他的痛苦,拚命的搖晃著他,希望他能忘記痛苦,可是他的慘呼聲越來越大,幾乎要撕裂她的心髒,但是她能為他做什麽?此刻,她到底能為他做什麽?救他,如何才能救他?

“素菊,幫我……幫我把這隻中毒的手砍下來,快幫幫我!”他的聲音帶著哀求,無法承受烈火焚燒的劇痛,他使勁的抓刨著那隻逐漸變黑的手臂,折磨著自己的身體,甚至連她也毫不留情的一掌推了開!

“不,不行……”水芙蓉跟著又爬到了他身上,“我下不了手,天劍,我真的下不了手!”

“我求求你了,素菊,我好難受,真的好難受,幫幫我,快幫幫我,素菊!”

焚心之痛,若不是痛到了極處,他不會慘呼,若不是痛到了極處,他不會求她,若不是痛到了極處,他不會失去理智的一掌擊到她的胸口。

水芙蓉倒在黃沙之中,猛地嘔出一口鮮血,她的餘光裏映出了一道劍光。

飛天劍!如果斬掉他的一隻手,就會減輕他的痛苦,她為什麽還要猶豫?

“天劍,為何要逼我如此?老天爺為何要逼我如此?”淚與血同時流下,她撿起了埋進沙漠之中的飛天劍,向鬱天劍爬了過去,手在劇烈的顫抖,她知道她若還有片刻的遲疑,毒素就會曼延至他的全身,但手刃所愛之人的痛苦又豈是她能承受?

“素菊,求你幫幫我,快……快幫幫我……”

可又如何忍心讓他受此烈火焚燒之痛?水芙蓉終於失聲哭喊了一聲,將那一劍狠狠的斬向了鬱天劍的右手,這一劍下去,他將不能用右手握劍,這一劍下去,他將會是一個廢人了麽?

血與淚的交織,在一聲痛嘯過後,漸漸平息。

他終於安靜下來,可眸中卻透出深深的絕望和陰鬱。

“對不起,天劍,素菊對不起你……”她哭得嘶啞,淚水幹涸了又溢出,滴落在鬱天劍臉上,他卻好似沒有了知覺,隻是睜著一雙似醒非醒的眸子遙望著蒼穹。

那裏有一道曙光,黑夜已過去,白晝的光明即將到來。

可光明真的到來了嗎?

前一刻,他還逗她笑,他還鼓勵她不要害怕,他還能用自己的性命來保護她,可是現在呢?

又聞一聲大雁淒婉的嘯鳴,他們二人已無心理睬,卻就在二人失神呆滯之際,一隻大雁貼著黃沙飛過,竟將那一隻被斬落的已不成形的焦手刁了去。

“回來!回來!”水芙蓉猛回過神,向那隻大雁追了上去,遙望天空,不知何時,大雁已成群,黑壓壓的一片,她又從哪裏去找刁了天劍手臂的那一隻?

“回來,求求你把天劍的手臂還給我,快回來!”她失聲痛哭,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跪倒在沙漠之中,茫然失措。忽聞一女子的聲音笑道:“喲,果然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呀!這麽快,小兩口就心心相印了呀?”

一隻雁落,雙肢上紅衣飄灑,水芙蓉抬起淚眼,望向大雁背上的女子,憤恨道:“又是你!華騮!是你下的毒,對麽?是不是你下的毒?”她連滾帶爬的向那隻背著華騮的大雁靠近,纖細的雙手抓向了那一襲紅衣,“你為什麽要三番五次的害我們,為什麽?”

“我隻不過是做了個試驗,看看我配製的洛水王毒有沒有成功。”華騮得意道,“看來,我得回去慶賀一下了,這試驗果然沒有白費。”

“試驗?你說是你的試驗?”水芙蓉搖頭,眼裏露出深可刻骨的痛恨。

“其實呢,這試驗我本是想選擇歐陽勳的,這也叫以其人之道還自其人之甚嘛!可是我這隻大雁不聽話,非得跑到這裏來,害了我家鬱公子,唉,這麽個大帥哥斷了一條手臂,恐怕以後再也不能用劍,奴家也好生心疼呀!”她故意抹著眼眶裏的淚,斜眼瞥了水芙蓉一眼,就見水芙蓉已哭得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不過,妹妹,你也別太傷心,我看這鬱公子天生傲骨得很,就算右手劍法不成,他還可以練左手劍法呀!就是得花一段時間了。”

“華騮,你到底想說什麽,你是來嘲笑我們的,是麽?”

“這倒不是。我可沒有這番閑功夫專門來嘲笑你們,我是來撿我的白骨的。”她指了指滿地浪藉的白骨,笑道,“這可是我精心準備好的一批貨物,丟在這裏多浪費呀,我得帶回去!”

她鼓了鼓掌,嘴唇裏吹出哨音,滿天的大雁頓時都落了下來,將地上的白骨一根一根的刁了去,水芙蓉見得駭驚,見華騮騎坐在大雁肢膀上還在得意的笑,女子紅衣妖嬈,竟似如同妖鬼,她以殺人為樂,她以別人的痛苦為樂,她還是人麽?

“你怎麽做出這般殘忍的事情,你到底還是不是人?”水芙蓉驀地一聲厲吼。

華騮怔住,大概是未料到這麽一個弱不禁風安安靜靜的的女子竟也會對她大聲吼叫。她也嚴肅起來,道:“幕天宇的影菊君,我勸你還是不要多管閑事,我城主對你二人的性命不是很感興趣,所以,我才仁慈的隻要了鬱天劍的一條手臂,這一條手臂就是警告你們,不要想著去地心之城,該去的人已經去了,若是還想著幫靖寒憶,下一次就不隻是要一條手臂這麽簡單。”

雁聲清鳴,紅衣女駕使著大雁飛向空中,水芙蓉追向大雁哭叫:“你們想要怎麽對付師兄,你們到底在做什麽?”

“你們沒有猜錯,落雁塔的確不是鍾離公子所創造,而是我家城主所創造,落雁塔裏的確有一番美景等著他們,隻是,能活著進去,就不一定能活著出來,所以,我勸你們還是別去的好!”

“好好呆著龍城吧!”華騮的聲音消失在天際,水芙蓉一路追趕,不慎絆了一腳,倒在黃沙裏,她懷中的油紙傘也落了下來,一聲輕顫,油紙傘飄入半空中,緩緩展開,王妃的靈魂在油紙傘下漸漸顯形出來。

“對不起,連累你們二位了。”王妃虛無的手伸向了水芙蓉,水芙蓉抬頭望向她,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你是一個好姑娘,應該和愛自己的人一起幸福。”王妃哀憫的看了躺在黃沙裏的鬱天劍一眼,對水芙蓉柔聲道,“好好照顧他吧!”語落,油紙傘落下,一隻鸞鳳飛向了九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