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青銅麵具仿佛也隨著魔王自信的笑容扭曲起來,魔王的身影仍如泰山般的巋然不動。

他不動,靖寒憶卻也感到無窮無盡的壓力從四周向他擠壓過來,怒濤洶湧般的逼近,又如潮水般的退開,無風,但靖寒憶的一襲青袂卻獵獵飄了起來,宛若被無數鬼手般的陰氣觸摸,靖寒憶感到一陣又一陣的森寒,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是魔王故意對他的挑釁,目的就是想要壓垮他的自信。

越是置身於險境之中,就越是要冷靜,這是他行走江湖以來逐漸形成的素養,於是,他握著劍笑了起來,驚懾天人的眸子裏有更勝於魔王的信心:“一百招的機會麽?你就不怕這一百招之後,你就再也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哈哈……”沒有人還能在魔王的麵前表露出這樣的自信,魔王饒有興趣的盯著他,大笑了起來,“還是一個狂妄的孩子,十分得我歡心呀!好好!我就喜歡你這樣有膽識的孩子,現在就開始吧!我等你出劍!”

魔王沒有動,但靖寒憶不相信他會一直不動,腳步挪開,靖寒憶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準備以八成的功力將第一劍之力發揮出來,魔王鬱紫的瞳芒注視著他手中的劍,仿佛也十分期待看到這一劍之力到底會有多強。

靖寒憶沒有再等待,淩厲的出劍,空氣啵地一聲巨顫,仿佛山巒從中裂開,猛地凸射出萬尺光芒,劍氣化為萬箭之矢,從他手中呼嘯而出,又如同一個巨大的錐形漩渦鑽進了魔王的身體裏,“哢嚓”一聲,魔王的身體被攔腰斬斷,那道黑影也在極亮的劍芒下變得幾近透明而稀溥。

靖寒憶的臉上不自禁的露出喜悅,心中暗自得意,這就是你狂妄自大輕敵的後果。他轉身欲抱起雲婧離開,卻不料,驀地一陣沙啞狂笑如空寂之山上的狼嚎獅吼般轟隆至耳畔,笑聲中隱約又見骷髏幻影,靖寒憶竟然一時控製不住身體而向後跌倒了下去,不覺已撞飛一桌一椅。

撫著胸口的震痛,靖寒憶趕緊握緊了禦月神劍,作為一個劍客,任何時候都不要丟掉手中的劍,他倚著劍身緩緩站起身來,再見魔王時,竟看到那本已被斬成兩段的身體竟然又重合起來。

魔王果然沒有動,但即使他不動,連笑聲都可穿心刺骨!

他竟然不死?這副枯幹朽木般的身軀也不是凡人的身軀!

靖寒憶忽然感到一陣迷茫,劍術再強又如何,殺他一萬次又如何,他還是不死又能怎麽辦?

“孩子,這才發出了一劍呢,就失望啦?”魔王慈悲般的聲音竟也帶著安慰之意,“別泄氣,別泄氣,我等著你下一劍呢!下一劍,你再狠一點,別太溫柔了。”

“噗!”胸口湧出一口腥甜,靖寒憶有些恍惚,站直了身形,怔怔的望著魔王青銅麵具後的兩團鬱紫之火,那火焰也好似能灼燒出多種神情,他仿佛已看到了魔王眼中熱切的期望,等待他下一劍的期望。

刺穿胸口,他不死。攔腰斬斷,他亦不死。那麽,他的命門是否在頭顱上?

靖寒憶再次舉起了閃發著奪目光輝的禦月神劍,真氣宛若旋龍蜿蜒在萬丈劍芒之上,衝破九天,也衝破了暗獄。

這是第二劍!

長虹、銀河、明月、星辰、烈日之芒都聚在了這一劍上,這一劍亦傾貫了他九成之力,厲聲一喝,他將這一劍劈在了魔王的頭顱上,豎著將其切成了兩半,他聽到了仿若枯木炸開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龍卷澎脹開來,收勢不住的氣勁將他的一頭烏發都吹得淩散,無形中好似撞到了什麽東西一樣,他的身體猛地彈開,又一次栽倒在了地上,木箱桌椅在他身下皆成碎沫。

“哈哈……”又是魔王的笑聲,“有趣,有趣,孩子,這一劍不錯!再來,再來!”

靖寒憶胸中氣血翻騰,全身之力已減大半,眼前金星直冒,所見之物一片模糊,他胡亂在身旁亂抓,握住了一截還豎在地上的斷木,倚劍慢慢爬起來,劍不傷人,反而傷了自己。

魔王見他臉色蒼白,吐氣亦有些紊亂,似乎還有些心疼了,柔聲道:“孩子,你沒事吧?”

假仁慈,假悲憫,靖寒憶吐出一口鮮血憤然道:“不用你管,你別得意,還有九十八劍呢!”

九十八劍,我總能找出你的弱點!

“這才兩劍呢,你自己就不行了,九十八劍,你撐得下去嗎?孩子,你別傷了自己性命呀,不然,為父可要心疼死了。”兩團紫焰幾乎要跳出眼眶,好像要證明他對一個孩子有多麽的仁愛。

靖寒憶冷哼了一聲,踉蹌的後退了一步,終於站直身形。

“你不就是想慢慢的將我折磨至死,然後取代我的身體麽?我不會讓你得成!”

“好好,孩子,你先別動氣,九十八劍,我一定不還手,等著你砍,你隻管用力的砍!”

魔王說著,似乎還想來扶穩他,靖寒憶橫劍於胸前,擋住了魔王的腳步,冷喝一聲道:“看招!”

魔王頓住了腳步,似乎為了信守諾言,他一動不動了。

而靖寒憶的第三劍傾注了十層功力,全身的力量都已噴溥而出,這一劍是他竭盡了全力最強的一劍,也是至關重要的一劍,若還是刺不中魔王的命脈,那麽輸的就是他!

所以這一劍,他亦遲疑了良久方才落下,落下之處正是魔王的眉心!

猶如洪荒之流,大浪江濤,這一劍吸呐了天地萬物的力量,鬼神共泣,整個世界都要為之一震,人世間,沒有人能擋住這一劍,神將見之亦要驚容,這一劍刺透魔王的眉心而過,周邊之物皆退飛而開,十字架上的血人兒也滾落了下來,整個臥室狼藉一片。

呼嘯的奪命之聲疾馳而過,臥室裏又恢複平靜。

劍仍在魔王的眉心,青銅麵具裂開,一張骷髏臉露了出來,靖寒憶見之一愕,不禁心悸。

“你的身體怎麽會這樣?你是骷髏王?”靖寒憶駭然的問。

“這是我的身體,不過,他早在七年前就已經死了,屍體腐爛,我的靈魂找不到合適的替身,就隻能繼續拖著這具白骨遊離在人間。”魔王竟將自己的遭遇說出,空洞的眼眶裏還落下了悲痛的淚,兩團紫焰繼續燃燒,也似為了表達他悲傷的神情,“孩子,你現在知道我是多麽渴望有一具完美的軀殼了麽?”

“既然已死,就要進入六道輪回,為什麽不投胎轉世?”靖寒憶也同情的問道。

“我早已不在六道之中,孩子,這天下早已拋棄了我,而我現在理所當然的要奪回這天下,你幫助我吧!我們千年前的恩怨一筆勾銷,現在,我們要做很好的盟友,我請求你接受我,好麽?”

“你想要我的身體?”靖寒憶問,“為什麽不直接附在我的身上?”

“要你自願獻出身體,我的靈魂才能與你的身體融合。”魔王乞求,“孩子,我們合二為一,好麽?然後,這個天下指日可待!”

“原來如此。”魔王的弱點就是這具腐朽的軀殼,而要想奪得他的身體,也必須逼出他的靈魂,讓他自願獻身,所以,魔王不敢殺他,而以這種方式來**他逼迫他麽?靖寒憶笑道:“我的誌不在天下,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你,還是去死吧!”

劍再推進一分,魔王的頭顱亦分為兩半,流轉不息的皓皓光暈宛若銀色海洋般的融進魔王的骷髏頭之中,白骨陡地漲裂而爆炸,枯木般的骨架也散塌下來。

沒有了這具軀殼,你的靈魂又能在何處棲居?

骷髏在他麵前炸成一地齏粉,靖寒憶臉上露出笑容,劍氣如風,掃散一地骨沫,他又來到了雲婧的身旁,剛蹲下身,竟又覺背後一陣陰風如巨掌般的向他拍來,風過四處,臥室裏的所有東西都飛了起來,十字架、血人兒、還有碎爛的桌椅竟都湧成了一團,逐漸形成一個巨大的人影,撐破了臥室之頂。

那“人影”宛若高聳山峰般的俯看著他,陡地發出一陣狂笑,亂塵紛飛,又如萬箭急射向相對渺小如指般的青影。

靖寒憶揮劍掃過周身,劍芒在他手中已發揮到極致,卻仍抵擋不住無處不在的悍厲之氣,魔王一聲尖笑,又以仁慈的口吻柔聲道:“孩子,沒用的,你一門心思的找我的弱點,可是,我沒有弱點呀,沒有那具腐敗的軀殼,我還可以附在其他骷髏上,我還是可以不死的。都告訴你了,你打不過我的,孩子,你就是拚了這條命也打不過我的……”

被狂風大笑逼得身體一陣痙孿,靖寒憶將劍光不停的砍殺在聚成人形的十字架以及血人兒身上,“我不信!我不信!”當激烈的嘶喊變成絕望,靖寒憶也終於力竭而垂劍倒下。

殺氣漫過他的周身,臥室裏一片狼藉之物被風卷起,又覆壓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