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靖寒憶微愕。

那女子道:“我本來以為闖進這裏的人,唯有你的心我很難看透,但是剛才,你已經將你的心語全部告訴了我,所以現在,你的心也已被我完全看透了。”

“你不是蘭魔?”靖寒憶微疑,“你到底是誰?”

“公子本來早已猜中。但因心中永放不下的執念,所以才會誤將我視為蘭魔。”那女子道,“也許公子心裏是十分希望我就是蘭魔的,是麽?”

希望?靖寒憶的心微震了一下,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微小心願,這名女子便能一語道破。

這便是窺心麽?苦之懸關的主人,最擅長於窺心之術!他的心果真已讓她看透?

“洛神?”靖寒憶道,“你便是洛神?”

“愧不敢當。”那女子道,“洛神隻是公子給我的美譽罷了,我的原名叫作,白水仙。”

“白水仙?”靖寒憶詫異,心裏仿佛有另一個聲音在呼喚著這個名字,讓他對這名女子情不自禁的生起了憐惜,“我們之間似乎有一種感應?”靖寒憶喃喃的問。

“感應?”白發女子雙肩微顫,就要回過頭來,卻又仿佛顧及著什麽,終又捧著臉轉了回去,“公子手中可是持有龍心?”

“龍心?”聽到這一個新鮮詞,靖寒憶難免會吃驚,“什麽是龍心?”

“龍心是我家公子所造之物,據說它能吸取人的記憶。”白發女子說著,聲音不由得哽咽起來,她捧著臉慢慢跪倒在了地上,無聲的哭泣,“公子,你所持的龍心一定是我丈夫的記憶。”

“你的丈夫?”靖寒憶問,“是誰?”

白發女子泣聲片刻,終於輕輕的喚出:“昀郎,是我對不起昀郎,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他’是否有遵守我們的約定。”

“江昀郎?”妘婧搶道,“你就是江南第一才子江昀郎的妻子?你居然還沒死?”

那個不男不女的瘋子盜驪不是說已經殺了她麽?

想不到苦之懸關中的主人“綠耳”居然就是十年前與江南第一才子江昀郎攜手共創江湖傳奇的白水仙,鍾離風俊身邊的第一名才女,豔震江湖的“洛神仙子”,白水仙?

“不!”白發女子驀地打斷,“我不是,我不配做他的妻子。我不配,如若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被困在這裏,我好想再見見他!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好想。”

原來,這名女子才是洛神之舞畫卷上的“洛神”,才子佳人,並蒂連理,本是一段佳話,卻最終隻鬧得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這其中到底誰錯誰對?又有誰知道真相呢?

如果這名女子真是背叛了自己的丈夫而嫁給了別人,她為何又會在此受苦?又為何會為過去的事愧責而痛哭?

這其中到底有什麽曲折?

一襲白發猶如銀河瀉水,分拂而開,幾乎將她嫋娜的身段全部罩住。那白發一直鋪就到地上,白蓮一般的盛放而開,將匍匐在地的女子襯得如同嬌花心蕊。

不知為何,靖寒憶看著這個抱頭痛哭的女子,心中不由自主的湧起了一陣心痛與憐惜,一種莫名的悸動令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去抱緊這個傷心流淚的女子。

然,他邁出去的腳步立刻頓住,因為他知道,這種感覺一定是來自於另一個靈魂的呼喚與情愫。

龍心?

靖寒憶將那枚紅色的“桃心”遞到白發女子眼前,道:“姑娘所說的龍心,是不是這個東西?”

白發女子霍然抬頭,臉慢慢的側向了那枚桃心,就在這時,妘婧突地發出了一聲驚呼:“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此時,連靖寒憶都禁不住悚然動容,因為他實在沒有想到七年前豔名遠播的洛神仙子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副麵容。你無法確認這是一張人的臉,因為除了如蓮一般的輪廓外,你根本看不清她的五官,或者說,你無法去正視她的五官。

她的肌膚已經完全被毀壞,就好像被無數利刀劃過一樣,那張臉上布滿了錯綜複雜的醜陋疤痕,看上去極為猙獰可怖,嘴唇蒼白而幹燥,仿佛枯萎的花瓣,而她的眼睛竟然也是死魚一般,空洞無光,最為可怕的是她眼眶裏流出來的淚居然是紅色。

也許那不應該稱之為淚,而是,血!

“公子,嚇到你了吧?”她竟然還微微笑起來,一張醜陋無比的的臉顯得更加慘不忍睹,而她清潤的聲音裏卻是透著無比的淒愴,知道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容貌,她便不再回避靖寒憶的目光,伸手挽了一把白發,拂過自己的臉,那白發便將她的臉完全遮住。

“姑娘為什麽會被毀了容?”靖寒憶心生痛惜,忍不住問道。

白發女子淡然笑著,卻不準備回答,她用那雙空洞的眼睛“看”向了前方。

這是謎宮的中心,雖然也是四壁光亮的圍牆,偶一處開了一扇窗,便有明光如水般照射進來,令這空闊的宮房尤其的寬敞明亮,此處並不見有樹,卻是桃瓣落芬芳,靖寒憶忍不住好奇,這些桃瓣是從何處而來,難不成受了這洛神之舞的吸引,連桃花都被迷惑,紛湧前來盡作陪襯。

而白發女子所“看”的前方,更是空無一物,隻是那牆上的一角卻是分外的明亮,似乎那裏鑲了一塊神秘的明鏡,反射著宛若日月一般的光芒,突一陣鈴聲傳來,如泣如訴,詭異陰魅,仿佛來自地獄的招魂之音。

“勾魂玄鈴?”靖寒憶驚歎,他記得當他剛踏進武林客棧之時,便是受到了這詭譎鈴聲的吸引而找到了怡瀟樓,也就是在那裏,他遇到了一批受魔性控製的蠱人,那其中還包括冉鏡雪。與那些蠱人交戰的過程之中,他終於發現了他們的缺點,那就是——

這些蠱人都受了鈴聲的控製。

於是,他不惜以自己的鮮血為武器將那些蠱人的耳膜擊碎,致使他們無法聽辨鈴聲,可是他沒有想到,當那些人失去魔性控製之時,卻無法承受蠱蟲的折磨而相互自殘身亡。

唯一例外的是,對於冉鏡雪,他卻沒有下得了手,而是以內力吸掉了她身上一半的蠱毒,讓還未完全變成蠱人的她脫離了魔性的控製。

他曾聽師傅說過有關苗疆練製蠱人的種種傳說,其中就有一種方法便是以鈴聲控製蠱人的心神,而這種鈴聲,被稱之為“勾魂玄鈴”。

“原來公子也聽說過勾魂玄鈴。”白發女子蘊藉的一笑,身形嫋嫋站了起來。她站起來的時候,那些落了她滿身的桃花似乎仍不願落下,也紛紛的飄了上來。

“想不到姑娘你也會使用蠱毒控製人的這種邪術。”靖寒憶聲音陡然冷了下去。

“蠱毒?邪術?”白發女子苦笑了一聲,忽歎道,“公子,你相信人死後會有魂靈麽?”她說著,人已向前方一步一步的走去,長如龍的白發突地揚起,將無數的桃瓣卷入空中,那些桃瓣自靖寒憶頭頂上空如雨落下,淋了他一身嫣然桃色,靖寒憶惟恐這些桃瓣有毒,便以真氣將其震開,白發女子行動起來的身姿如弱柳拂風,那頭白發在空中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她的聲音又如同從空穀裏傳來一般,“你相信,煉獄之苦就真的能夠贖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