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頭白發攬到身前,白水仙低頭苦笑:“看來我的時間的確也不多了,難怪我會覺得自己離昀郎和小翼他們越來越遠。”蒼白**的纖手伸向夜空,卻隻觸到了一縷從指間飄過的塵灰,白發女子的聲音低喃,“就連我放飛的花燈也無法收聽到他們的聲音。難道真是……”

公子,難道真是你毀約了麽?為什麽我已經感覺不到我兒翼的存在了?

星月朗空,空寂而遼闊,匹練銀光綴墨畫,深潭秋水凝眼瞳。白發女子漆黑的眼睛裏竟也滲出了晶瑩的淚水,那淚仿佛星辰墜落在她眼中的靈魂,玉碎般的淒美。雖然容貌盡毀,但那樣娟秀而孤獨的輪廓卻仍獨具魅力,令人驚心動魄。

這同一片夜空下,有多少靈魂掙紮著去往彼岸投生,又有多少人孤寂的翹首仰望,還有多少人將最珍貴的一切遺忘。

靖寒憶望著那兩隻被白水仙放飛到夜空裏的燈籠,看著它們逐漸化為空中的一點星辰,心中無法控製的騰湧起了一陣感傷:原來那每一隻燈籠都寄托了這女子的相思之苦與希望,於黑暗中靜靜的守望,她居然能忍受那樣漫漫長夜的孤寂與折磨,隻為默默的給所愛的人送去祝福,這是怎樣的一種意念與毅力,讓她一直支撐到現在?

多少年了,自夜蘭山莊被“她”滅門之後,他四處漂泊,碾轉於腥風血雨的江湖之中,一顆心早已在痛苦磨礪中死去,他習慣了做一個冷漠的看客,看到無數生命的死去,心卻再也不會為他們顫動。

而此時此刻,他居然又聽到了自己心痛的聲音。是自己埋藏的不夠深麽?還是自己的內心已不知不覺被另一個靈魂所感化。

靖寒憶取出那一枚桃心,遞到白水仙手中,道:“白姑娘,活下去便是希望。既然這枚龍心是你丈夫的記憶,那麽應該物歸原主。或許白姑娘可以用這枚龍心找到你的丈夫和孩子,一家人團聚,重新開始生活。”

白水仙緩緩的轉過頭來,接過靖寒憶手中的桃心,將其捧在胸口,仿佛回憶起了什麽,她的臉上漸漸展開了一絲陶醉般的微笑。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靜靜的沉吟,她含笑生暈,“那是我第一次與昀郎見麵的時候呀!江南的雨,很美……”

水墨山水,煙雨朦朧,湖上綠漪,連波而開,一小舟無槳劃來,舟上少年足點清波,白衣飄起,猶如羽鶴展翅,飛上樓閣亭台。清晨出遊,沒想會遇到一場春綿細雨,少年索性躲進了亭閣之中,避雨的同時,也能欣賞這江南的煙色美景。

忽來興致,他以劍為筆,在亭閣木階之上作起了畫,生動以劍之舞,靈異以劍之魂,他劍落之處,或深或淺,手法自然,取之青山碧水、壯麗空濛之意境。素聞王維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而他這一劍一畫,瀟灑流暢,渾然天成,仿佛整個江南風光都縮成了他劍下的畫境,大有勝卻先人詩聖畫仙之舉,若有哪一位看客身臨其境,必以為到了蓬萊仙境之中。

畫成,劍收,少年劍眉舒展,唇角揚笑,不覺耳邊有女子清脆的歌聲傳來,歌聲有如百靈,婉轉而輕快,回望亭台之上,竟發現亭台之上不知何時站了一名綠衣少女,女子煙眉黛翠,秋水明眸,玲瓏瓊鼻,櫻唇皓齒,嫣然淺笑時如月照秋霜,霞映澄塘,清麗出塵如同畫中走出來的洛神仙子。

嫻靜時若姣花照水,行動時似弱柳拂風,少女暫停了歌喉,款款走向少年,如削蔥根般的手指點向了地上剛剛才大功告成的畫境,嬌笑道:“雨過山前白鷺飛,春水連波寒煙翠,楊柳依依,荷凝珠淚,引行人流漣忘返心自醉……”將畫中各個意境一一點到時,少女臉上有了百花傾芳的笑容,“公子的畫可謂詩情與意境相融,畫中有詩,其意之廣,其情之深呀!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今日得以見到如此空前絕後的山水名畫。”

少年一時驚訝於這年紀輕輕的女子竟能將他畫中的意境一一品賞出來,感念遇知己,不免對這少女生起了喜愛之情,他禮貌道:“過獎,不知道姑娘是何時來此?”

“我?”少女掩口嬌笑,眼睫撲扇撲扇,一副猶為調皮的樣子,“公子太認真於作畫,所以忽視了小女子的存在啦,其實小女子一直都在公子身後看著呢!”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哦了一聲,不知如何接話,不料少女突然驚乍一聲,指了指他身後,神色似乎非常焦急:“公子,如果那些人問你,有沒有見過我,一定要說沒有哦,唉呀!來不及了,我先走了……”說完,她竟“撲通”一下紮進了水裏。“姑娘——”少年見之大驚,眼見湖心一處浪花逐漸平息,剛欲跳水,卻聞幾個戎裝打扮的官兵喚他道:“喂,小子,過來,有話問你!”

少年回頭,就見一副畫像展現在了他眼前,那畫中之人正是那少女。“有沒有見過這個女子?”

少年微微怔了一下,回答:“沒有。”

“朝庭以千金懸賞這個女子,若公子見過她,請勿必通報官府。”

“是。”少年點頭,目送官兵離去,忍不住問道,“朝庭為什麽要抓這位姑娘?”

“她是南唐送來吳越國和親的公主,在投宿客棧的時候卻不幸被人擄走,現在官府到處派人找她。”官兵的語氣有些無奈,目光犀利的盯在少年的臉上,“事關兩國結盟之大事,如果公子見到了這位女子,還請據實相告。”

“時間很緊迫麽?”少年有些擔憂的問。

“三日之期,我們必須將她送到吳越王府中。否則南唐與吳越國打起仗來,受苦的可是你們這些老百姓。”官兵滿口的埋怨,似乎篤定了少年知道南唐公主的行蹤。

少年猶豫,想到那女子還淹在水中,不免心急,就幹脆了斷的對官兵道:“我的確沒有見過這女子,若他日有幸見到,一定上報官府。”

“好,那就有勞公子了。”官兵失望的離開,少年急忙跳入了水中,將少女拉上了岸。但見女子雙目緊閉,似乎因潛水時間過長已窒息,“姑娘,姑娘……”少年驚憂,立刻按住少女的腹部,吻向她的櫻唇,欲將她口中的水吸出,不料一個巴掌打到了他的臉上,就見醒過來的少女圓睜著雙目怒視著他,“你幹嘛吻我?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麽?”

“我。”少年訝口無語,隻得賠禮道歉,“對不起,姑娘。”

“一句對不起就完了嗎?”少女嗔喋。

“那要如何?”少年又羞又無奈,因為他實在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我的初吻都給你了,你當然要對我負責嘍!”少女振振有詞。

“負責?”少年萬沒料到這女子會突然迸出這樣的一句話來,竟有些驚惶失措,“要怎麽負責?”話音剛落,少女便將一張臉湊了過來:“負責的意思就是你要娶我。”

“娶你?”少年瞧著少女一臉俏皮的笑容,更是大驚失措,“可你是南唐送給吳越王和親的公主,我怎麽能夠娶你?”

“哦。”少女一臉失望的鄙夷,“原來是怕娶了我掉腦袋呀?”

“不是,姑娘,和親之事關係到兩國結盟。姑娘豈能如此任性而逃婚呢?”

“誰說我要逃婚。”少女不悅,“吳越王不過是想要個美貌的王妃,我給他一個不就行了麽?”說著,她又將櫻桃小嘴湊到少年耳邊道,“你不用怕啦!我早就給吳越王安排了一個王妃,那女人姿色不俗,他一定會喜歡的,你就放心大膽的娶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