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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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姑帶著人馬走在回城寨的黃土路上。馬背上的刀客看著好威風,明晃晃的大馬刀,係著紅纓子。他們的身後有一條長麻繩,拴著抓來的人質,一二十個人捆成一大串,全是男的。她望著快要落山的太陽,心裏默默計算著雷泰的行程,她估計此時雷泰應該回到山神廟了。這次出山辦事很順利,但她一直有一種隱隱不安的感覺,仿佛自己是置身於懸崖峭壁的頂端。
雷泰走的那天,當初曾被她綁了快票的那個柳掌櫃的兒媳婦就一狀告到了她的這裏。原來,那小媳婦是嫁給磨頭寨柳家二兒子的,才過門,公公就死了,家裏的田地被大哥欺負兄弟的萎縮木訥,幹脆不打招呼就一個人全部獨占了。兩口子雖然膽小,但還是要吃飯的,為了生活,丈夫就想做佃戶養家糊口。村裏最大的地主是丈夫的哥哥,做佃戶自然就要去他家,可這位為富不仁的嫡親大哥寡情薄義、平白無故地占了整個家業倒也罷了,此時竟然還不允許自己的兄弟雇種自己家的地,反而把欲強行雇種的親兄弟胖揍一頓!
二兄弟帶傷爬回家中,再老實的人也有個心性,他左思右想的怎麽也想不通自己咋就不能種自己家的田地,而且還是向自己的大哥雇種。就這麽成天的長籲短歎,使勁地鑽牛角尖,不出一個月,一個老實人就活活地給憋死在了**。事情還沒有結束,這小寡婦的哭聲才驟然響起,大哥帶著一族的人登門,身後平日老死不相往來的遠房親戚紛紛出現,都嚷嚷著要給這苦命的人操辦喪事。這麽大張旗鼓地、不由分說的一辦,留駐下來的大批人馬整整大吃大喝了起來,最終直到把這一戶人家薄薄的家當吃完為止,這就是河南最惡劣的民風民俗——吃絕戶。
小媳婦怎麽也想不通這是個什麽道理,幹脆一咬牙,惡從膽邊生,一個狀告到了曾經許諾會保護她的冰姑這裏。姑奶奶一聽,拍案而起,帶著人馬直奔磨頭寨殺來。
隊伍在磨頭寨下紮營,然後發出通牒:限三天,開寨門,交出柳老大一家五口,主動拿糧送錢,大隊人馬就收刀繞村走人;不然,殺進村去血洗一場,連一隻雞都不放過。
當時寨子村人拒絕了刀客的最後通牒,並且打算依靠剛築好的寨牆堅守。不料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次遇到的刀客是有慶專門為冰姑訓練出來的一批凶悍亡命之徒!刀客們攻打磨頭寨雖然傷亡不少,卻沒有費多大的功夫。
殺進寨門的刀客由於磨頭寨的抵抗和自己兄弟的傷亡,群情激憤,大開殺戒。領頭抵抗的本村紅槍會首領被鍘,身斷三截;全村370名村民被殺,柳家長子一門5口老少,被拖到自己兄弟的墓前,跪成一溜,被刀客砍了人頭,擺成“十”字形作為祭奠。臨走放了一把大火,燒了整個寨子,還大張旗鼓地捆走了一串人質。
冰姑越是尋思,越是覺得心裏空****的,她決定單騎上大嶺峰去看看雷泰。她低聲吩咐帶隊的嘍羅幾句,讓他將人馬和財物押回山寨後,就自帶一彪人馬來大嶺峰和自己相會,中途不得耽誤。
一溜煙塵從遠處馳騁而來,冰姑勒馬停下。
“當家的,俺家陶二寨主正四處尋你,說有事和你商量,請當家的和小的一同上路可好?”來人一臉天生的笑紋,口齒伶俐得當。
“俺正要去大嶺峰山神廟,你回去告訴俺陶二哥,就說有急事商量,那就請他一路來遇俺,如果不急,俺不幾天就回城寨,到時再說不遲。”
“這……請不到姑奶奶,小的回去不好交差啊!“
“滾!”冰姑心裏煩悶,不再說話,順手賞了來人一鞭子,自己縱馬馳出,直奔大嶺峰而去。
夜色漸深,冰姑見路的頂端出現了燈火。她尋思著,今夜再趕路,縱然人受得了,馬匹可是再也支撐不了的了,隻好將就著在這附近找一戶老實人家胡亂歇上一夜,明天一早再趕路,黃昏時,一定是能上得大嶺峰的。
真想得出神,黑黝黝的路邊突然冒出兩個人來,默不做聲地攔住了去路。
“誰?幹什麽的?”
“喲,還是個小娘們!爺們是刀客,小娘們還不乖乖的下馬來,就跟爺們回去做壓寨夫人如何?”
冰姑嗤的一聲笑出聲來,她揚身下馬,鬆開手上的馬韁繩,馬塔塔的獨自向前走出去。冰姑不動聲色的立在原地,兩個攔路的蟊賊見如此輕易地就得手了,得意地嗬嗬笑著撲了上來。冰姑款款後退幾步,看清人影的來勢,神速般從腰裏拔出雙槍,左右開弓兩槍,兩個蟊賊就稀裏糊塗地像兩袋土豆頹然倒地,一命嗚呼。
這時,村子裏的狗聲叫成一片,緊接著鑼聲也敲響了。不一會兒,,村子裏火光洞明,人影幢幢,提防刀客攻村破寨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冰姑見悄無聲息地摸進村子裏找個地方休息的可能性沒有了,她低聲罵了一句,騎上馬,遠遠地繞了一個彎,另覓他路而走。
冰姑槍殺攔路蟊賊的時候,寧老七正一臉油汗的趴在賭桌上,全神貫注的盯著手裏的牌九,他麵前的銀元堆的滿滿的一堆,閃動著令人眼紅的微光。
投身於鎮嵩軍的寧老七除了賀榮光的那一頓馬鞭子的恥辱,讓他沒齒難忘外,真可謂如魚得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一帆風順。那日,挨了一頓馬鞭子後,寧老七趴在**喝了幾天的稀粥,終於明白自己還是需要有一定的實力,才能不受人的欺負。傷一好些,他馬上用回家祭祖的名義,請假星夜奔回豫西當年舊地,四處召集以前的手下。
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般的及時,一切都逗得恰到好處,而那班群龍無首的小刀客時值處於淒惶無依的狀態,聽得此中消息,歡呼雀躍般迎接自己的老架杆歸來,一時間風應景從,寧老七連人帶裝備的弄回來了兩千多號人馬,官升一級半級,擔了個副團長。加上他花錢如流水,四處地拉著各級官長,走馬燈似地請客吃飯逛窯子,聽說,當個正團長是指日可待的,另外,當年慧眼識英雄的那個師長,現在的二十七軍軍長,也在一次飯飽酒足中許諾將立馬提拔寧老七到他的麾下做一個旅長。好運來了,那時無可阻擋的,樂得寧老七近日來印堂發光,滿麵紅光。
寧老七又是從哪裏弄出的錢財?莫非他家地裏就天生的會一股水的往外冒銀元不成?莫說寧老七當年窮極無聊才做了刀客,就是如今,當年的祖傳的那一間破家也早成了一堆黃土篷蒿。那如流水一樣的錢財,又是從何而來呢?原來,鎮嵩軍官兵有一身軍裝做掩護,私販煙土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因此個個人富的流油。寧老七上得戰陣,不會打仗,隻會搶人,那是天生的本事,而走私煙土這種小兒科,那是當刀客時曾經鬼鬼祟祟作過的,現在虎皮一披,那更是如虎添翼,做得熟門熟路,不亦樂乎!
開始,寧老七也沒有本錢做大買賣和賭博的,可這個人有個好處,就是聰明機警,善於與時俱進的見縫插針,廣開財源。他先從支場子,打下手,抽份子做起,不到一年,竟然積攢下好幾百塊現大洋。他用這些錢買了大煙土,請了假直奔洛陽,賣了煙土自己的本錢轉眼翻了幾番。然後開始做莊家,開賭擋。不同的是寧老七上賭場有如神助,每賭必贏,所以每當他當值的時候,都會有很多同僚排隊替他值勤,以便讓他能上賭場賺錢,自己可以抽個份子。
等有了錢,接下來就是吃喝嫖賭。軍中賭風甚烈,他從當營長起,每日例行公事就是召集手下連長聚賭,大呼小叫,直賭得整個軍營人人臉紅筋漲,樂而忘食。賭場上的寧老七本大利大,人氣攀升,一時錢歸大處,大有打遍天下無敵手之態。
現在的他當然是不再走私煙土了,而是放債,提供資金給那些無本的人去做走私生意,自己每月按時收錢。就這樣集軍官、銀行家、賭場老板、趟將大架杆各種實力人物的身份於一身,寧老七端的是猛虎出柙,大吃四方。
今日裏賭的正是開心的時候,一個士兵悄無聲息地走到他的身後,湊在他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寧老七一怔,拍的一聲把牌九拍在桌上,粗聲粗氣地吼道:“***!是真的嗎?”
“報告團長,是真的,來報告的人說,那個人不敢放鬆敵情,已經一路的跟下去了,請團長迅速派兵增援!”士兵知道寧老七隻要聽到副團長三個字,就是一嘴巴抽來,如果聽到你叫他團長,就是他在如何的氣惱之中,那迎麵飛來的一塊銀元是不會少的。果不其然,寧老七哈哈一笑,順手從上抓了三個銀元就丟了過來,士兵連忙俯下身子在地上飛快地撿起來,塞進口袋裏,又立正站好。
“看老子去扒了他的皮!***,歪眼這雜種的消息準確嗎?再哄老子,老子也扒了他的皮!”寧老七摸著下巴嘀咕了幾句,終於作出了決定。他一劃拉手掌,把身前的銀元弄得滿桌都是,說:“老子今天高興,大家就把這些錢拿去分了玩女人去吧!***,一連長,你給我派一個排的弟兄,今晚連夜跟我出去一趟!”
一連長一邊忙著往懷裏摟錢,一邊順口問道:“團長,您要去哪裏?不如叫幾個兄弟替你跑腿一趟算了。”
“老子去剿匪!”
“打刀客?賀團長一個團一去就全沒了,你老人家就別冒險了吧?”??一連長一聽,驚得臉色都不知變成什麽顏色了。
“老子就是去抓一個人,你***,你就那個熊樣!老子當年就是刀客,怕個球!”寧老七對賀榮光又怕又恨的瘡疤無意中被人揭了一下,他不禁惱怒萬分地發起火來。
一連長猛然發現自己失口,不敢再吭聲,撿起桌上的最後一個銅毫,低頭衝了出去。亂哄哄的慌亂了一個時辰,隊伍才在夜色中裝備齊整。一連長向寧老七告假,說自己的女人在家肚子疼,無法隨軍出征。寧老七罵了聲***,就你事情多。然後氣衝衝的騎著高頭大馬帶著一個排的人馬走出軍營。
“口令?”哨兵在黑暗深處大聲喝道。
“**!”寧老七一口濃痰向發出聲音的地方吐去。
哨兵見是這個混世魔王,連忙跑出哨位,來到寧老七的馬前,獻媚地問道:“原來是寧團長的大架啊,不知團長深夜帶兵去哪裏?”
“老子去剿匪!給老子滾遠點!”寧老七趾高氣揚地說道,一揚手,一塊銀元順手丟出。
待哨兵在暗夜的泥地裏摸到那塊銀元時,寧老七的隊伍已經走入夜色深處。哨兵向著人馬遠去的方向,狠狠地呸了一聲,罵道:“剿匪?你祖宗是土匪,你也是土匪,你剿你媽的匪!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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