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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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泰先是在城中找了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落腳點，安頓好眾人。直到夜色降臨，他才趁著夜色獨自摸進趙懷福的酒樓。
才走進酒樓，就遇上了一身小二打扮的張有祿。有祿強忍著驚喜，象招呼一個熟客似的，漫不經心的把雷泰引到後院，進入一間大屋裏。不一會兒，趙懷福、李安和鐵膽就閃身撲了進來。兄弟突然見麵，相聚一堂，卻突然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就那麽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的嗬嗬傻笑。好一會兒，雷泰嗬嗬笑道：“這是怎麽了？都傻了？”
“大哥……”趙懷福眼框有些濕潤，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就停住了。
李安機靈，在一旁見狀忙插話道：“大哥，這間是懷福準備好給你的房間，你看好不好？”
雷泰放眼四顧，隻見屋內有檀杉木的雕花木椅、寬大的大理石書桌、精製的茶具花瓶擺設的格局整齊，纖塵不染。迎麵的牆壁上懸著一幅水墨猛虎下山圖，栩栩如生，氣勢實頗為雄壯。他轉眼再看條幅，忍不住就笑了，條幅上寫的是：牧野鷹揚，百世勳名才半紀；洛陽虎視，八方風雨會中州.。
“懷福，你怎麽把威風八麵的孚威上將軍的壽聯給弄到這裏來了？不倫不類！”雷泰笑嗬嗬地罵道。
“不會吧？那天我請那人寫一幅中堂，他問我些什麽，我說寫個西北退隱將軍的，要寫得有些氣勢才好。他先說了一句黃沙百戰穿金甲什麽的，我一聽就覺得不好，我說金甲都磨穿了，看來也沒有什麽富貴氣！我說你再好好想想，弄一個整個河南誰也比不上氣勢的，反正我有的是錢，決不會虧了你的。他聽了微微一笑，說掌櫃的你別急，我這就給你琢磨一個最好的，就是要的價錢高些。我問他要多少？他說起碼也要五十個大洋。我說，行，隻要能配得上我大哥，再加十個大洋也行！他哼啊哼的，最後一提筆就寫了這一副對子。我一看又是老鷹飛，又是老虎視的，我就覺得好，我給了他六十個大洋，他也答應我不再寫給別人的，難道他又把它寫給了玉帥吳秀才，還是倒抄人家的壽聯來糊弄我不成？”
大家聽了一齊拍掌嗬嗬大笑。雷泰搖搖頭，說：“懷福，當大掌櫃了，光有錢還是不行，你一個睜眼瞎子，以後這種苦頭有你吃的！”
雷泰再看對麵的牆上，見還有初初寫成的一聯，寫的是：借我三千虎賁，複我浩**中華。聯語豪邁大氣，剛烈威猛，字體墨跡粗拙，框架有力，結構如刀戟交叉。他在正中的木椅上坐下，端過青瓷茶杯，慢慢地飲了一口茶，說：“這一幅好啊，是鐵膽寫的嗎？”
賀榮光點點頭，說：“這幾天靜心讀書看報，才發現自己以前眼界狹小，一門心思的想在內地剿匪成就軍功，全然忘記了九一八就殺進來的那幫倭寇，至今依然大搖大擺的盤踞在東北。寇仇占我河山，我們兀自內戰不休，每每思及此事，都如芒刺在背，夜不成寐！昨夜燈下，酒至半酣，看了這房中的那副對聯，回想白天報紙上的另一則介紹玉帥的消息，心有所感，就寫了這副對聯。”
“哦，什麽事？”
“是那年直奉大戰打得不可開交，咱們在北京政變中給了玉帥背後一擊，把他搞得窘迫不堪的事。據說那天，玉帥正在軍前召開軍事會議，副官送來一電，電報告訴他咱們馮玉祥大帥帶兵正在向他的指揮部猛撲過來。那玉帥看完，滿麵紅光，刷刷撕成幾片，道：好，援軍今晚就到，各路準備總攻！會一散，就帶上八百衛隊穿山越嶺，南遁了。國民軍摸到了屁股上還能如此從容，可謂統帥風度不讓三國陸遜。玉帥乘坐鐵甲列車連夜南撤，他可不認為自己是走麥城，他知道北京這好地方必定是一山難容二虎，何況是一群呢。玉帥鎮定自若的退到了雞公山。這雞公山風光秀麗，山林幽靜，正好修養。玉帥在這裏閉門讀書，還寫了一塊匾額‘小桃源’。報紙上說，玉帥自撰一聯雲：得意時清白乃心，不怕死，不積金錢，飲酒賦詩，猶是書生本色；失敗後倔強到底，不出洋，不入租界，灌園抱甕，真個解甲歸田。我心裏不以為然，我認為值此內憂外患之際，玉帥不應該隻是看書、做詩，而是應該充分利用他的影響力，召集北洋舊部東山再起，外抗強仇，內統天下，那才是將軍功業！”
“嗬嗬，兄弟憂國憂民，思想倒是大有長進，隻怕看問題還是一廂情願了些。玉帥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修身養性也許還能頤養天年，如果他稍有風吹草動，咱們的蔣總司令會容得他在臥榻旁酣睡？你不信？他日有暇，你如果遇上玉帥，你可以當麵問問他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一定要見見這個曾經虎視洛陽的玉帥的。”賀榮光許願般地說道。後來，賀榮光終其一生都沒有見到過那位大名鼎鼎吳佩孚，但在抗戰期間，他倒是曾經率軍殺上雞公山，同時順手端了日軍醫院和後勤部隊，**虐殺日本女兵和慰安婦數百名，把這個美麗清靜的小桃源變成了不亞於魯山剿匪時的修羅場，給大日本軍隊的征戰史上永遠地烙下了這個有名的傷心地印記。
雷泰轉頭望望身邊笑眯眯聽得出神的趙懷福、李安和張有祿，不禁眉頭一皺，說：“汪有六和王大栓是回家務農了，懷福，唐二和段祥又哪裏去了？”
趙懷福抓抓頭，麵紅如碳，鼻梁上開始有汗珠沁出，卻怎麽也說不出話來。雷泰眼神一緊，說：“到底出什麽事了？是不是你虧待了弟兄，把人逼走了？說！”
趙懷福渾身一抖，臉色轉白依然沒有開口。雷泰怒極，站起身來。賀榮光失口而笑，忙在一旁拉住他的手說：“大哥不要氣惱，懷福向段祥和唐二發過誓，說過不告訴你的。嗬嗬，我也是來到這裏聽有祿悄悄告訴我的。他們沒事，就是不喜歡過天平日子，一心要去投軍打仗，又怕你罵，索性自己悄悄地跑了，臨走還耍了個心眼，擠兌著懷福發了一個絕子絕孫的毒誓。他們是怕懷福去通知你，被你追回來呢。這不，大掌櫃的又怕你惱怒，又怕絕子絕孫，可憋壞了吧？嗬嗬！”
雷泰聞言啼笑皆非，說道：“這班混小子，盡欺負老實人。嗬嗬，懷福嚇壞了？”
趙懷福這時才吐了一口長氣，說：“大哥，我沒有把人帶好，你就罵我吧，我不想瞞你的，隻是唐二叫我發的毒誓太刁了，連我死去多少年的祖宗也不放過，叫我開不了口啊。”
“鐵膽，他們去投誰去了？”雷泰一笑，拍拍懷福的肩膀，轉問賀榮光道。
“前陣子，這裏來了一批賣皮貨的北方客商，就在這酒樓裏喝酒吃飯時，說起吉鴻昌將軍已經從國外考察回來了，並且在張家口組成察綏民眾抗日同盟軍，任同盟軍第二軍軍長、北路前敵總指揮，建立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率部向察北日偽軍進擊，連克察北康保、寶昌、沽源及塞外重鎮多倫，將日軍驅出察境。哥幾個聽了，激動的幾天幾夜坐立不安，段祥和唐二幹脆就約好一起去投奔吉鴻昌將軍。”
聽說自己最敬重的吉鴻昌將軍已從海外歸來，並且依然威風凜凜的征戰沙場，雷泰抑製不住內心深處的激動，大步地在屋裏來回走動，高聲問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不告訴我？”
賀榮光一笑，說：“那些客商說的都是年前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大軍現在駐紮在哪裏？”
“是啊。我也叮囑段祥和唐二，一有準確的消息，一定會飛快地傳回來的。我想那時再告訴大哥也不遲。”趙懷福在一邊也說道。
雷泰想想也是道理，不再問下去。他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他說：“鐵膽，我替你弄了個寶貝東西。明天你就可以帶上它去活動你的門路去了。保準你馬到功成！”
自從雷泰進門後，賀榮光一直就想問這件事，但苦於沒有機會開口，不好問出來，現在終於聽到準確的信息了。他不禁又驚又喜，聲音微顫的說：“真的？”
“嗬嗬，自己兄弟，哄你幹啥！這東西別說你，就是我做夢也沒想到世間就會有如此奇妙的寶貝！”
賀榮光聽了，躬身說道：“大哥再造之恩，鐵膽不知如何報答？”
雷泰肅容說道：“兄弟此番從軍，如遇寇仇外患，當披肝瀝膽、無畏犧牲！如是鬩牆煮豆，何敢言功？如此一來，就不枉你我兄弟情深了！”
賀榮光深沉的說：“鐵膽謹受大哥教誨，永銘在心！”
兄弟兩相對一揖，殊不知竟成永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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