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下了很久,直到入夜才停,久惑剛回客棧就讓柳絮修書給丁雲,要丁雲安排定花宮的人在錦都做接應。
屋子裏點了燈,在一旁伺候的無雨見久惑用手支撐著腦袋,打起了瞌睡,她拿來一件外衣小心翼翼地要給久惑披上時,久惑醒了,她雙眼朦朧地看著無雨,無意地說了句,“琪兒,你去休息吧。”
在久惑身邊服侍這麽久,無雨第一次聽到久惑喊錯她的名字,她側著頭低聲回道:“夫人,奴婢不是琪兒。”
無雨的話讓久惑一下子清醒過來,她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說:“無雨,很晚了,明日一早我們還得趕路呢,你下去休息吧。”
無雨本想說點什麽,但看到久惑疲憊的臉,她微微低下頭,回道:“夫人,奴婢伺候你休息後回去。”
久惑搖頭,說:“我想再坐一會兒。”
無雨聽懂了久惑的話,她欠了欠身,道:“是,夫人。”
無雨離開後,久惑扯了扯披在身上的外衣,晃悠悠地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打開窗戶,一股泥腥味兒撲麵而來,久惑竟感覺幾分寒意。
方才,她做夢了,因為遇到了思遠,她夢到了過去,那個時候齊國還沒滅亡,齊國皇帝還是她父皇,她還是璟磷公主,她剛帶著君無邪回朝都,她親愛的皇兄特意到城門接她,那時一切的一切是那麽美好而平靜。
對了,她帶君無邪回朝都的時候,小皇叔齊太安並未與她同行,小皇叔說要去更北的地方,他們在半道上分道揚鑣。
她過往的經曆在君無邪出現前後形成了很大反差,她也曾想過如果當時她沒有遇到君無邪,那麽她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或者更加會麵目猙獰?
“皇兄,我的選擇是錯的,我後悔了,你後悔了嗎?”久惑捫心自問,回答她的隻有無限的空寂,最愛她的皇兄早已死在齊國皇宮,她不知道她皇兄選擇殉國是不是明智之選,可在那種時候給他們的選擇並不多,她選了另一條路,痛苦地活下來,無法得到解脫。
如果,她是說如果,當時她跟著皇兄一起殉國,那麽現在這一切是不存在的,她也不用這麽痛苦,君無邪可能會活得更好。
忽然一個念頭闖入她腦海,她猛地搖頭,再次睜眼時,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從過去掙脫出來,不,她是不會選擇死亡了,那不是她的性格,她會讓滅了齊國的人付出同樣的代價。
想著,久惑看向漆黑的前方,似乎在想什麽。
第二日城門剛開,車隊就離開了,坐在車裏,久惑的臉色有些蒼白,無雨心疼在耳邊說著,“夫人,昨夜奴婢不應該去休息的。”
久惑轉頭看著無雨,她微微一笑,說:“是我自己搞出的毛病,又不是你的錯。”
一旁的小九幫無雨說話,“夫人,小的們是伺候夫人的,夫人的病就是小的們的病,絕不可馬虎的。”
柳絮倒是笑了,“大夫都說了這是小小風寒,看你們說得好像重病一般。”
“呸呸呸,柳絮姐,不要亂說。”無雨反駁道。
看著三人鬥嘴,久惑不禁笑了。
身邊有幾個聒噪的人,她才不會陷入回憶,進而否定自己。
車隊
走著走著,突然停下了,柳絮看了久惑一眼,說:“夫人,奴婢去看看。”
久惑點頭同意,柳絮下車詢問一番很快回來,她告訴久惑說:“夫人,一匹馬把行人嚇到,現在沒事了。”
“真的沒事了?”久惑眉頭一皺,問道。
柳絮遲疑了下,久惑立即明白,她親自下車去查看情況,那被嚇到的行人在路邊休息,她過去看了下,問騎馬的侍衛說:“在王府,王爺是怎麽教導你們的?”
那侍衛看了久惑一眼,低下頭回道:“夫人,小的錯了。”
久惑讓無雨給那行人一點銀兩當做補償,這才繼續上路。
小九站在車旁看著久惑的一言一行,久惑回到車上,小九笑著說:“夫人心腸真好。”
久惑看了小九一眼,卻笑不出來,她雙目平視回道:“若是過去,這種人我看都不看一眼。”
小九立即明白自己說錯了話,他乖乖閉上嘴了。
車內恢複平靜,久惑撩起簾子看著車外,過去的她是怎麽樣的,現在她又是怎麽樣的,這不需要旁人說給她聽,她隻要知道自己是怎麽樣的人便可以。
接連趕路,久惑一行人很快到了錦都,進城後不久,便有人找上門來。
那人見了久惑,恭敬地說道:“夫人,太子殿下有請。”
久惑看了眼那人的打扮,“之前在東宮,並未見過你。”
那人回道:“太子殿下身邊那麽多人,夫人怎會記得小的。”
聞言,久惑笑了,“既然是太子殿下請我,我自然是會赴約。”
久惑讓柳絮準備下,準備跟來者要去見蒼洺彥,她讓無雨和小九留在客棧,並吩咐無雨若是定花宮的人找來,盡管告知對方她的去向。
離開客棧,那人很快帶著久惑見到蒼洺彥,一些時日不見,蒼洺彥依舊是那個囂張的蒼洺彥,再見久惑,蒼洺彥絲毫沒有隔閡,他立即招手讓久惑過去,“小表妹,快過來。”
久惑遲疑了會兒,還是走了過去,她剛要開口,被蒼洺彥搶了白,“小表妹,有些時日不見,你愈發明豔了。”
久惑微微低垂著頭,回道:“多謝太子殿下謬讚。”
蒼洺彥沒有理會久惑話中的疏遠,他依靠在欄杆上,指著街角,對久惑說道:“小表妹,你來看看這個。”
久惑順著蒼洺彥所指的方向看去,起先她沒看明白蒼洺彥要她看什麽,後來一道身影晃過,她緩緩地抬頭看著蒼洺彥,蒼洺彥笑著說:“聽說今日鎮國侯也剛回來。”
久惑剛要問君無邪之前去哪兒後,一個抬眼對上蒼洺彥的視線,她立即改口了,“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蒼洺彥先是一笑,轉身說:“沒什麽。”
當蒼洺彥回到屋裏,坐下後抬頭看久惑,說:“小表妹,你剛回錦都,本宮是特意在此給你接風洗塵的。”
“多謝太子殿下掛懷。”久惑笑著說道。
蒼洺彥拍拍手,桌上很快擺滿了美食,蒼洺彥請久惑坐下,久惑再次遲疑,蒼洺彥見狀譏諷地說道:“擔心飯菜有毒?”
久惑立即搖頭,她拿出梁進給她的書函,交給蒼洺彥說:“久惑隻是個無權無勢的小女子,不敢與
太子殿下同桌,而且久惑這次回錦都是盧南王的安排的,這是王爺讓久惑交給太子殿下的。”
蒼洺彥仔細看著久惑的臉,他接過那封信函笑了,“小表妹還是有點變化啊。”
久惑不明白蒼洺彥的意思,她剛要開口時,蒼洺彥突然把那封信撕了,久惑有些吃驚,“太子殿下,您這是?”
蒼洺彥抖了抖手,冷笑著說:“盧南王已日薄西山,即便讓小表妹送來這封信也救不了他的命。”
久惑知道梁進活不久了,可聽到蒼洺彥這樣說,她還是有些意外,“可盧南王不是已經跟太子殿下修好,甚至已放棄錦都回到盧南,太子殿下有必要趕盡殺絕嗎?”
蒼洺彥唇邊的笑意愈發冰冷,“這不正合小表妹的意思嗎?”
聞言,久惑的手微微顫抖了下,“久惑不懂太子殿下的意思。”
“本宮的意思很簡單,舍棄盧南王這枚棋子,為的是扶持小表妹你。況且梁進並不傻,他還知道把你送回來。”蒼洺彥站起身,俯視著久惑。
久惑往後退了一步,“太子殿下。”
蒼洺彥轉身,笑著說:“小表妹,你可比盧南王有用多了。”
“久惑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有那麽一瞬,久惑以為蒼洺彥看穿了她的內心,可蒼洺彥一轉身,她感覺自己並未暴露。
“小表妹不明白就算了,小表妹隻要知道這回是本宮保你一命,以後發生什麽事,你知道如何去做就行。”蒼洺彥說道。
蒼洺彥的意思已經很明朗了,蒼泓韜已想除掉梁進,甚至除掉她,她因蒼洺彥得以保命。
想著,久惑猛地抬頭看著蒼洺彥,問道:“那現在盧南王府怎麽樣了?”
蒼洺彥思索片刻,笑著說道:“父皇的人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蒼洺彥回頭看著久惑,“小表妹不會對盧南王產生感情了吧?”
久惑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回道:“太子殿下多慮了。”
“這就好。”蒼洺彥輕笑著說道。
有那麽一瞬間,久惑想跟蒼洺彥請示再回盧南,她想親手殺了梁進,可她又不想那麽快暴露,現在既然蒼洺彥向蒼泓韜保她性命,也就是說蒼泓韜暫時不會對她怎麽樣了。
那麽,久惑轉頭看向欄杆,蒼洺彥看著久惑的側臉,“君無邪剛陪夫人探親回來。”
“他現在可是有大把時間跟夫人培養感情,父皇可是盼著他早日為他家傳宗接代呢。”
蒼洺彥的語氣中充滿諷刺,久惑看著蒼洺彥回道:“太子殿下為何跟久惑說這個?”
“小表妹不正在關心鎮國侯嗎?”蒼洺彥反問道。
久惑不禁笑了,“鎮國侯早已跟久惑無任何關係,久惑為何要關心他?”
“那小表妹以後可不要後悔哦。”蒼洺彥緩緩地說道。
久惑的手輕輕地放在胸口,回道:“絕不後悔。”
本以為回到錦都,她要先試探試探,沒想到蒼洺彥會直接見她,甚至跟她說蒼泓韜要殺梁進的事情,錦都果真如思遠所說變化太大了,君無邪閑賦在家,蒼洺彥一副大局已定的模樣。
既然她回錦都了,那她會成為這場奪嫡之爭的變數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