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下了好幾天雨,今天總算放晴了。

坐在晃悠悠的牛車上,久惑像個天真的稚兒,滿臉笑容地抬頭看著燦爛的天空。

無雨將甘甜的泉水遞到久惑身邊,“夫人,喝點水。”

久惑笑著接了過來,坐在前麵的柳絮回頭看著久惑,她問道:“夫人為何這麽高興?”

在趕牛車的小九回頭說:“笨啊!夫人報了仇,心情好唄。”

聽到小九這樣說,柳絮生氣了,她撲過去要跟小九理論,眼看小九被柳絮抓得死死的,向久惑求救,久惑隻是笑了笑,沒有回應。

那夜從皇宮回來,她讓柳絮他們收拾行囊,第二日城門剛開趁著大雨離開,離開前她修書給丁雲和樂雅要他們最近一段時間在錦都城小心行事,若發現不對立即讓定花宮的人撤離錦都,千萬不要念舊。

他們原本坐的是馬車,但華麗的馬車在山道上過於惹眼,路過一個小村落時,久惑讓小九用馬車換了一輛牛車,晃悠悠地繼續上路。

在一片竹林停下時,無雨看著前方的路,她不禁問道:“夫人,咱這是要去哪兒?”

久惑在陰涼處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下,“去草原。”

沒見過大草原的小九很是興奮,“大草原!吃羊肉,喝馬奶!”

柳絮將幹糧放在石頭上,看著久惑,問道:“可我們坐牛車,去大草原得多久啊?”

“快與慢不是問題,問題是心情,過得舒服了,哪管時間快慢啊。”久惑喝一口山泉,說道。

小九怔怔地看著久惑,他從未見過久惑笑得這麽開心過,“夫人,您真美。”

話音剛落,小九已經被柳絮踢飛,“收起你那色眯眯的眼神。”

無雨見狀隻能掩著嘴偷笑,看向久惑時,她也覺得此時的久惑像夜晚裏的夜明珠,亮得令人無法移開雙目。

“夫人,我們為何要走得這麽匆忙?”無雨還是在多日積壓在心裏的問題問了出來。

久惑笑著看著無雨,說:“昭王謀反,皇帝駕崩,新繼位者還不知會不會留我一命,我為何要留在錦都城等死?”

無雨點著頭,道:“夫人所言極是。”

對於蒼國的新國君,久惑還是心理有數的,但她就是不想留在錦都城,至少在蒼昀昭的大軍攻進錦都城時,她不用被蒼昀昭拉去當人質,她生平最厭惡被人指手畫腳,更何況一開始她就知道蒼昀昭接近她有所圖。

休息夠了,久惑一行人繼續上路。從山道上下來,走上官道不久他們再次見到人煙,柳絮歎了口氣說:“終於有地方買幹糧補給了。”

遠遠地可以看到一座村莊,相較於他們之前賣掉馬車換牛車的那個村莊大些,走近以後,久惑立即發現這個村莊有問題,至少停在入村的官道上不應該是官兵。

小九見狀立即要掉轉牛車,可惜已經遲了,守在入村道上的官兵早已見到他們。

久惑示意小九不要慌亂,小九小心翼翼地讓牛車停下,這時,一道身影從那些官兵身後走來,久惑看到那人時眉頭微微皺了下。

梁少卿得知攔截住久惑之後,立即從茶館跑出來,像擔心久惑離開一般。

梁少卿快步來到久惑麵前,他喘著氣說道:“總算攔住你了。”

久惑詫異地看著梁少卿,“公子為何在此?攔我又做是要做什麽?”

梁少卿看著久惑,稍作休息一口氣總算順了,“自然是有人叫我過來找你。”

久惑裝傻地問道:“我不過一無權無勢的弱女子,何需公子帶著官兵出來攔截?”

梁少卿看了看久惑身後的柳絮和無雨,“你不要再裝傻了,你知道是九哥讓我來的。”

“鎮國侯找我何事啊?”久惑再次開口問道。

梁少卿有些生氣,語氣十分不佳:“誰知道他要找你這個妖女做什麽。”

久惑掩著嘴笑道:“能讓公子請我回去,鎮國侯找我定是大事。”

突然,梁少卿直勾勾地看著久惑,仿佛沒見到久惑笑一般

,他愣了半分神,最後在久惑的催促下緩過神來,知道自己方才行為無禮,梁少卿默不作聲地當做沒發生過。

“我們即可啟程回錦都。”梁少卿板著臉,說道。

久惑沒多說什麽,梁少卿給久惑他們四人換了輛馬車,一行人急匆匆地往回趕,久惑隻能暗歎大草原她恐怕得再等一段時間才能看到了。

那一夜久惑從皇宮回來讓柳絮他們三人收拾行囊,當時柳絮他們就覺得情況不對,但誰也不敢說什麽,如今他們半路被梁少卿攔下,久惑更是什麽話也沒說,而他們早該明白,當時久惑將馬車換成牛車,一路上慢悠悠的,原本他們還以為久惑真的是想欣賞沿途的風景,如今看來,久惑就是在等人追上來,隻不過來的人是梁少卿。

再度踏入錦都城,城中沒有皇帝駕崩的悲哀,反而上下透著一股喜慶,這應該是新帝登基帶來的。

梁少卿將久惑一行人帶到行館,而行館門口站著的丁雲和樂雅,她們是提前得知久惑回來,特意再次等候的。

從馬車上下來,久惑見到丁雲和樂雅有些意外,樂雅立即上前來親昵地挽起久惑的手臂,“夫人,總算回來了。”

丁雲向久惑行禮問安,說:“我們已在行館內備好酒席。”

久惑回頭跟梁少卿道別,然後跟丁雲和樂雅進去了。

這裏是行館內的一間雅間,坐下後,樂雅再次拉著久惑的手,她擔心地說道:“當時夫人走得及時,不然真要遭殃了。”

久惑定了定神,問道:“我們離開錦都城發生了什麽?”

樂雅冷哼一聲,說:“蒼昀昭攻入錦都城,下令全城搜查夫人的下落,找到清樂樂坊時,幸好君大人及時趕到,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聞言,久惑眉頭微皺,“不對啊,我不是修書告知你們蒼泓韜留了遺詔一事?”

樂雅點頭說:“是的,可當時沒有人見到遺詔,聽說蒼昀昭攻入城中時,皇宮裏也出了大事。”

“嗯。”久惑應了一聲,說:“皇帝駕崩確實是大事。”

丁雲插話道:“蒼泓韜駕崩一事很快傳了出來,後麵發生的事比較離奇,說是皇後杜芯婭傷心欲絕,跟蒼泓韜一起去了。”

“據說蒼泓韜的遺詔是被杜芯婭燒毀的。”樂雅補充道。

聽到這裏,久惑不禁笑了,“難怪蒼昀昭會攻入錦都城。”

“當時發生的大事不止這一件,蒼昀昭攻入城中時,並未屠殺或者騷擾百姓,而是直奔皇宮去。”丁雲緩緩地說道。

久惑挑著眉頭,說:“蒼昀昭若是對百姓動手,他真的登基稱帝,還想不想坐穩皇位了。”

聽久惑這樣說,樂雅不禁開口道:“夫人知道蒼昀昭沒有成功。”

久惑笑著說:“如果他成功了,我就不會坐在這裏,更不會有人派人梁少卿去追我回來。”

丁雲直勾勾地看著久惑,許久,她說道:“夫人早知道會有今日的局麵。”

久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蒼泓韜為了防止杜芯婭毀掉遺詔,肯定不會隻留一份,而他為了讓我成為見證人,給我看了其中一份。”

“什麽。”樂雅很意外,但很快她鎮定了,“難怪梁少卿會在局勢穩定後第一時間去將夫人您追回來。”

久惑不理會樂雅的話,她看著丁雲,問道:“那蒼洺彥呢?他不會為保皇位,死了吧?”

丁雲怔了片刻回道:“被夫人猜中了,蒼洺彥和蒼昀昭在皇位之前同歸於盡的。”

久惑拍著腦袋,說道:“可惜了,蒼洺彥若是活著,現在的皇位多半還是他的,不會易主。”

樂雅看著久惑愉快的神情,“夫人,您都知道了。”

久惑像鬆了口氣,說:“是啊,從蒼泓韜的第一步棋開始走時,我就感覺不對,如今想來我的複仇之舉顯然已成了蒼泓韜撥亂反正的其中一環。”

樂雅微微地低下頭,說:“夫人要怪就怪我吧。”

久惑看著樂雅,皺著眉頭問:“我為何要怪你

?”

樂雅依然低垂著頭,說:“從我接手定花宮在錦都城的清樂樂坊起,定花宮就跟朝廷,不,跟君大人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是定花宮暗中協助君無邪奪位。”一旁沉默的丁雲開口道。

久惑一點都不意外,“所以呢?”

丁雲看著久惑麵上的平靜,說道:“所以,夫人定要回來主持局麵。”

“什麽局麵?”這把久惑說糊塗了。

丁雲和樂雅交換眼神,說:“國師一職將由定花宮宮主承擔,三日後新帝登基大典由新國師主持。”

“等等,思遠呢?”久惑打斷道。

“思先生在局勢穩定後說卸任遠遊了。”丁雲回道。

久惑的眉頭幾乎皺到一起,她看著丁雲和樂雅,問道:“是誰出的餿主意,讓定花宮宮主當國師的?定花宮是江湖門派,況且也不是觀天象之類的門派,國師一職恐無法擔當吧?”

樂雅看著久惑,她也帶著幾分為難,“我們本要拒絕的,但君大人,不,皇上說宮主若抗旨,要定花宮全部人給宮主陪葬。”

“算他狠。”久惑怔了怔,說道。

三日後,君無邪,不,應該是真正的蒼昀昭在蒼泓韜一步步算計下,順利登基了,登基大典上,久惑以國師身份出現,並主持了登基大典。

次日,久惑留書出逃,在離錦都城八百裏地被新君的人追上,猶如當初被梁少卿追上時相似,不同的是此次久惑獨行,坐在驢背上,慢悠悠地走著。

一年後,定花宮成了蒼國最大的門派,宮主久惑被封傾國夫人,但新君卻遲遲不立皇後。

三年後,後宮裏三千佳麗,依然沒有皇後,國師傾國夫人可隨意出入後宮。

五年後,避暑行宮中,久惑正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麽,連她身後有人出現都不知道。

當久惑終於知道有人來時,她慢悠悠地轉頭看著來者,她冷笑著問道:“不知陛下深夜到此有何貴幹?”

君無邪看著久惑,眼神中滿是寵溺,又透著幾分無奈,“聽說你已經三日沒有休息了。”

久惑聳聳肩,問:“這事好像跟陛下無關吧。”

君無邪看著久惑身後的書籍,“這五年來,你研讀周易,妄窺天象,那今夜,不知傾國夫人看到了什麽。”

久惑瞥了眼身邊的書籍,她涼涼地說道:“老天爺說陛下應該立後了。”

君無邪不為所動,他直勾勾地看著久惑,許久他開口問道:“你果真還不原諒我?”

久惑對上君無邪的視線,“隻要你告訴我小皇叔在哪兒,興許哪天我高興了,就原諒你了。”

見君無邪露出為難的表情,久惑再次開腔道:“怎麽,陛下辦不到嗎?”

君無邪卻搖頭,說:“不是我辦得到辦不到,而是你看得見或看不見。”

久惑微微眯起眼,“你這話什麽意思?”

君無邪笑著看著久惑,“字麵上的意思。”

說著,君無邪叮囑在王柳好好伺候久惑,定不要讓久惑再到三更天才休息,然後離開了。

久惑看著君無邪遠去的背影,直到看不到君無邪的身影,她才收回視線,最後,她訕訕地對在一旁伺候的王柳,說:“收拾一下,休息。”

“是,夫人。”王柳恭敬地回道。

久惑悄然地回**休息,她睜著眼睛看著床梁,王柳是她特意跟君無邪要來的,如今跟在她身邊也有五年之久……

忽然,久惑想起了什麽,她急忙從**起來,沒有穿外衣匆匆出門,直直地往君無邪的寢宮奔去。

一路上的太監宮婢在久惑走過以後,不禁在心裏嘀咕,又來了。

據說新君不肯立後,是因為他早有紅顏知己在身側陪伴,不過外人不知這紅顏對新君而來是這世間最毒的毒藥,令他沉迷一生。

而當年那場皇位之爭,如今的皇帝真的被埋在鼓裏,一概不知嗎?這一切的一切,隻有君無邪自己知道。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