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手串散發光暈,玉珠表麵盤旋淺黃色澤的紋理。

陳自在愣愣出神,恍惚間好像看見了一襲鵝黃衣裙的婦人。

右手前伸,唇齒開合,他就像一個離鄉的遊子重歸故地,嗓子眼兒仿佛堵著石頭。

“你想做的,也是她想做的。”手掌平托玉石手串,向陳自在的指尖送了送,王峻說:

“當年是永生議會害了你們一家。”

良久的沉默後,陳自在說:“我知道……”

接過玉石手串,他抬眸正視王俊的雙眼,“這些年,還好嗎?”

“這個問題不該我來回答。”王峻搖了搖頭。

陳自在:“???”

玉石手串揮發朦朧的光芒,如水如霧,大地母神蓋亞的半身像緩緩凝聚,她望向自己的骨肉,眼底的慈愛好似永不幹渴的泉水。

“!!!”陳自在張了張嘴,意識卻沒法說出那兩個字。

“不悔,你在外麵過得還好嗎?”蓋亞聲音輕柔,語氣和緩,臉上浮現淺淺的笑容,讓人分不清是開心還是悲傷。

“嗯!”陳自在用力點頭,手掌牢牢合攏,攥緊玉石手串。

“那就夠了,”蓋亞抬手撫按陳自在的額頭,揉亂了他的碎發,“你獨自在外,不要總是苦大仇深板著個臉,要多交朋友,活的輕鬆些。”

捏成拳頭的手止不住的顫抖,陳自在不情不願,搖頭道:“可是……”

“有些事情為娘來做就行。”蓋亞說。

頭顱緩緩低下,陳自在望著地麵,眼瞳明暗交織。

蓋亞鬆了一口氣,她很怕自己的兒子還像小時候那樣倔強。

突然,陳自在抬頭,斬釘截鐵道:“我要複仇!”

不等蓋亞給出回應,他將玉石手串塞給王峻,然後,三兩步竄入右側的院落。

跑步速度過快,帶起一陣清風,門頭的兩盞大紅燈籠搖擺不定,相互碰撞。

蓋亞歎息:“這孩子……”

“他已經不是孩子了,”王峻微不可查地搖頭,“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即便是父母,也不能幫他做選擇,隻能給予適當的建議。”

眼神略微暗淡,蓋亞沉吟許久,說道:“謝謝。”

玄黃微光如水潮退散,蓋亞凝聚在光芒中的半身像消失不見,玉石手串恢複了最初的平靜。

左看一眼,右瞅一下,王峻摘下右側院子的兩盞大紅燈籠,放入門內,然後合上了門。

如此一來,再有後麵的人跟上一看,隻會覺得右側的院落與先前的那些巷道兩側的院落沒啥區別。

緊接著,王峻走向左側院落,摘下門頭懸掛的四盞大紅燈籠,然後走路門內,合上木門。

吱呀~~~

伴隨木門的合攏,青銅虎符留下的光線痕跡就此消散。

沒過多久,沈悠然穿過空間屏障,摔了出來。

他蓬頭垢麵,滿身鮮血,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這什麽變態考驗,憑什麽我的蠱蟲都死光了,那道鏡像還能招出一大票蠱蟲?”

咳咳咳~咳咳咳~

兩大口鮮血噴灑在地,沈悠然麵色晦暗無光,印堂略有發黑。

休息了好幾分鍾,他掙紮著爬起來,“兩個小輩應該走在我的前麵才對,怎麽……”

沈悠然左顧右盼,仔細審視周遭的細節,然而,細節早就被王峻掩蓋,院落大門也像是徹底隔絕內外的屏障,全然不曾透出半點聲息。

正前方,鮮紅的門戶吸引他的注意力,漆黑的墨汁畫出的符號透著“禁止通行”的意思,還有那一坨厚重的鎖鏈,一切的一切都那麽不一樣。

踏踏~踏踏~踏踏~

沈悠然壓低腳步聲,走向猩紅門戶。

漆黑的墨汁從門縫之中湧出,順著地麵向外蔓延。

焦糊味彌漫在空氣中,沈悠然卻露出一副怡然自得的享受表情,雙眼迷離而朦朧,嘴巴時不時張開,伸出舌頭舔舐空氣。

“開啟這扇門,開啟這扇門……”

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極為清澈,卻帶著遠離人世的疏離感,仿佛九天之上的神明,俯瞰人間。

沈悠然點了點頭,什麽話也沒說,小碎步前衝,他伸手抓住腕口粗的鎖鏈。

左右手向兩邊用力,他瘋狂的拉扯著,劈裏啪啦一陣亂響中,鎖鏈穩固如山,沒有半分鬆動的跡象。

“張開嘴巴,賜予你力量。”

門內的聲音縈繞耳畔,沈悠然緩緩張嘴,眼睜睜看著蘊含不祥氣息的深黑墨汁灌入自己的嘴巴。

咕嚕~咕嚕~咕嚕~

喉結上下滾動,腮幫子略微鼓起,他完全無法停止吞咽這個動作。

足足三分鍾後,沈悠然不複悠然,身軀鼓掌5成左右,皮膚表麵浮現出一條條粗大的青筋。

濃黑色**沿著青筋緩緩流淌,隱約可見。

雙眼瞪的滾圓,他一邊搖頭一邊大喊一邊扯著鎖鏈。

這時,王峻手握青銅虎符,踹開木門衝了出來。

蹬蹬蹬~~~

三連踏步,腳下生冰,前方道路凝結一條兩米寬的冰霜路徑,王峻揮手一抹,送青銅虎符入界靈山,並從中抓出繡春刀。

趁他病,要他命!

王峻眼底閃過一道寒芒,雙手掄圓繡春刀。

刀鋒破開空氣,霜寒刀氣搶先落下,夾帶著無常真意。

這一刀去,他根本就是奔著直接斬首的目的。

鏗鏘!鏘~~~~~

沈悠然的後脖頸堅如鋼鐵,數條血管黑中帶青,高高鼓起,愣是充滿了韌勁,任憑加持冰霜的刀鋒劃過,也無法留下半點痕跡。

一刀不成,王峻再起刀勢,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鏗鏘!鏗鏘!鏗鏘!

終於,他持之不懈的努力,漆黑長刀切開皮膚,留下一道入肉半寸的傷痕。

漆黑物質湧動,仿如黏著的膠水,死死黏住繡春刀。

“進來吧,進來吧……”

囈語透過猩紅門戶,似惡魔的蠱惑,又如神明的命令。

心智不夠堅定的人類很容易屈從。

眼底閃過二進製數據流,靈韻芯片開啟過載狀態,王峻的身體強度猛然提升。

1倍,1.5倍,2倍……

同時,王峻改變原本的策略,不再向後拔刀,而是將刀鋒猛然壓下。

這一次,阻力相對小了很多,繡春刀的刃口凝結堅固寒冰,刀身一寸一寸下壓。

“啊!!!!!”

沈悠然突然狂嚎,兩隻手臂違反人體關節的可運動範圍,就好像肩膀手肘手腕等關節都被拉開,卻又受到某種特殊物質的連接。

他脖子和腦袋瘋狂震動,肥大膨脹的手臂向後猛擊,蒲扇大的厚實手掌一前一後,擊中繡春刀。

哢嚓!哢嚓!

裹挾刀鋒的冰層被黑色物質侵蝕,寒冰提供的加固效果不再生效,繡春刀承受不住兩隻大手的怪力轟擊,當場斷成數節。

當啷!當啷~~~

斷刀碎片砸落地麵,王峻瞳孔猛然收縮,腳踝處傳來輕微的腐蝕感。

不用去看,他知道一定是地麵流淌的漆黑物質正在腐蝕。

王峻當即施展領域,水之萬象籠罩身體周圍三米。

嘩啦啦啦~~

雨水、霧氣、冰霜……諸多效果同時發揮效用。

身形模糊,消失於朦朧霧靄中,王峻的身體寸寸透明,然後化作純水,雨水洗刷身軀,淨化著漆黑物質的侵蝕。

“死,死,死,你必須死!”

沈悠然大喊著,卻沒有衝向王峻,反而一頭撞向猩紅大門。

轟隆!轟隆!轟隆!

他的腦袋一次一次猛磕兩扇門板的夾縫,腦門血肉模糊,肌膚不複存在,血肉盡數彌消,森白的額骨**在外,很是詭異。

王峻延遲半秒,快步跟上,哢噠輕響漸起,蝴蝶刀銀色幻影繞著他的手指、手掌、手腕起舞。

六道幻影刀鋒凝聚身前,王峻空著的左手向前猛揮。

水汽潑灑,精準擊中幻影刀鋒,寒冰之力附魔鋒刃。

沉寂一個刹那,六柄幻影刀鋒飆射而去,速度遠勝離弦之箭,更快過狙擊槍的子彈。

歘!歘!歘!歘歘歘~~~

幻影刀鋒沒入沈悠然的後腦、後心、後肺、後腎……

要害不設防,幻影刀鋒造成了有效的傷害,寒冰沿著傷口蔓延,封堵了內部湧動的黑色物質。

沈悠然眼瞳模糊晃動,“我這是……”

眼角餘光瞥見自己的詭異狀態,他被嚇了一跳,慌忙後退。

蹬蹬蹬~~~~

連續退出三步,沈悠然的身軀失去平衡。

王峻迎了上來,右手反握蝴蝶刀,左手掌根抵住蝴蝶刀的刀柄末端,向前猛紮。

歘!

銀色幻影的本體刀鋒紮入沈悠然的後心,本體刀鋒的刃尖精準戳中幻影刀鋒的刀柄,兩者疊加之下,向前猛的送出,總算穿透肥厚油脂與黑色物質。

沈悠然咳出一口鮮血,低頭看去,隻見刀鋒從前胸透出,大概**了兩厘米左右。

滴答!滴答!滴答!

心口流淌血液,呈現鮮紅色。

“我不想死。”

沈悠然嘴唇哆嗦,雙腿打顫,雙眼看見了自己的人生走馬燈。

“不!不不不,我不想死啊!”

他像是發瘋一般,奮力揮動手臂,就像是認定了隻要趕走人生走馬燈,生命就會停留下來。

猩紅門扉咚咚響動,好像有人站在門內,叩擊門板。

緊接著,清澈而冷漠的聲音說道:“接受我的庇護,你就可以不死。”

沈悠然點頭如搗蒜,開頭就要應答。

微微皺眉,王峻上前就是一刀,直接抹掉沈悠然的脖子。

呲啦~~~~~~~~~

巨量**噴濺而出,首先是黑色粘稠物質,然後是正常人類的紅色鮮血。

沈悠然唇齒開合,雙手無力垂落,漏氣的嗓門給出一個嘶啞到模糊不清的回答:“好。”

猩紅門板的咚咚敲擊聲驟然停止,地麵的漆黑物質與沈悠然的鮮血匯聚起來,好像變成了一隻史萊姆,整個糊滿門扉。

沈悠然臌脹的身體急速縮小,就好像在一個瞬間經曆了萬年的風幹。

眨眼間,他從兩百斤開外的大胖子,變為體重不到50斤的將死之人。

不太對勁……王峻抽刀後退,猛然一個鐵板橋。

呼~~~呼~~~

風聲鼓**,慢了半拍,卻見沈悠然的兩條手臂平斬而過,就好像閘刀閉合。

“還活著?”王峻心有疑惑,身體反應半點不滿。

背部放鬆,全身化水,整個人散成一攤水,任由沈悠然的兩隻手臂下劈。

嘩啦~~~

王峻就是一攤水,全然不受力。

水流沿著地麵,順勢而走,清澈的純水在十米之外重新匯聚,化成一尊人型。

這時,沈悠然已然靠近猩紅門扉,保持著一個怪異的姿勢。

他雙手扯住門扉中段的鎖鏈,曝露森白額骨的腦門抵住漆黑的圓圈。

左右上下摩擦,愣是將黑色物質與血液混合的**塗滿了圓圈。

最終,圓圈裏那個代表禁止通行的“乂”字符號不再存在。

“嘎嘎嘎,你把老夫害得這麽慘……”

沈悠然腦袋回轉180度,還想放出狠話。

不料,碗口粗的鎖鏈突然消失,猩紅門板嘭的一聲向內開啟,他的身體就像被丟入黑洞,瞬間扭曲崩塌,變成黑色碎末。

碎末化作一抹煙氣,飄入門後的小院。

院內,古舊蒲團懸空漂浮,人型血影盤膝坐在上麵。

僅僅是看見它,王峻的心底便生出無數惡念。

殺意、貪欲、色念、暴虐……

人型血影就像世間惡念的集合體,望一眼便可讓心智不堅之人墮入深淵。

它舉起右臂,張開手掌,赫然有著六根手指。

黑色碎末所化的煙氣繞著六根手指而動,竟在眨眼之間被編織成一件黑色布衣。

緊接著,人型血影衝王峻招了招手,輕笑說道:“人族後輩,進來聊聊。”

王峻的左腿不聽使喚,不在意大腦的控製,給出向前邁步的反應。

眉心凝聚印記,慧劍斬心術式流轉,王峻意識到異常,用銀色幻影的刀刃輕輕劃過左腿。

痛楚喚回理智,他鼓**全身生命靈韻,通體化作純水,水之萬象領域更是縮小到隻覆蓋在身體周圍,距離皮膚外開1厘米。

此刻,無常真意遍布領域,王峻的身體無常無定,似水似冰似霧似雨似霜似雪。

“咦?”人型血影歪了歪脖子,“有點意思。”

直覺告訴王峻,麵對眼前這道血影,戰鬥就等於是死,必須智取。

腦筋瘋狂開動,他搶在人型血影說出下一句話前,開口道:“人王惡念也是人王?”

微微愣神半秒,人型血影頗為意外,拿起剛剛製作出差了的黑色布衣,一邊疊著,一邊說道:

“你居然知道我的來曆,這下更有意思了。”

停頓一瞬,血影的麵龐似有變化,依稀可見五官,嘴角似在微微掀起。

“既見人王,為何不拜?就因為我隻是一道惡念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