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2決心放棄

三天後,顧氏會議室。

Frank、Jack、還有莫裏安坐在顧氏的會議室裏,仔細打量著會議室的布局、裝飾等等,希望通過他們的會議文化,來了解這家在中國的本土企業,為何總是壓過卓雅一籌。

隻是,簡潔的會議桌、整牆的書寫屏、沒有扶手的會議椅,一切都是現代化快節奏的會議室模樣,連牆上的裝飾,也沒有常見的壁畫、公司文化導語、公司產品圖畫之類的,而是兩張隨時可以更新的大圖板:一張全品類產品的目標達成進度圖、一張顧氏產品的市場占比圖。

可見這個顧氏總裁,是個目的性強、目標直接的人。

“看來,eric對這位顧總,當真是很了解。”Frank看著莫裏安點了點頭。

“人都是會變化的,隻是不知道過去的了解,是否足以對他的現在做出正確的判斷。”莫裏安點了點頭,心裏的顧慮仍是沒有說出來。

“人的本性,若不是重大變故,很難改變,我認為我們有足夠的誠意,應該能滿足顧氏的市場發展需求。”Frank看著市場占比圖,指給莫裏安看:“他們去年是40%,卓雅是35%;今年上半年,他們是25%,卓雅是55%;下半年他們內部的解決掉,我們再一讓,他們的份額能達到40%以上,而我們可能會降到35%以下;有了這樣的基礎,隻要他們自己不折騰,卓雅在短期內追上會非常的困難。”

“一個把銷售數據放在最顯眼位置的人,這樣的條件,沒有理由不接受。”Jack看了看數據,也點頭說道。

“希望如此。”莫裏安微笑著點了點頭,並沒有打算將自己的顧慮、將許諾對這次事件的影響告訴他們。

其實談和談敗,都是總部關注的事情,他根本就無所謂——隻是內心隱隱的,希望顧子夕能夠接受公司的談判條件,如此一來,一個將利益、將信任放在桌麵上談判的男人,許諾該會徹底死心了吧。

…………

“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顧總剛才正接公安局的電話。”洛簡敲了敲會議室的門,與顧子夕一起推門而入。

而莫裏安在看到洛簡身邊的顧子夕時,不由得嚇了一跳——不過是一周多一點沒見,竟然瘦得臉都凹進去了,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堪,哪還有半分以前風度翩翩,一眼就讓人壓力倍生的強勢模樣。

Frank和Jack也疑惑的看著莫裏安,沒辦法分辯出哪個是顧子夕。

“卓雅亞太副總裁Frank,這位是顧氏的總裁顧子夕。”莫裏安微微發愣後,快速的走上來為他們介紹。

“你好。”顧了夕伸手與Frank輕輕一握,隨即與莫裏安介紹的Jack握了握。

“大家坐。”顧子夕抱著文件夾直接走到了會議桌主坐的位置坐下來。

而Frank和Jack也默默的在他的側麵坐了下來,看著這樣的顧子夕,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顧子夕的樣子看起來很是憔悴,甚至可以用萎靡來形容,這樣的他,看起來既不是Frank心目中想象的商場精英模樣;更不是莫裏安口中描述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狡猾奸詐模樣;

看起來,甚至不像個商人,若不是那雙深邃的眸子裏,偶爾閃過冷冽的的眸光,Frank甚至覺得他們是不是隨便找了個人來充數了。

或者,這就是中國人所說的深藏不露?

“顧總、洛總監,Frank和Jack這次前來,是為了上次創意案的事情。關於條件方麵,我和洛總監有過溝通,我想我們公司,以及Frank、Jack已經拿出了最大的誠意,不知道顧總考慮得如何?”莫裏安見顧子夕似是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銳氣,甚至連寒暄也沒有;而Frank和Jack顯然不能適應一個赫赫有名的中國商人居然是這種形象,一時間也不知道開如何開啟這次的談判,便隻得率先開口,打開僵局。

而顧子夕的態度,也更讓人無法猜透他的想法。

聽完莫裏安的話,顧子夕淡淡點了點頭,轉頭看著Frank,沉聲說道:“不好意思,最近這段時間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莫總監約了幾次,我在今天稍好一些,才方便與各位見麵。”

“原本我想讓洛總監直接將我的意思轉告各位。隻是從卓雅的條件裏,我感到貴公司確實很有誠意來解決這個問題,所以我想,無論如何,對於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我也必須見這一麵的。”

“至於貴公司提出的條件,我剛才也說了,十分有誠意。隻是對於顧氏來說,在這次的事件中損失的市場份額、創意成本等等,顧氏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反而我們更關注,因為這件事情而發現的公司管理漏洞、對員工的信任缺失等等。所以顧氏需要一場官司,讓這件事在管理中起到警示作用,同時讓公司管理層,以這種方式對被冤枉的員工致歉。”

“所以,我對這件事情的態度很明確,就是堅持以法律手段來解決這個問題。”

“同時,我也希望貴公司能夠相信中國法律的力量,借助司法機關,給那些投機分子以打擊。如果卓雅在這方麵有所態度,我們可以在調查結果出來後,將法律主體改為個人,而非卓雅公司。相信這對卓雅來說,是個好消息,你們的駐外體製將會因此而更加完善。”

顧子夕看著Frank和Jake,緩慢卻清晰的將自己的意思表達了出來——他的態度就是確定的答複,已經完全沒有談判的餘地。

Frank和Jake聽完顧子夕的話,不禁暗自交流了一個眼神——這個看起來毫無殺傷力的頹廢年輕人,談判的角度竟如此犀利而刁鑽。

原本認為自己開出的條件,已經讓對方占了大便宜,對方斷無拒絕之理。而顧子夕卻從另一個角度拒絕了放棄訴訟的要求,卻並沒有放棄卓雅給出的條件。

他要走法律程序,卻不是為了告你,隻是為了給內部管理一個警示——這樣的理由,你有立場反對嗎?

他話鋒一轉,建議你也配合他走這個法律程序,然後在官司中間轉換訴訟主體,聽似在為你著想,實則在和你談條件——顧氏在適當的時候轉換訴訟主體,也同樣能達到將化解公司聲譽的目的,那麽卓雅同樣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顧氏才會這麽做。

這個年輕人,真是太曆害了,一個隻為了本公司管理的觀點,便讓卓雅完全陷入了被動的談判局麵。

“各位還有什麽意見嗎?我私人還有些事情要離開一下。”顧子夕斂眸看了看時間,抬頭看了莫裏安一眼,淡淡說道。

莫裏安也低頭看了下時間,眸色不禁微微一沉——今天是許諾出院的日子,而出院的時間,大約就是一個半小時以後吧。

沒見他往醫院跑,對於許諾的時間、動向,卻掌握得如此精準。看來倒是用了心的——和當初一樣嗎?用了心去騙許諾?

隻是,現在兩人已經決裂到這種地步,他還要怎麽騙她?騙她又還有什麽價值?

莫裏安的眸色流轉著,看了一眼Frank和Jack,用眼神問他們是否還繼續談下去。

一直沒有說話的Jack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顧子夕說道:“顧總,你將管理看得比業績更重要的思路,讓我非常的佩服。其實我也是這麽認為。但是中國人有句古話,叫做留得一線,他日再見。無論是你們公司的員工、還是我們公司的員工,在此之前都為公司服務了很多年、有很多貢獻,我們因為一次事件,就把他們送上法庭,這不符合我們人性管理的導向。”

“所以您看這樣如何:對於貴公司和我公司違規的員工,我們不僅做除名處理,再寫聯名公告函,發到國際行業、專業論壇,也就自此封死了他們的職業發展的通道,既起到警告本人、警示員工的作用,也不會讓他們留下法律汙點。您覺得呢?”Jack看著顧子夕,誠懇的說道。

顧子夕眸光微微閃了一下,有些詫異這個剛來中國的德國人,反應能夠這麽快,這樣的拒絕理由,也能被他找到反駁的方式,看來卓雅對中國市場還是挺重視的,安排了這麽個曆害角色過來。

隻是,他再曆害也沒用,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真正的需求,所以再多的條件也枉然——再多的條件他也不會去看,他隻是想借這個官司告訴許諾:他沒有去布這個局,他為自己的不信任而道歉。

其它的順帶利益,也不過是他做為商人在談判時的本能反應而已——依他現在的狀態,他是一點條件也不想提:似乎提了,這個道歉就少了誠意。

“顧總,您看如何?”Jack見顧子夕不說話,以為他在考慮自己的提議。

“我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法律之內,我們可以人性;法律之上,我們必須有嚴格的界限;否則,法律就失去了嚴肅性。”顧子夕輕扯了下嘴角,淡淡的說道:“所以,觸犯了法律,就用法律方式來解決;觸犯了行規,就用專業方式來解決,這是兩個犯疇的話題,我想我們不用再談。”

“這個……”Jack沒想到他會拒絕得這麽徹底,當下也有種談判進行不下去的感覺。

“這樣,我現在確實有些急事要辦,就不陪三位了,至於官司的細節和我剛才表達的意思,洛總監非常清楚,各位還有不清楚的,洛總監可以一一解釋。”顧子夕又看了看時間,憔悴的臉上現出淡淡的焦急,用手捂著唇輕咳了兩聲後,站起來對洛簡又交待了一幾句話,與Frank、Jack分別握手道歉後,便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

“你們顧總一向這麽固執嗎。”Jack有些沮喪的看著洛簡——原本信心滿滿的他,這才剛到中國,又做出了這麽大的讓步,居然事情還是辦不成,這中國人是倒底有多難纏啊。

“每個公司都有自己的價值觀和階段性需求,我們顧總的任何決定,都是基於公司發展需要來做出的。”洛簡很官方的說道。

“或者你們顧總,需要我們再多一些讓步?”莫裏安看著洛簡,替Frank表了個態——他總不能讓最高長官在這裏讓步,若顧子夕是這個意思,後麵就真的沒辦法談了。

“不需要。”洛簡搖了搖頭,看著Frank和Jack說道:“各位都位居高層,也是談判高手,和各位溝通若是還藏著掖著,完全沒有必要。所以我們顧總說的方式,就是他最後的決定,沒有再談的餘地了,也不需要貴公司再讓步。真的不需要。”

“既然這樣,那就按顧總的意思來吧,後期我們盡量配合官司的進行和媒體的發布,希望顧氏在媒體的溝通上,能考慮我們公司層麵的需求。至於我們之前提出給顧氏的補償,想來是我們太小看中國企業家的胸懷了,在這裏洛總監也別笑話,這事兒就不再提了。”

“至於我們廣告的使用範圍,還是我們提出的範圍,如果法律有約定,我們從法律約定。”Frank微微笑了笑,對這件事情做了最後的敲定——既然顧子夕已經放棄談判,他們也隻能在現有範圍內盡量挽回公司的損失。

讓對方在媒體發布上,盡量使用個人而非公司;後期轉訴訟對向為個人而非公司;而卓雅給出的條件除了賠償外,其它都不變。

這也算是無奈之舉了。

“媒體方麵我會把控,相信卓雅方麵也會有良好的配合。”洛簡笑著點著頭,在對方被顧子夕逼到不能提條件的時候的無奈妥協,他相當大方的表示接受。

因為顧子夕在意的,原本就不是這個官司帶來的商業附加值,他隻是要讓許諾看到他的誠意和悔意——隻要這個目的達到,其它的都好說。

隻是,不知道對方這兩位遠道來的高管,知道顧子夕的這個目的後,會不會吐血——諾大一個公司,這麽有誠意的談判,隻不過陪著顧子夕玩了一把感情戲而已。

在送走Frank和Jack出門後,莫裏安對洛簡說道:“顧子夕為什麽一定要堅持打官司?”

“老板的心思不好猜,但這確實已經是他的底限,他今天的談判沒有任何的埋伏。”洛簡真誠的說道。

“好,謝謝。”莫裏安點了點頭,心裏一時間卻是一陣起伏——老板的心思不好猜,一句話似是明示、又似是暗示,說明顧子夕的會放棄卓雅這麽好的談判條件,連洛簡都覺得意外。

他意外的是什麽?

當然是如他這般的人,會為了感情而放棄到手的利益。

顧子夕,你對她,到底是什麽心思?

顧子夕,你到底是動了真情?還是你的另一個手段?

顧子夕,你能不能放過她?別再打擾她的生活了。

那日在雨裏,許諾從未有過的無助;她緊緊縮在他的懷裏哭得聲音嘶啞;莫裏現在想起來,心都是疼的。

顧子夕,無論你是什麽目的、就算你是真的動心了,我也不允許你再傷害她。

…………

莫裏安拿出手機給季風發了個信息,讓他遲半小時給許諾辦出院手續,得到季風的回複後,才大步往外走去,追上走在前麵的Frank和Jack。

“如何?”Frank看著他。

莫裏安搖了搖頭,看著他們說道:“無需再讓步,配合他們做媒體和案子,後期讓他們轉個人訴訟吧。”

“這個顧總,很怪。”Jack皺眉說道。

“恩,有些。”莫裏安也不想多說什麽,把這個底交了之後,便開車將他們送回了公司,然後開著車急急往醫院趕去。

……第二節:許諾。獨自出院……

醫院。

“許諾,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季風查完房過來,走進許諾的房間問道。

“差不多了,也沒有多少東西。”許諾停下手中的活兒,回頭看著季風,想了想說道:“季風,我不住你們那邊。”

“為什麽?”季風的表情一片和煦,看著她溫潤的問道。

“許言肯定會很擔心我,在我麵前又不想表現出來,一定會憋得很難受;我也還會有不開心,怕她擔心也不想表現出來,我也會憋得很難受。”許諾輕扯了下嘴角,看著季風輕聲說道:“再說,我一個人習慣了,真不習慣身邊有人了。”

季風看著她,近十天的修養,人卻越養越瘦;近十天的恢複,依然是心事重重;對她這樣的病人,或許獨處確實會對治療有幫助。

當下輕輕點了點頭,看著她柔聲說道:“我會和許言說,你放心一個人住。不過,最好兩三天就回來一次,人是群居的動物,再喜歡一個人,也要有適當的團體活動,你說呢?”

“知道了,會過去的。”許諾點了點頭。

“好。”季風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心裏輕輕歎了口氣:“你再坐會兒,莫裏安要晚半小時過來。”

“恩,你去忙吧,不用陪著我。你是醫生,應該知道我這樣的病人,被人陪著也是很難受的。”許諾轉眸給了季風一個大大的笑臉,略顯調皮的說道。

“我隻是心髒科醫生,不是戀愛科醫生,所以治不了你的病,所以你自己要努力的好起來。”季風看著她,鼓勵的說道:“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該知道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生活適合自己。”

“恩,我會想清楚的。心髒科醫生大人,我覺得你越來越囉嗦了。”許諾的眸光微微暗了暗,看向季風卻一臉的調皮——那樣的黯淡與憔悴裏,強自撐出來的笑意與調皮模樣,連看慣各種病人模樣的季風,都覺得心疼。

…………

在季風離開房間後,許諾呆呆的坐了一會兒,又接著將行李收拾完。抬腕看了看時間,莫裏安應該還沒有從公司離開,當下便拿起電話打了過去:“莫裏安,我讓季風送我回家,你不用過來了。”

“在路上了?”

“好吧,那我在病房等你。”

“開車小心些,不用急。”

掛了電話,許諾沉沉歎了口氣,看著窗外,想起下雨的那天,這輩子最狼狽、最難堪、最無助的時候,也不過是那一天了吧;

眸光不自覺的轉向每個晚上顧子夕站著不肯離開的地方,心裏隻覺得酸酸澀澀的難受;

很多事情是想通了,可是每每想起他,心還是會痛。

許諾轉身拉過拖箱,直接往外走去——她現在需要一個人安靜的呆一陣子。

在這段關係中她做了決定,以後的生活、工作還是該要有個安排——她不是千金大小姐,她既沒有時間、也沒有金錢容她任性、容她揮霍,所以,一周半的時間傷心已經太奢侈了,她必須得早些對未來有些打算。

許言的身體日漸臃腫,新的藥物對腎髒的傷害還是比舊的要大得多。

想到這裏,許諾的喉嚨微微哽咽了一下——與許言的身體相比,自己的這些事都算什麽呢。

拖著箱子,慢慢的走在醫院門外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微微抬眼,陰沉中透著微微光亮的天空,直覺得眼睛有些刺痛得想流淚的感覺。

“去哪邊,我送你。”顧子夕將車停在她的身邊,看著她輕聲說道。

“不用了,我攔計程車。”許諾從天空中收回目光,看見顧子夕就站在身邊,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我不過來,你別往後退,後麵有台階。”顧子夕後退一步,離她的距離又遠了些,說話的聲音裏,還有些壓抑的嘶啞,似乎在努力忍著想咳的感覺。

許諾這才看得他仔細了些——凹陷的雙頰,讓他看起來老了不少;沉鬱的眼神,也沒有了往日的犀利與敏銳。

這個男人,他這又是演哪一出呢?

許諾輕咬下唇,從他臉上收回目光,拖著箱子快步往前走去。

而顧子夕也不再強製和她說話,上了車後,開著車子隻是慢慢的跟在她的身邊。

看見她接起電話、看她又掛掉電話、看她拖著行李箱的步伐漸漸慢了下來,似乎在想著什麽心事,也不製止自己的跟隨,隻是慢慢的走著——拿自己當透明人一樣。

隻是,在自己的麵前,她不再情緒崩潰就好。想到這裏,顧子夕輕扯嘴角,微微的笑了笑——其實,在許多事情以後,人的底限會變得非常的低:就像他,曾經希望他能原諒自己,兩個人的關係能恢複到最甜蜜的時候。

而在她的斷然拒絕與下意識的躲避後,他的要求,就隻是能夠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而不讓她討厭、驅趕就好。

兩人就這樣,一個在路邊慢慢的走著、一個沿著馬路慢慢的開著,一路上,沒有人說一句話;隻是偶爾,顧子夕會輕輕的咳兩聲,那聲音,顯得壓抑而痛苦。

直到去醫院接許諾,卻發現她已經走了的莫裏安,開車從後麵越過顧子夕的車,將車停在許諾的身邊,許諾才停下腳步,而顧子夕也將車停在了莫裏安的後麵。

“不是說好了我去接你嗎?怎麽先走了呢。”莫裏安皺著眉頭,有些責怪的看著許諾。

“不是給你留言了讓你不來嗎?亞太的VP過來,你還不好好兒招待呀。”許諾笑著將手中的行李箱遞給他,看著他將行李箱放進後備箱後,下意識的用餘光輕瞥了一眼顧子夕,看見他隻是沉默的跟在後麵,既不說話、也不離開,隻覺心下微微一疼,卻隻做淡然的模樣,快步走到前排,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莫裏安卻連看都不看後麵的顧子夕,在看見許諾上車坐好後,便回到了駕駛室,發動車子慢慢駛入行車道,然後快速離去。

顧子夕將車停在路邊,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慢慢的點著,邊咳邊抽著,直到警察過來敲車窗,他才掐滅了手中的煙,開著車慢慢往醫院方向去。

…………

“爹地,你現在哪裏?”

“爹地在醫院。”

“太好了,爹地終於去醫院了。張叔叔有沒有給你做檢查?”

“有啊。”

“那你有沒有事?”

“沒有。”

“可是你為什麽總是咳嗽。”

“因為爹地感冒了沒吃藥,所以現在必須打針囉。”

“所以我們生病了就要聽醫生的話,病才能快些好。”

“是啊……”顧子夕忍著咳嗽,輕喘了一下,才對兒子說道:“爹地現在要去打針了,電話先掛了。”

“爹地打針不怕,爹地再見。”

“梓諾再見。”

…………

“梓諾都比你懂事。”張庭看著他,不由得直翻白眼:“一個小感冒,弄得要住院輸液,這不是浪費醫療資源嗎。”

“恩,你給我開幾針,我每天抽時間過來打,就不住院了。”顧子夕伸手將輸液的速度調快一些後,對張庭說道。

“你不怕傳給顧梓諾?”張庭看著他嚴肅的說道:“感冒引起咳嗽,不及時治療就轉成肺炎,都是有很高傳染性的。”

“而且越拖越難治,蜜兒昨天才從重症病房轉入普通病房,你再躺進來,顧梓諾誰照顧?”張庭邊說著邊歎著氣:“子夕,天大的事,先把身體給治好了再說。”

“我找到梓諾媽媽了,就是你見過的許諾,這事我也是剛知道的。所以我必須每天看著她,否則她哪天再消失了,就真的再也找不回來了。”顧子夕看著輸液瓶裏慢慢往下滴的藥水,輕聲說道。

“許諾?梓諾的媽媽?”張庭不由得低聲輕呼。

“恩。”顧子夕眸色黯淡的點了點頭。

“她不認梓諾?她之前不是對梓諾很好嗎?”張庭不禁有些意外——且不說顧家這樣的背景,就梓諾那小可愛的樣子,怎麽會有做母親的會放棄。

“我和她之間出點事,她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對於梓諾,她可能是害怕打擾他的生活,不敢認。”顧子夕輕聲說道:“她就是這樣,看起來好象很強悍,其實很膽小,又很自卑。”

張庭奇怪的看了顧子夕一眼,搖頭說道:“倒真沒看出你說的是許諾。”

“是啊,她偽裝得好,總是用一個強勢而驕傲的殼,把自己的自卑全裝在裏麵。”顧子夕沉沉的歎了口氣,對張庭說道:“我現在的非常時期,真不能住院,你給我用藥的計量在允許範圍內,盡量加大一點。”

“人丟了可以再找,這身體可是自己,你千萬別亂來。”張庭見他又要去調點滴速度,不由得伸手製止了他:“滴快了心髒會受不了。”

顧子夕也沒再爭,看著他淡淡問道:“蜜兒轉出來了?她情況怎麽樣?”

“倒是醒了,問過我兩次你的情況,聽說你病了,又自責又擔心。”說到艾蜜兒,張庭在心裏還是責怪顧子夕的——無論如何,他和蜜兒是十多年的夫妻,就算離婚也不能就這樣丟下不管吧?

聽說還把她的別墅給拍了,這樣就真是太過份了。

“子夕,不管蜜兒做錯什麽,你總不能斷了她的生路,以她現在這樣的情況,就算你給錢給她,她也沒辦法自己去找個房子、再張羅裝修,然後住進去。你把房子給拍了,她以後住哪兒?你把工人全辭退了,做飯洗衣,她一個人行嗎?”

“子夕,或許以前的蜜兒可以,但這麽多年,她就是被你慣成這個樣子的,你不有把人家的生存能力全磨沒了,然後把她放回到社會上去,這不是要她的命麻。說實話,做為朋友,這個我真是看不過去。”

張庭看著顧子夕,毫不諱言的指責著他。

“你問問她做了什麽,就知道我這樣做過不過份了。”顧子夕也不辯解,隻是看著張庭,說話的語氣淡淡的:“你以為她離了我活不了?她的本事可大呢。”

“我把工人全辭了、房子拍了,錢都會打到她帳上,以後她想怎麽花、想住哪兒、想請多少工人,都和我再無關係。”

“再說,現在精裝修的房子到處都是,未必買不到一套?我不希望她還住在那裏,用她自以為是的愛情、用那種自殘的方式,來達到她把我縛在身邊的目的。”

“張庭,我不能說我和她的婚姻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完全沒有責任,但是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如果我隻能對得起一個人,我自私的選擇,要去對得起我愛的那個人。”

說到這裏,顧子夕又想起許諾,想起她將行李箱交給莫裏安時調皮而輕鬆的笑容、想起她在上車時的輕快步伐,心裏不禁狠狠的生疼——對於莫裏安,她是那樣的信任與依靠。

是不是,在經過這段事情之後,她會放棄愛情,而選擇另一種溫暖而安全的生活方式?

又或者,在另一個男人的溫暖裏,她的愛情也會改變?

…………

許諾的公寓。

“不是說好了要住在許言……”莫裏安幫她將行李拿出來,一樣一樣的分別放在該放的地方,在拉開櫃子,看到顧子夕的衣服就大刺刺的掛在那裏時,隻覺得一陣刺眼。

許諾見他話說了一半便停住了,轉頭看他——那三五件顧子夕的衣服,同樣讓她的心裏生生的發疼。

“都扔了吧。”許諾走過去,迅速的扯下顧子夕的衣服,隨手扔在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不是說這段時間會住在許言那邊嗎?那邊有個醫生,住那邊也讓人放心。”莫裏安的眸光暗沉,將她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掛進去,說話的聲音淡然而溫柔。

“你知道季風的,現在越來越囉嗦了,我不耐同他一起住。”許諾將行李箱拉近一些,與他一起整理衣櫃,說話的聲音輕輕的。

“恩,那你自己住要多注意些。要過年了,各個地方也不是很安全。”莫裏安明白她的意思,也沒有多說什麽。

“我知道的。”許諾點了點頭,拉上衣櫃門後將行李箱塞到了床下,對莫裏安說道:“不是說你們亞太區的VP過來了嗎?你怎麽還有時間到處亂晃。”

“誰過來我也得來接你出院吧?”莫裏安看著她,輕聲說道:“今天我們去顧氏了,公司做了很大的讓步,希望顧氏能夠放棄訴訟。”

“恩。”許諾輕應了一聲,似乎並沒有想要知道顧子夕決定的想法。

“顧子夕堅持法律手段解決問題。”莫裏安定定的看著她,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一些情緒來:“這樣的選持,放棄了卓雅讓出的下半年的市場份額。”

“堅持法律訴訟?這不是他布好的一個局,等我跳下去嗎?”許諾的聲音微微發顫。

“你在說什麽呢?”莫裏安疑惑的看著她:“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莫裏安緊緊皺著眉頭,似乎察覺到,他們之間或許有個天大的誤會。

“沒什麽,要告就讓他去告吧,他那種人,若要放棄卓雅給出的優沃條件,必然想辦法得到更大的利益,有什麽好奇怪的。”許諾有些煩燥的站了起來:“莫裏安,你下去買點吃的上來吧,我把衛生做一下,十幾天沒回來,都一層灰呢。”

莫裏安沉沉的看了她半晌,慢慢的說道:“許諾,有些事,花點心思去了解一下。”

“我會的。”許諾語氣生硬的說道。

“我下去買東西,家裏的衛生你也別做了,等我上來做吧。”莫裏安點了點頭,拿了錢包往外走去。

“莫裏安——”許諾出聲喊他。

“恩?”莫裏安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保安室旁邊有個鎖匠,幫我喊他上來,大門的鎖要換。”許諾沉聲說道。

“好。”莫裏安點了點頭,轉身之後,腳步較之前輕鬆了許多。

誤會也好、吵架也罷,顧子夕那樣的人,手段太多、太過狡猾,並不適合許諾。

…………

莫裏安下去後,許諾並沒有聽他的話休息,她不想讓自己閑著,至少現在不想讓自己閑著——住了十來天的院,創意失竅的事情似乎有了很大的進展。

似乎,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並不一樣?

許諾的心裏微微一動,顧子夕那張憔悴的臉不自覺的又出現在眼前。

“就算不是你布的局又如何?我們之間,到底是不可能了。”許諾低低自語著,深深的吸了口氣,換下衛衣,將自己陷入忙碌之中。

…………

莫裏安一直陪她到了四五點,公司打電話催他,他才離開。

“別擔心我,我挺好的。”許諾看著他擔心的樣子,笑著說道。

“不擔心才怪。”莫裏安看著她輕輕歎了口氣,伸手輕輕捋了捋她的頭發,溫柔的說道:“好好兒休息,有些事情想不通,就別想;有些事情想通了,就放下。無論發生什麽事情,生活都要繼續下去;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在你的身邊。”

“我知道……”許諾低著頭,溫順乖巧的樣子,輕易的觸動了莫裏安心裏最溫柔的地方,讓他情不自禁的張開雙臂,將她擁進了懷裏。

“莫裏安……”許諾的身體微微一僵。

“好了,我走了,自己在家,注意安全,有事給我打電話。”莫裏安用力的抱了她一下,鬆開手後,看著她輕聲說道。

“恩。再見。”許諾的聲音更輕了。

在聽到莫裏安轉身離開後,大門被關上的聲音後,許諾慢慢的回頭,輕輕的跌坐在椅子裏,看著書桌上被換下來的新門卡,微微的發著愣。

下意識的將舊的那套門卡緊緊抓進手心,直到那門卡咯得她手心發疼,才霍的站起來,毫不留戀的將它拋進了垃圾桶裏——那道弧形的拋物線,帶著她所有的決心和放棄、將往日種種,全都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