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霽站在酒店賓館樓下,等著楊焱的到來。
他低頭看一眼手機,11:40。
距離楊焱掛斷他電話過去了14小時27分鍾。
天空隱隱落下雪花,開始隻一點晶瑩,幾十秒後鋪天蓋地的鵝毛從天而降。
十月底就下雪啊……
一陣寒風吹來,林思霽將衣服裹緊一些。
他希望楊焱有穿夠衣服。
和楊焱分手,是林思霽深思熟慮的決定。
楊焱的驚愕質問乃至憤怒,都在預料之中。
但林思霽還是看低了楊焱。
接到分手消息後二話不說搭飛機過來。
真是出人意料的發展。
也真是楊焱能做出的行為。
沒回應分手消息,掛了自己電話,林思霽隻當楊焱是一時無法接受,覺得當他平靜下來後,會再打回來。
然而在等來楊焱回應之前,李宇南先一步打了過來。
林思霽接通。
電話裏李宇南氣勢洶洶詢問楊焱被拐到哪裏去了的語氣驚人地熟悉。
就像幾個月前,他質問林思霽和楊焱關係時一樣。
好笑的情緒先“出事了”的概念飄上來,林思霽等李宇南嚷嚷完,平和地開口:“我們分手了。”
電話那頭一下啞了火。
林思霽耐心地等待李宇南的回應,如果李宇南敢踩他黴頭說恭喜的話,林思霽沒把握自己會不會失控罵人。
畢竟他現在心情很不好,精神狀態也很糟糕。
好在李宇南沒上趕著踩雷,但他確實給林思霽帶來一個如雷般爆炸性的消息。
“楊焱跑了。”李宇南簡潔地說,“從劇組走的,助理沒拉住,王樹聲回來看見人沒了大發雷霆……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公司還給他接了幾個活,今晚和明早的,他這一跑算違約,估計賠很大……”
他最後總結:“外甥,你幹的好事。”
他的話語錐子般紮在林思霽心上,林思霽心髒一陣收緊,窒息的感覺接踵而至。
他用最後的理智讓自己保持鎮靜,開口求李宇南先穩下王樹聲,說自己會把楊焱勸回去,最多後天,不,明天他就會回到劇組……
李宇南勉強答應了,掛斷前,他忽地詢問:“你媽知道了,是嗎?”
林思霽沉默一秒,說:“嗯。”
李宇南倒抽一口冷氣,低歎一聲後又問:“你現在還好嗎?”
林思霽違心說:“挺好的。”
掛斷電話,林思霽給楊焱打過去。
不出所料的關機。
十有八九是要跑來了
他長歎一口氣,在微信聊天框打下【下飛機後聯係我】
字跡在待發出的框架裏清晰。
林思霽凝視兩秒,一個個字刪除。
既然要分手,那就別那麽關切了。
藕斷絲連的,分不幹淨,也怪難看的。
林思霽收起手機,通過揉捏太陽穴緩解額間劇烈的疼痛。
他頭疼很久了,從決定和楊焱分手那刻開始,疼痛就從心尖升起,成了他的影子。
分手的理由很簡單,也很俗氣。
被李祺傑發現了。
更確切一點,是有人將兩人戀愛的照片證據,發給了李祺傑。
很原始的手段,郵寄。
李祺傑拆開郵件,二話沒說轉寄給了林思霽。
林思霽收到後,給李祺傑打了電話。
電話接通了,李祺傑第一時間沒有說話。
她在等林思霽解釋,就像小時候林思霽每次做錯事,又或是沒拿到理想成績時,她都不會直接過責,而會等待林思霽主動認錯一般。
林思霽是懂事的孩子,從小到大少鮮少違背李祺傑的意願。
違背了意願而沒有道歉的事,迄今為止,也就隻有轉學,和與楊焱戀愛了。
轉學的事,李祺傑知曉後直接斷了林思霽的生活費,而林思霽憑借著高中時兼職文字工作的儲蓄和李宇南的暗地的資助,支付了學費和生活開銷,至今都沒有向李祺傑低頭。
但這次,或許他沒能力倔到最後了。
林思霽輕聲問:“照片是你叫人拍的嗎?”
李祺傑平靜道:“我沒那麽閑。”
林思霽說:“那就是別人發來的了,目的是什麽,勒索嗎?”
李祺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冷淡道:“你不該先解釋下情況嗎?”
林思霽頓一下,說:“沒什麽好解釋的,就是媽你看到的那樣。”
李祺傑語氣略微波動:“你還知道我是你媽。我似乎沒教過你輟學去和男人搞在一起。”
林思霽沉聲說:“這是兩碼事。”
李祺傑恢複平靜:“所以,不應該分別解釋一下嗎?犯了錯要道歉,是三歲就應該知道的道理吧。”
林思霽說:“輟學是因為要拍電影,和楊焱談戀愛就是正常戀愛,沒犯錯。”
“那為什麽會有人發郵件上門,說要公開林家公子的性向呢?”李祺傑說,“不過看如今你這副模樣,估計也不會在意名聲了。但和你談的那個學生,他好像要吃戲子這口飯吧,他也不在意嗎?”
“媽。”林思霽皺眉,“什麽年代了,那叫演員,不是戲子。而且你不會允許照片公布出去吧,林家獨生子喜歡男人……被大眾知曉,會嚴重影響公司股價的吧。”
李祺傑冷言道:“這算威脅嗎?”
“沒有。”林思霽說,“隻是說明情況而已,就像你教我的一樣,任何情況下都要看清現實,選擇有利條件。”
“你沒資格談條件。”李祺傑冷聲說,“你也沒認清現實。現實是你和那個演員做事不檢點被拍到,隻有我能幫你把你倆破事攔下來。我以為你毅然放棄我給你選的路是看清了前程,沒想到你不過是跑到一條廢道上還計劃一路到底。”
李祺傑語氣帶上幾分嚴厲:“想到用公司來製衡倒是有點道理,但公司又憑什麽為你的私人錯誤買單。平日裏一點貢獻都沒為家庭、為公司做出的人,出了事反而第一時間想到拖兩者下水,林思霽,我有教過你做這種沒有責任感和底線的人嗎?”
林思霽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李祺傑說得有理,他確實心存僥幸,覺得他媽會看在公司利益的份上保下自己和楊焱,而他從始至終也都隻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說話,完全沒為李祺傑考慮。
林思霽低聲道:“抱歉。”
“別道歉,沒有意義。”李祺傑聲音又恢複平調,“你現在這個樣子也沒能力提出像樣的解決辦法,我直接給你方案。一、和那個演員分手,二、停止拍攝電影,出國。我在法國給某家學校捐了個圖書館,你去那念個本科,就算花錢買個學位了。”
林思霽沉默地聽完:“我不會和他分手。”
“我還以為你會對第二點提出疑問。”李祺傑嗤笑下,“看來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更昏頭一些。”
林思霽沉聲重複:“我不會和他分手。我成年了,沒有人有資格幹涉我的感情生活,就算你是我的母親也一樣。”
“沒用的大道理。”李祺傑冷淡評價,“你不接受這個方案,也行,承受後果就好。我給你一周時間,一周後告訴我決定。”
林思霽掛了電話,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他不算了解自己的母親,但卻清楚李祺傑的手段。
給予自己選擇,即使是沒有選擇餘地的選擇,是她最後的仁慈了。
林思霽焦躁地抱頭。
怎麽辦。
他心如亂麻,卻強迫自己構思各種解決方案。
電影應該還有談判的餘地,隻要自己能說服她這是能賺錢的東西……留學什麽的不是問題,半工半讀也不是沒試過……但就是楊焱……
林思霽亂了思緒。
楊焱怎麽辦……
照片公布出去,不,或許都不用公布,李祺傑隻要和認識的幾個資本打個招呼,楊焱就玩完了。
娛樂圈說到底也是資本的遊戲。
一想到楊焱會因為自己而毀掉前程,林思霽就覺一陣悚然。
他僵直在椅子上,雕塑般渾噩一晚上,沒有找出解決方法。
李祺傑口中的後果來得比想象中快。
第二日,《籠中信》的大半資方一改以往應下的條件,提出撤資要求。《籠中信》因此不得不暫時停止拍攝。
李宇南電話過來,問什麽情況。
林思霽沒全告訴他,隻說是李祺傑讓他出國讀金融,他拒絕了。
“嗐,這事。”李宇南倒有個注意,“我恰巧有個朋友在法國s大,也是編導那方向的,要是實在不行你先答應你媽,出國了咱再來個狸貓換太子,你便學邊給國內寫劇本,也算術業有專攻。”
李宇南提出的方案很可行,但林思霽現在無心完善細節,隻能先草草記下,等清醒時再細細考慮。
在林思霽痛苦時,謝軒銘找上門來。他向林思霽坦白自己的性向,然後冷著臉說自己現在出於某種原因需要一個工具人,問林思霽考不考慮和他炒cp,順便增加《籠中信》的熱度。
腦子有問題的男主成功讓林思霽的思緒變得更混亂,他不想在這種形勢嚴峻的時候還要抽出腦細胞思索怎麽公關主演是同性戀這一爆點新聞。
於是他二話不說把謝軒銘轟了出去。
真正擊潰心理防線的是楊焱的帶來的信息。
楊焱破天荒在一日上午給林思霽打來電話。
在林思霽奇怪,他今日為什麽不用拍戲時,楊焱開心地給出理由,說是資方那邊出了問題,今天暫停拍攝……
楊焱語氣輕鬆地說著,林思霽聽得手腳發涼。
他僵硬地偽裝著,問說那什麽時候恢複拍攝。
楊焱說不知道呢,問題好像還挺大的。
又開玩笑說,看王導的神情,似乎有可能直接解散劇組了。
林思霽卻沒有笑,他沉默好一會兒,輕聲說這樣啊,我知道了。
楊焱問你知道什麽。
林思霽說沒什麽,好好休息。
那天是李祺傑給出一周期限的最後一天,林思霽時隔一周從賓館走出,跑去找他為數不多可用的人脈資源陳如明,讓他幫忙布局自己考慮了一周的,以防魚死網破的計劃。
走出老陳工作室後,林思霽在路燈前駐足許久。
趕在零點前,他拿起手機,撥通李祺傑號碼。
路燈照亮林思霽慘白的臉,沉默許久,無血色的薄唇開合。
“我接受你的方案。”
此時,三火還在騎馬趕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