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當初在洞裏一起和騾子鬼亂鬥的那場經曆,他那切騾子鬼跟切菜似的手法已經深深烙印在我腦海裏。
我將他的背包,按照記憶裏的樣子擺好。
守在兩人中間坐著,直到李奕承回來輪換。
原以為會想他說的那樣,隻要一直找我們總能找出去。
可誰也沒想到,我們被困在這裏的時間,從兩人昏迷以後算起,已經過去足足四天多了。
水可以去地下河那裏打,可食物早早就耗光了。
這段時間的探索,我們也運氣好收獲了一些別人留下的食物,大多數都是死人的。
隻有一個是活人的。
沒錯,我們遇到了一個活人。是我在山洞裏繞行時的過程中遇到的,準確地來說他是一個即將要死的人。
我發現他時,他幾乎渾身**,臉龐陌生,隻剩下一條褲衩子穿著。整個人窩在牆角,不停地顫抖。
有人說,人在溫度極冷的環境下,大腦和身體感知會出現兩方失常,大腦傳遞出與身體截然相反的信號,所以有些人會不覺得冷,反而覺得熱。
看著他脫光了自己的衣服,我連忙上前阻止這種自殺的行為。我把衣服包裹在他身上,不停地呼喚他,可他隻是抱著腿,緊閉眼睛。
隔著手套,他身上凍僵硬的皮膚觸感依舊清晰。
我暴力地脫掉了防寒手套,伸手去感知他生命脈搏的跳動,那種快要察覺不到任何反應的感受使我不顧一切地脫掉了外套,披在他身上。
我甚至沒有猶豫半秒,再次衝上去想要抱住他,傳遞給他溫度。
可當我觸碰到他肩膀的那一刻,他的身體就朝著右側倒去,我反應不及被順帶拖倒在地。
那時候的我,是懵的。除了覺得冷以外,隻剩下了懵。
我沒有第一時間爬起來,而是伸出手,再次探查脖子出的脈搏,又探了探鼻息。
這次一點反應都沒有了,這人死了。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著活人在自己麵前死去。我掐了他的人中,做了心肺複蘇,能想到的都去做了,但是他開始死了。
我蹲在他的屍體旁邊,直到連打了六個噴嚏我才清醒過來,趕忙穿上了自己的外套。
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我知道,他的屍體很快就會結霜,長出紅色屍斑,附著在滿身的暗紫色凍傷上。
我看了好一會,才站起身。
不遠處,他的背包還扔在地上,周圍多少散落的衣服。
人已經死了,但活著的我總得繼續活下去。
我拿走了他的背包,還有地上的衣服。背包裏還有半塊沒啃完的壓縮餅幹,我從中間出扳斷自己吃一半,剩下就給李奕承。
這裏本身能吃的東西幾乎沒有,在第三天時,再節約著吃東西也抵不過肚子餓到疼痛的那種感覺。
我們開始嚐試吃下騾子鬼的肉,剛開始誰也不情願,所以才拖到了第四天。
除了吃冰,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吃了。
那種肉,又腥又硬,必須烤熟以後才能食用。燃料早就耗盡了,我們把石村和石門裏的東西翻了個底朝天,能用的木材即將就要被我們給燒沒了。
最後隻好集齊了所有的酥油燈,一盞一盞地點著,為我們提供照明。
我拖著自己的雙腿,帶著渾濁的大腦回到他們身上。李奕承點了兩盞酥油燈,一盞在洞口,一盞在他們倆身邊。
見我回來帶了東西,他比起前兩次要精神一些。
“怎麽還有衣服?”在這裏呆的時間太長了,翻蓋機都耗光了電。已經不知道幾天沒有刮胡子的他,看起來既頹廢又邋遢。
我將在外麵發現的事情簡要給他敘述了遍,拿出那半截都沒到的壓縮餅幹遞給他。
他接過餅幹塞進嘴裏兩口就沒了,隨後開始查看背包裏的東西。
我拿著剩下的衣服,來到他倆身上。莽子和秦刃還是和剛昏迷時候一樣的狀態,甚至連胡子都沒有身上。
每當回來查看兩人狀況時,總能讓我感覺過去的時間隻不過是他們的一場午覺罷了。
將衣服層層疊疊放在他們身上蓋著,我坐到了李奕承旁邊。背包裏沒有一件能用於消耗的物品,隻剩下陸都的牌子、錢包、沒電的手機還有繩索。
我隻看了一眼,就打算去睡覺。
大概是當時脫了衣服,著了涼,噴嚏止不住地打。
李奕承關切地問:“感冒了?你先進睡袋裏休息吧。你拿回來的衣服都凍硬了,我就著火慢慢烤,醒了你穿上保暖。”
我“嗯”了一聲,隻覺得腦袋沉沉,悶頭就紮進睡袋。
從小到大,我都很少有做夢的習慣。我們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大概是在這兒待得實在太久,強大的精神壓力促使我在這短短的一個小時中睡眠裏,做了一場夢。
夢裏,我來到了貢嘎雪山旅遊。身邊都是同行的旅遊團成員,我們在山腳下拍照;在溫泉宮裏泡澡;像個孩子似的,堆雪人,打雪仗。
一群人圍坐在一起,吃著羊肉火鍋,整個包間熱氣騰騰的,給每個在場的人都自然而然蒙上了一層白霧。
我夾了一大筷子羊肉放在蘸水碗裏,正打算吃,卻被人攔下。
我轉頭,看不清他朦朧的臉,隻見他舉起旁邊的小酒杯。他抬著右手,向我敬酒。
我先是一愣,但又覺得氣氛這東西在告訴我,得舉起自己的酒杯。
就要兩杯對撞時,卻又被身旁坐著的另一個人攔下。
他的手攀在我肩膀上,我轉頭看向他,同樣是張模糊不清的臉。
可這次截然不同,因為他能說話,我能清晰地聽到他在呼喚我的名字。聲音沙啞,卻很急促。
一時間我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想要表達什麽意思。
正當我猶豫不決時,敬酒的那邊突然有了聲音。
“小沈,幹嘛呢?老板親自給你敬酒,你還不樂意碰杯了是吧?”
是……是常越。
我猛地轉頭看向他,他的臉還是模糊的,但比起之前清晰了不少。我很確定,這人就是常越。
我結結巴巴地喊他:“老…老板。”
他沒有再出聲,隻是舉著酒杯,靜靜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