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海市到石橋村,需要經過其中的江寧。
隻是江寧昨夜正好下了一場暴雨,路麵有些濕滑。
宋幼生他們不得已更小心了些,到石橋村的時間被推了遲。
和宋幼生第一次來石橋村的時候不一樣,因為張安平的緣故,這裏原本破爛不已,一下雨就泥濘不堪,隻能依靠三輪車駛過的路麵,如今已經變得平整寬闊,所以這一次他們是直接將餘硎的越野車開進了石橋村。
宋幼生坐在車裏看著石橋村的景象,心中的境遇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當初她是受了“張大善人”張安平的委托,為張家仁的父親張國忠跟“欺壓農民工”的亞太太子爺江欲燼打官司。
誰能想到,“大善人”張安平其實是毒販子,是為了在石橋村種植毒品原生物。憨厚老實的出租車司機張家仁是個癮君子,是變態的強/奸殺人犯。
而現在坐在她身邊的,是曾經特別行動小組的成員,是延興的犯罪心理剖析師,是江欲燼。
似乎什麽地方都變了個,但是又似乎什麽都合情合理。
意識到這裏的宋幼生有些難受,甚至有了一種被強迫抽離又強硬融入的感覺。
從小她就按照父親的教誨,通過在書上的學習知識,知道什麽的人是好人,什麽樣的人是壞人。
宋幼生的世界裏黑白分明,信奉絕對正義。
現在渾身上下都是汙點卻又發光的江欲燼站在她麵前,讓她的世界裏,又多了黑白相混的灰色。
-
通過他們查找到的資料顯示,海市中學食堂外包的前責任人叫陳陽,今年三十七歲,石橋村本地人。
他有一個結婚了七年的老婆,叫徐姣,也是石橋村的本地人。
因為陳陽一直外出在海市工作,到三十歲了都還沒交女朋友,於是他父母就為他介紹了同是石橋村本地人的徐姣。
雖然最初兩人之間沒有什麽深厚的感情,但是相處幾年後也覺得對方跟自己甚相和,便決定湊合過了。
隻是他們結婚七年,竟一直沒有孩子。
陳陽家裏人都很著急,特別是是陳陽母親,不僅找了所謂的“神醫”,甚至去燒香拜佛,請求菩薩為他們陳家帶來一個孩子,但都沒有任何效果。因此,陳陽一家人對徐姣的態度越發惡劣起來。
陳陽的母親有時甚至看到徐姣都會沒好氣的朝她吐口水,認為是因為徐姣晦氣,才沒有孩子。
說到這裏,陳陽家的鄰居婆婆沒忍住地搖了搖頭,聲音蒼老道:
“姣姣也是個可憐孩子啊,父母幾年前就死了,沒人給她撐腰做主啊……”
“所以她平時心裏再委屈,也隻敢來找我說說話,根本不敢反抗……
我一個人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也幫不了她什麽……因為沒有孩子,她有時候連吃飯的時候都不能上桌的啊……”
老婆婆又歎了口氣,是為了徐姣的悲哀,也是對自己無用的痛恨。
沒有想到陳陽的家裏會有這麽嚴重的封建思想,江欲燼餘硎他們麵麵相覷,宋幼生則坐在椅子上,很乖巧地繼續問婆婆道:
“那後來呢?聽說徐姣後來有了一個孩子,她的情況好些了嗎?”
“好當然是好些了啊……姣姣有了孩子後,陳家可高興了,好像把之前沒對姣姣好的份都給上了……”
“那徐姣的孩子是怎麽沒的呢?真的是因為難產嗎?”
“我也記不太清了,我記得那天姣姣正好來我家走走,回去的路上,聽見她好像在跟別人打電話,似乎還很生氣,說什麽‘你良心真的會安’嗎?‘那是會坐牢的!’這些之類的話。
在後來,姣姣竟然氣急攻心,動了胎氣,還沒八個月的孩子就被驚動了……”
宋幼生聽到這裏了然了,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麽,心中對陳陽的懷疑更深一步。
而江欲燼突然在宋幼生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兩人的距離一下子變得近了,肩碰到了肩。
宋幼生似乎都能聽到江欲燼呼吸的聲音。
“那陳陽後來又是怎樣瘋的啊婆婆?”
江欲燼笑起來是很具有欺騙性的:“總不會是回來看見自己的妻兒都死了,被刺激瘋了吧?”
“這個……我就真的不清楚了……我和陳家做了幾十年的鄰居了,也是從小看著陳陽長大的,一直沒聽說過這孩子有過什麽發瘋病。”
“我記得當時他的表情很痛苦,麵目都扭曲了,嘴裏一直嘰哩咕噥地念著啥,看著很嚇人。”
站在一旁的餘硎問道:“是什麽咒文嗎?你們石橋村信教嗎?”
“啊……”婆婆在這時似乎才想起來什麽,嘴裏叨叨道:“信的信的,我們石橋村啊多虧了山上的神明庇佑啊……”
宋幼生湊近了些,聽著婆婆喃喃自語的話,心裏忍不住咯噔一下。
“神啊,神好像已經很久沒來過了……神已經拋棄我們了嗎……”
宋幼生麵色變得肅穆了起來,下意識地和江欲燼對視了一眼。
江欲燼眼中閃過的一絲落寞,讓宋幼生正好看見了。
-
因為阿婆的話,宋幼生對石橋村這個地方如今更蒙上了不太好的一片陰影。
她開始覺得,自己當初來石橋村,因為對張家明和陳三月的感官實在差勁,最後走得也匆忙,竟然連石橋村真正的模樣都沒能見到。
餘硎想去陳陽所在的精神病院看看陳陽目前的狀態,於是他們就此離開了石橋村,連再看一眼都不再。
周珩彥是跑進車最快的一個,顯然是少爺病犯了。
在車上,江欲燼坐得比來的時候離宋幼生更近了些。
而麵對著江欲燼的靠近,宋幼生不知道什麽為什麽,總想不自主地遠離。
可能是他身上太熾熱了,讓宋幼生一度懷疑自己身上淡薄的冬天會被他灼燒融化。
可是江欲燼是不會讓她如願的。
男人強勢地、仿佛不可阻擋地靠近,侵犯著屬於宋幼生的安全距離。
他步步緊逼,似乎想讓宋幼生就這樣接受他,容下他。
“宋幼生。”
“不要避開我好不好。”
宋幼生說不上來那時她的感受,等到很久之後,她在路邊撿回一隻被主人丟棄的小貓時,才恍然想起。
那時的江欲燼,就像這隻被宋幼生撿回家的那隻貓。
小心翼翼地擔心再次被丟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