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拾叁

來人身手不凡,掀窗、飛入、落地,一係列動作完成得一氣嗬成,眯著假寐的孤給他打了個九點九八分!

雲翳蔽空,月色稀疏,饒我窮盡眼力也瞧不清此人樣貌。但有一點可知,來者絕不是善茬,根本不要想的嘛,以葉紹那爛出水平爛出高度的人品,百分之九十九是來刺殺他的。隻不過這個刺客應是個新手上路,職業素質培養得不夠全麵,一不小心串錯了門。那也不對呀,茯苓不是敬忠職守地蹲在房頂上麽?

那人弓著腰步步逼近,手中若有若無閃爍著一點寒光,孤終於不能再淡定下去。就目前我和葉紹的立場來看,孤完全沒必要替他做個冤大頭、替死鬼不是。況且他剛剛還冷酷無情無理取鬧地對我耍流氓不成就傲嬌走人!

看樣子為今之計唯有孤明哲保身,亮明身份,大喊一聲“壯士且慢!葉紹在隔壁,請您出門左轉!”

計劃是美好的,然而待那片陰影堪堪籠上我的臉,我突然發現了個致命要素,要死啦!老子特麽不會說話啊!!!!

對方顯然體會不到我洶湧澎湃的心理活動,匕首提起,倏然落下。千鈞一發之際,我側身打了個滾。匕首擦過我耳際紮入枕頭,那人用力過猛,須臾間沒拔出枕頭。我一個咕嚕滾到床邊,尾巴順勢一撩,雖不至於將他掃倒在地,但也迫使他踉蹌閃避一步。撿著這個空當我滑落到床下,隨手抓起個重物狠狠砸到了地上,嘭地一聲巨響。

雲層緩慢地滑過彎月,入目之景一片狼藉,地上是碎了一地的慘白瓷片,我披頭散發和個女鬼似的蜷著尾巴坐在地上。我覺著這場麵挺刺激的,等他一回頭,瞧見人身魚尾的我,沒準心髒承受能力不夠好,白眼一翻也就這麽過去了。

情形如我所料,待他拔出匕首調轉身形,果然整個人如遭雷劈般僵直在原地。孤料著下一步是不是就該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來著,這麽一想又有點小憂桑,孤雖然是條身殘誌堅的人魚,但又沒有長得太對不起觀眾,而且……我看看自己金色的尾巴,心中咕噥,挺漂亮的一條尾巴嘛。

“雲硯,大半夜你發什麽瘋,鬧什麽!”葉紹沒有辜負我的期盼滿腹怨氣地踹門而來。

他將將跨進門,那名黑衣刺客居然看都沒看他,霍然一個虎步衝上前狠狠抱住我,語無倫次:“阿彥!!!你,你是阿彥吧!!!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震驚地無以複加,因為……臥槽,老兄你哪位啊!!!!!

“嗬嗬。”葉紹的輕笑聲攜著股寒意鑽入我耳中隨即席卷全身,我打了個哆嗦,我以為他下一句會說:“女人,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但我錯了,他投來的眼神分明像看兩死人……

我更加手足無措了,兄台你不要醬紫好不好,你都快掛了你造麽?你掛了也便罷了,做刺客前想必都已經必修過“我將麵臨的七十二種死法”和選修些什麽例如“冷酷殺手心理學”之類的課程,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你考慮下我的處境好麽,我看葉紹這廝的神色,分明寫滿了“你們這對狗男女,男的千刀萬剮,女的浸豬籠!”

簡直不能好了!

緊要關頭,孤當機立斷選擇了明哲保身,大力將他推開。推開的那一瞬間,葉紹手中一葉劍刹那出鞘,劍光迅疾如電,那人尚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應對不及。作為個刺客你認真點啊喂!不忍瞧下去的我眼一閉,尾巴尖悄悄一甩,打在那人腿上。

雖然不能讓他完全躲過葉紹這一劍,但起碼,我眼睛睜開一條縫偷望去。看著他下身血跡……我沉默了下,或許,等他醒來他還是比較想死……

一劍必殺未成,葉紹毫不客氣地挑劍而起,對準地上那人要來個斬草除根。在我不忍目睹的快要閉上眼時,璀璨劍光驟然懸停在刺客的後背上,葉紹眉峰微攢,劍尖一偏,從他腰下挑起個糖色玉佩。

葉紹劍尖一抖,玉佩挑落在他掌心,食指一勾,我瞧清那玉佩刻著的是個張牙舞爪的異獸。這個獸形孤很熟悉,因為我也有一塊類似的,不僅是孤,每個諸侯皆有一塊。我的是隻狻猊,而這位刺客君的則是負屭。

玉佩一出,這個人刺客君的身份昭然若揭。五個諸侯國裏,擁有負屭的是燕國……

若我沒記錯,燕國國君今年五十好幾,與眼前人相去甚遠。那便隻有一種可能,此人與葉紹同為一國儲君。

我後怕不已,幸好我眼明尾快,否則葉紹這一劍下去宰了這個燕世子,明兒齊燕兩國就得兵戎相見。它們兩開戰沒啥,倒黴的可是夾在中間的荊國和孤!燕國和齊國同為我大荊國的債主,你想他兩打起來了,孤站哪一邊裏外都不是人……

葉紹勾著玉佩瞧了瞧,嘴角一彎:“有點意思。”

他沒再痛下殺手,視若無睹地跨過地上那具“偽屍體”,懶洋洋地往我**一躺,眉目清冷如霜:“說吧。”

他這副搞得和三司會審的架勢搞得我很不解,慢吞吞地寫下兩字:“說啥?”

葉紹一聲冷笑:“說說你和你這小相好是怎麽回事?”

我擦嘞!我啥時候有的相好我咋不知道啊!老子潔身自好十七年,既不養男寵也不搞百合,放眼穆朝哪找得出孤這樣一個根正苗紅、清心寡欲的和株剛破土的小白菜似的水靈靈的諸侯君來!

我奮筆疾書:“相好你妹!”

葉紹:“……”

我和葉紹冷眼相對,刺客君昏了片刻□□一聲眼看要醒來,我才想著要如何解釋他有可能慘遭不幸的下半身和……下半生,葉紹看也沒看飛起一腳踢過去。刺客君咕咚腦袋一歪,又慘白著臉暈了過去。

我:“……”

葉紹這一腳踢得他更是血流如注,我看得心驚膽戰,舉起字來:“你想殺他滅口?”

葉紹冷冷瞥向他一眼,倨傲而不屑:“本王沒有想過殺他。”

那你倒是快救他啊!

葉紹環臂冷酷道:“我隻是讓他等死而已。”

我:“……”哦,區別真是好大……

葉紹見死不救,我倒是想救,可葉紹在床邊虎視眈眈,仿佛隻要我伸出一隻手,他就立刻會剁了它……從他心狠手辣地切了我半片尾鰭來看,我一點都不懷疑他能否下得去手。

糾結時,我忽然想起燕國這個世子爺剛剛抱住我時是不是喊出了我的名字?他認識我?腦中一片茫然,我和他老子打過交道,但對於他全無半點記憶。

鑒於我和他老子有那麽幾分交情在,我試著為他說點情:“讓他,這麽死了不好吧?”

“本王覺得挺好。”葉紹風輕雲淡,不慌不亂條條道來:“燕國三王子對本王懷恨已久,得知本王率兵出征途徑景城,便伏擊在此。趁月黑風高之際,潛入官驛,意圖謀刺於我。孰知其技藝不精,敗於我手下,被我誤作刺客擊殺。”

望了望雲散月朗的夜幕,我抽抽嘴角。齊燕兩國並未接壤,井水不犯河水,哪來的懷恨已久。

葉紹神情紋絲不動:“本王小時候好像搶過他一匹小馬駒來著。”

“……”原來小時候被你留下心理陰影的不止孤一個啊。

回憶起童年往事,葉紹竟然也有絲不高興:“哼,本王幫他馴服那匹烈馬,他居然還回頭哭哭啼啼地找他父王告狀,和荊國那蠢丫頭似的。”

“……”

你搶了人家的馬還鄙視人家告狀,你的三觀被狗吃了啊喂!!!

葉紹高高挑起眉:“你不是說不是你相好麽,那你用你的死魚眼瞪著本王作甚,嗯?”

因為孤就是荊國那個蠢!丫!頭!

“罷了,這玩意擱眼前鬧心。茯苓,把他清理出去!”

葉紹大手一揮,茯苓從窗外躍入,他的動作略顯僵硬,看樣子燕國這王子下手也不輕。

我瞅著不對,艾瑪,這不是要毀屍滅跡,把人拖出去直接挖個坑給埋了吧!

我想了想,偷偷寫了個紙條趁著葉紹不備塞給了茯苓:請務必,把坑挖得淺一點!

說不定他醒了還能自己爬出來什麽的……

少年,我隻能幫你到這了!

葉紹歪在**十指交叉擱在膝上,沒個形狀地隨意靠著,一臉的興趣缺缺:“我還以為晚上來的會是王後的人馬,沒想到來了這個意料之外。”

原來他早知道今晚會有刺客來,我愣了愣神,那這間房本來是他的麽?可是他卻讓我住了進來……

“又用死魚眼瞪著我做什麽?”葉紹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這間房是這兒最好的上房,再說本來我就沒準備留你一個人在這。”

哦對,他好像是要留下來同我一起睡的,然後被我……砸了出去。

“還縮地上做什麽?時辰不造,明早還要趕路,今晚看樣子是不會有人再來了。”

可是……我看著沾染了血汙的尾巴,會弄髒褥子的。

“女人就是麻煩,”他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補充道:“母鮫人也是!”

母、母鮫人你個大頭鬼啦!!!

葉紹不情不願地幫我清洗了尾巴,碎瓷在魚鱗上劃上不少痕跡,我很是心疼了一番,葉紹又是一通嘲諷。我不服氣地反駁他,有本事讓我拿刀子在你身上劃兩道你別哼唧啊!他終於噎住了。

臨睡前,我想起個事,問他:你養那箱子金魚做什麽?

將將側躺在葉紹身子一頓,翻過身來麵朝著我,嘴角一抿:“真想知道?”

“……”你這表情,讓我瞬間就沒了想知道的*啊!

著意看了看我的尾巴,他意味深長道:“我就是好奇你……咳,人魚是怎麽如廁的……”

“……”滾下去啦!你個猥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