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貳柒
宗楚憂傷地將我看著:“大嬸,我覺得我和你們呆下去,早晚會三觀不正,成為一個反社會小孩的。”
你現在不就已經是了咩!
“火荊棘是無藥可解,但不是無法可解。”宗楚在他那鼓囊囊的袋子裏翻來覆去地找,翻出本舊兮兮的破書來,我看了眼,《巫藥小知識一百貼》,沒說話。他緊巴巴著小臉蛋,翻到一頁,逐字逐句道:“火荊棘傳說是古神祝融後裔留下的紅蓮根所化,解它嘛……”
宗楚忽然不說話了,我和茯苓同時看著他,半晌他撇撇嘴說:“把我那個人魚膏的小罐子還給我啦!”
……
軍營鬧到了半夜才漸漸安靜下來,深夜裏清晰地隻有銅盆裏火炭的灼燒聲和咆哮在邊城上空的北風聲。葉紹霸占了我的床,我本想將他往裏推推給自己挪出一畝三分地,但瞟見他失盡血色的臉,尾巴卷了個圈把自己繞了起來,縮靠在床頭。
躺著的葉世子殺傷力直線下降了百分之八十,光看他那張臉,純良無害地簡直像個陽光美少年,滿臉都寫著:“喲~~~~大爺,不來□□一下人家嘛!”讓人不欺負一下都覺得對不起他啊!
機會難得,我手癢難耐~暗搓搓地在他臉上掐了一把,還挺水嫩噠!樂此不疲地捏了捏他的臉,又捏捏他的鼻梁,手指不小心劃過他的唇瓣。我一怔,腦中又浮現那日的記憶,軟軟的……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傷心啊。”
宗楚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他捧著個藥缽子從屏風外繞進來。
我做賊心虛地縮回手指,拿筆寫下:藥製好了?
宗楚大咧咧往床邊一坐:“沒有,哪那麽快。”他搗著藥缽,歪頭看看葉紹又看看我:“你為什麽不難過?”
我蒙了蒙,看了眼徘徊在鬼門關邊的葉紹,茫然反問:我為什麽要難過?
宗楚考究地觀察著我的神色,半晌他低頭撚撚藥泥咕噥道:“我原以為你喜歡葉紹來著的,”他頓了頓,自言自語道:“嗯,是我想多了。這世上怎麽會有人喜歡上葉紹呢?他除了有錢之外,簡直是個一無是處的敗類!人渣!”他抹抹鼻頭,義憤填膺:“對這人家這麽弱小的未成年人都動輒喊打喊殺!”
我:“……”
你這種一見麵就拿凶器剖開我的尾巴的未成年和弱小有屁的關係啊喂!
何況,我父王曾經教育過我:“阿彥啊,你是未來要做國君的人!有一點要切記,交友謹慎,良師益友可助你事半功倍;奸佞小人則會讓你誤入歧途,失去為君之道。”
我仰著童真的小臉懵懵懂懂問他:“父王……阿彥沒聽懂。”
父王手在我腦袋上半晌,簡潔明了道:“就是,一定要和有錢人做朋友!”
我:“……”
出身於土豪之國齊國的葉世子顯然非常符合父王的這個標準,所以盲目地忽視掉他那些蛇精病的缺點,孤覺得還是可以和他做一做朋友的……
“大嬸,你說這個時候我要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他,也沒人發現吧?”宗楚沒有預兆地冒出一句話。
我寫下三字:不可能!
宗楚撇嘴不信:“他本來就身受重傷,我隻要……”
我打斷他:有我在。
宗楚:“……”
老子雖然有條魚尾巴,但是個貨真價實的人好嘛!
據宗楚所言,火荊棘之毒從中毒要毒發身亡隻有短短七日。從葉紹的傷勢來看,他是在戰事結束後回來的路上遭了驍族人的暗算,毒入體內已有兩日半。毒發七日,而宗楚製出解藥則需要三日之久。
這中間若有什麽變故,任誰也無回天之術。
葉紹作為一軍主將,消失數天不見,於情於理都推脫不過去。況且從他歸來那日起,潼關周邊的村莊小鎮上就開始流出傳言說齊國主帥身受致命之傷,即將命不久矣。謠言四起,葉紹確實又不再露麵,搞得軍中人心惶惶,以何源為首的一幹將領已來試探了好幾次。
連白啟都憂心忡忡地跑過來問:“阿彥,葉紹他……到底怎麽了?”
我無語凝噎:他都對你那樣了,你居然還這般關心他?真愛不解釋啊!
“……”白啟哭喪著臉,捶胸頓足:“我的玉佩還在他那啊啊啊啊!”
我:“……”
謠言就這尿性,你越捂著藏著,它蔓延的越是迅速,也越能使將士和百姓們相信他們無所不能的世子大人即將一命嗚呼。索性我潑墨揮毫,給齊國及王師將領們以葉紹的名義寫了一封:致同袍書。大義是:你們的世子我偶感風寒,身體確實不適,但是離死還遠著呢。
雖然孤在太學時成績不算多好,但盡量模仿葉紹字跡也不是太難。寫完後拿給茯苓過目,他是葉紹貼身侍衛,過得了他這關瞞住下邊將士肯定不成問題。
茯苓麵色凝重地看完,半晌頷首:“雖然字比世子醜了不少,但軍中也沒幾個識字的,應該看不出來。”
我:“……”
博得他認同感的是我寫得最後一句話:本王想死,也要看閻王敢不敢收!
他說特別符合葉紹鼻孔朝天、目中無人、牛逼哄哄的高冷氣質。
我與宗楚深以為然。
葉紹的手書傳達出去後,軍中氣氛明顯鬆弛了許多,然半信半疑者亦有,例如專程來探望葉紹的沈戟。
作為齊國外派去中央執行公務的幽州刺史沈戟對葉紹受傷一事深表關心,為此沈戟同誌忠心耿耿地表示:為了世子能得到妥善的照顧,他特意將女兒沈慕蘭也一同帶來,協助我料理葉紹的日常生活。
而未來太子妃的我委婉而不失堅定地拒絕了他的好意,理由是:世子需要靜養,不宜太多人在身邊。
話說到這份上我還不肯鬆口,沈刺史臉上掛不住了,拈須慢悠悠道:“世子妃對世子的心意誠然是好的,但世子將來畢竟是繼承齊國大統,甚至更有作為的。內廷不可能隻有世子妃您一位,恐怕您還不知道,王後已經在給世子張羅選妃事宜。等世子一凱旋,便舉辦大婚同時迎數位新人回宮。”
北疆離齊國甚遠,這消息我還知道。估摸著不止我,在沙場打拚的葉紹自己也不太清楚此事。
我就說葉紹殺了齊珂,還帶走了葉嶺怎,齊後怎麽就忍下這口氣在王宮裏安安分分地做她的一國之後。敢情這背後早準備了一刀子,就趁著葉紹沒個防備捅過來。這事要真給她辦成了,等葉紹回到齊國王都晟陽,等著他的就是一潛龍邸的鶯鶯燕燕。
這些選入東宮的女子可不是孤這樣“來曆不明”的鄉野人魚,想都不用想那各個背後都是有豪門世家撐腰的,而且一定都是站在齊後那邊的。
沈戟語重心長地說完這一番話,慈祥和藹地看著我。
我想了下,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葉世子要娶小老婆我也不能做主啊!一切不還得等葉紹醒過來再說麽~
所以我回了個特冷靜沉著的:哦……
“……”沈刺史麵部肌肉扭了扭,還想張口說什麽。
那邊宗楚撕心離肺地喊起來:“娘!過來幫忙啦!!!!”
我又特冷靜沉著地回了一句:我兒子叫我,失陪一步。
沈戟:“……”
等我轉著輪椅過去,宗楚蹲在小爐子邊上語氣沉重:“大嬸,出事了。”
我手一頓,良久才問:葉紹出事了?
宗楚瞟瞟我的寫字板,搖搖頭:“不是,而是……我剛剛翻書發現原先的方子裏少一味藥。”
我被他這沉重的語氣所感染,不由地也緊張起來:什麽?
這北疆天寒地凍的,千萬別和一般劇情裏說要什麽天山雪蓮啊,千年血參啊~這特麽千裏迢迢運過來,葉紹墳邊的樹梢上兩隻黃鸝都在鳴翠柳了!
宗楚猶豫地看了我好幾眼:你的血。
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原則,宗楚的製藥過程異常得任性和別出心裁。白啟曾好奇地進去小藥房圍觀他的煉藥過程,沒過半刻鍾就白著臉落荒而逃出來,邊哭邊跑:“我長麽大第一次見到那麽多蟲子!嗚嗚嗚!”
包紮著手腕的我:“……”
在火荊棘毒入肺腑的最後一日,宗楚端出粘稠漆黑的解藥。
喂藥過程中出了點岔子:即便是在昏迷中,葉紹牙關緊咬,灌不進去分毫。
茯苓愁得團團轉,宗楚沒耐性道:“哎呀,為什麽難啊!卸了下巴直接灌就是了!他又不知道!”
所有人:“……”
尚有人性的白啟弱弱地表示:“這不太好吧……”
宗楚幽幽道:“要不然你口對口喂給他?”
白啟:“……”
最後大家統一了意見,用銀勺撬開葉紹的唇齒,將湯藥灌入了他口中。
一刻過去了,一盞茶過去了,一炷香過去了……
葉紹依舊唇舌緊抿,沒有絲毫動靜。
茯苓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來黯淡,宗楚和白啟亦是沉默著不吭聲,我寫下一行字:你們去休息吧,我守著。
白啟率先道:“阿彥,我陪你!”
“你陪她能把葉紹陪活來了麽?跟小爺出去再研究研究去。”宗楚踮著腳扯著白啟的袖子連拖帶拽地出了大帳,掀簾子前他略一遲疑回過來:“大嬸你……算了,走了!”
我:“……”
直覺上,我覺得他想說:你不要想不開尋死……
我不太能理解他們一個個如喪考批,仿佛葉紹已經入土為安的模樣。這藥下去多少也得有個作用時間吧,半個時辰不到難道就指望葉紹霍然睜眼、活蹦亂跳地站起來向我們打個招呼:“y,好久麽不見了親們!”╮(╯_╰)╭
而我,隻是昨晚熬夜守了葉紹一宿,困得不行。你們都在這扮演沉默的羔羊,我怎麽坦然自若地打盹啊!
他們一走,我順溜地爬上床,躺在葉紹旁邊。我睡相不太好,防止自己睡著了亂動扯掉葉紹的被子,機智如我特意把尾巴壓在了葉紹身上!
約莫睡了個把時辰,我被陣窸窣響動給驚醒了。伸了個懶腰還沒睜眼,身上忽然一沉,仿佛壓了座大山似的壓得我肺部頓時一憋,沒岔了氣。
“雲彥,你睡得真像個豬。”
憤怒地睜開眼,一張瘦削得顴骨高起的俊臉近在咫尺,鼻尖抵著鼻尖,黑得泛出一點藍的狹長眸眼含著揶揄笑意:“吃了那麽多,怎麽胸還這麽平?”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