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叁柒
蕭懷之麵沉如水,那張刻板如古木的臉上露出個淺淡得幾近捕捉不到的生硬笑容,眼中有無奈、失落和溫柔……
這個表情很煽情,閱盡言情三百篇的孤強烈地預感到接下來他極可能寵溺一笑,來一句經典暖男台詞:“你這個傻丫頭~怎麽就不明白我的心呢~”
果不其然,蕭懷之溫柔又無奈地望著我,低低聲線猶如暮鼓沉沉:“阿彥,我原以為你隻是遲鈍而已,現在發現,你不是遲鈍而是真傻。”
我:“……”麻麻,這個台詞不對啊!老子接不下去啊!我都準備好“感情的事呢不能強求,我們隻是在錯的時間裏遇上了錯的人而已,唉……”如此應對了。萬萬沒想到蕭懷之竟然劍走偏鋒,不按劇本走就算了還滿懷惡意地嘲諷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我冷冷反擊:“不傻的話怎麽會讓你有機可乘篡了位。”
蕭懷之這一次沉默了很久,我想他大概是在積蓄能量醞釀一次大招,可我與他目前的狀況來看實在想象不出還能往哪一種更糟糕的方向發展。撕逼懂麽親,我和蕭懷之這條白眼狼現在就是。
“阿彥,”他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開腔,神色微微寂寥:“其實我一直都喜歡著你在。”
我:“……”
你他媽在逗我??過去十來年你到底哪裏表現出喜歡我的樣子來啊!!!是率領百官絲毫不體諒我這個國君敏感而脆弱的心靈天天冷嘲熱諷得我體無完膚,還是在我借酒告白後罰我頂著道德經在雲氏列祖列宗前跪了三天三夜還不給吃飯啊!如果這就是你的喜歡,那麽我隻想深情地對你唱起來:“親愛的,那不是愛情”啊!
他向伸出手似乎想摸上我的臉,不等我躲開他自己先落下手去,話語裏情緒複雜:“但我與你是師徒,更是君臣。”他垂下去的手微微捏緊:“阿彥你知道我不願也不甘心隻做你的王夫,哪怕你後宮中隻有我一人。所以,我隻有走上今時今日這條路。”
我胸口像壓了一千兩百斤的巨石樣透不過來氣,這說到底逼得你行刺老子、造反篡位,怪我嘍?我被他這蛋疼的神邏輯氣得說不出話來,禁不住胡亂想到如果換做是葉紹他呢?如果是葉紹,我想到他平時懶洋洋、無恥沒下限的樣子,他可能、應該、大概會比較愉快地做個吃白飯的小白臉?
“阿彥,和我回去吧。你與我兩情相悅沒有必要走到生死相較的地步,何況你本就於國事沒有興趣。回國後你是荊國王後,可以自在做你想要做的一切,再不必為政事煩憂,也不必與其他諸侯虛以委蛇。”蕭懷之觀察著我的神色不疾不徐字字道來,見我半天不吱聲他麵色微沉:“阿彥,葉紹此人你也有了解,他心機深沉,無利而不往。即便……”他語氣微微晦澀:“他與你結親也必是圖謀荊國。”
他圖謀荊國,你不也一樣圖謀荊國麽。我承認我確實沒什麽太大的治國之才,但這不代表著老子就要拱手河山討你歡好麽?最重要的事你說的的一切,葉紹早就給我了啊。
“你說你與葉紹不一樣,但你不也照樣對葉衿他們下手了麽。”我慢慢寫到。
蕭懷之默了一默,搖搖頭:“齊國公主不是我劫走的,”他自嘲地看了我一眼:“這裏畢竟是葉紹的地盤,我不至於手眼通天至此。”
長巷口忽的傳來尖銳的飛哨聲,催促得蕭懷之麵色為之一緊。我猜到八成是葉紹已經得知我下落不明的消息,趕過來找我了。蕭懷之拂袖而去,他身量高挑,筆直而立有如巍巍鬆柏。他曾是我敬慕的師長、暗戀的意中人,而如今他是我政敵。有那麽一刹我心頭閃過物是人非的悵惘,也僅僅是那麽一瞬,因為蕭懷之不容我多想即道:“此地不宜久留,”他欲拉起我的手,我下意識的往後一縮,他眼中一暗隨即利光一閃:“我不願強迫你,但此時迫不得已,也隻能對不住了阿彥。”
飛哨聲越來越短促尖利,我似乎隱約能聽見不遠處的馬蹄聲,我想也沒想朝著那個方向拔腿而跑。跑了沒兩步,腳尖的劇痛襲來,踉蹌一下我已被蕭懷之捉住。我頭也不回地奮力掙脫他,在他揚起掌作勢要敲暈我時我猛力往他懷中一撞,撞得他稍是後退一步,趁著這個機會我翻身躍入了河水中。
“阿彥!”我聽見身後蕭懷之的厲聲呼喝,隨後噗咚,冰冷河水淹沒了我的視線。
昨夜的一場雪,護城河結了層薄薄的冰,我入水時清晰地聽見了咯吱的碎裂聲。白花花的河水連同著浮冰攪動在我的上方,我模糊地看見蕭懷之趴在石墩上似乎也想往下跳,但被身後的護衛勸阻了。正月裏的河水寒冷如冰,如一根根鐵針穿過皮膚紮入骨頭裏,幾乎一刻都呆不下去。可我不僅不能浮出水麵,還必須一個勁往下沉。
沉了會,我忽然想到個致命的問題:老子現在不是人魚了啊,水中呼吸這個技能沒有洗出來啊!蕭懷之!太傅大人!你別走!你聽見我撕心裂肺的呼喚了麽!我不要跳水一時爽,馬上亂墳崗啊!!!
寒水凍得我四肢沉重得如同灌了鉛一般,我愈是掙紮愈是往下沉,背部撞到河底時臨死的我回光返照地出現了幻覺。我又看見了那場夢裏的場景,新月懸天,潮汐澎湃,輕靈的歌聲婉轉漂浮在海麵上,岸上亭台樓閣明燈如織。葉紹依舊站在那些燈影之中,我如找到救命稻草般地朝他伸出了手。突然間那些美如畫卷的樓台陡然倒塌,熊熊大火燃燒盡了一切。葉紹麵朝著我依舊在溫柔地笑,他手中的劍一滴一滴往下留著血,如他嘴角的血液般,他說:“雲彥,你的味道很不錯呢。”
我:“……”
尼瑪好端端的驚悚小說,怎麽一秒在他口中就變得那麽情/色呢?
“雲彥你再不醒,孤就剝了你的皮,剃了你的骨,熬湯煮粥。”
我:“……”
一聲驚雷將我從混沌中劈醒,掀開沉重的眼皮,第一個我就見到了葉紹那張放大的俊臉。我和他兩大眼瞪小眼,陰沉沉地看了我半天,他伸出兩指頭晃了晃:“這是幾?”
“……”
我朝他無聲地狠狠地呸了一下,葉紹遂放心道:“很好,人沒凍傻。”
我連吐槽都懶得吐槽了,一側過頭宗楚趴在床邊亦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大嬸你沒事就好了。”他喃喃念道:“我沒想到大嬸居然如此貞烈,為保清白不惜跳河自盡。”
我:“……”
仍是那身常服的葉紹端手坐在床頭不慍不火地看了我眼道:“反正也淹不死她。”
“……”葉紹的話令我有點小心酸,就算淹不死我,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一點都不美好好麽!誰願意沒事去死一死啊,抽抽鼻子我縮進被子裏不想去看葉紹那張無所謂的臉,等一下……
淹不死我?我遲遲發覺到了什麽,小心翼翼地往下摸了摸,果然……
孤那條萌萌噠的魚尾又回來啦!
如此一來,齊王大人陰陽怪氣的暴躁有些情有可原了,葵水一走尾巴來了,他某些帶顏色的想法不得實施了,自然不暢快了。他不暢快我心情愉悅了,宗楚在那頭假仁假義地安慰著葉紹與我:“發生這種事情呢大家都是不想的,是不是?這條尾巴呢,也是太不懂事了,怎麽能和葵水銜接得如此天!衣!無!縫!呢!”那興奮跳躍的字眼恨不得化身“幸災樂禍”四個大字飄在空中。
葉紹嗬地一聲輕笑,殺意畢現。
宗楚不敢再在老虎頭上搔癢,嗬嗬嗬幹笑道:“大嬸你餓不餓啊,我去下碗麵給你吃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我抱著久違的尾巴仔細檢查著,在發現腳上的傷沒有遺留在上麵時寬慰不少。
“死裏逃生你還有心情關心你那條尾”
他不說我倒忘了,我連忙探出腦袋朝他比劃:“葉衿呢?”
“她受了點驚嚇,沒事。”
“蕭懷之呢?”
葉紹不帶停頓地幹脆道:“死了。”
我:“……”
太假了吧,我明明看到人家侍衛拖拉走了他。
葉紹翹著腿倚在床頭,腿晃啊晃的,隨意來了句:“反正他早死晚死都得死”
我:“……”
他這一副大姨夫橫行、氣血逆行的語氣能聊麽?能聊麽?!我偷偷朝他比了個中指,哼哼地準備閉眼繼續睡覺。泡了不知多久的冷水,身子和精神都沉得有些吃不上力。
可杵著葉紹這尊大神在我也睡不著啊,我瞅瞅葉紹,他麵容上鮮少地露出了疲憊之態,靠在床頭不知想些什麽。我小心地戳了戳他,他低頭冷冷看我,我磨磨蹭蹭地掀開被子,示意他躺下睡一會。
葉紹哼了聲,沒動。
我:“……”
哼!不識好歹!我高高拉起被子遮住頭,將將閉上眼,葉淡淡的聲音傳來:“衣服是濕的。”
我:“……”
睡了半天睡不著,我滿腦子裏縈繞著一個念頭:他是為了救我跳下河裏去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