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肆貳
從程序與禮法上來說,我與葉紹成婚後是應該進京去向穆天子謝恩的,何況這樁婚事名義上還是天子親賜下來的。但新年伊始,諸國朝政皆要經曆一個辭舊迎新的階段,且去年年底大家又都剛剛在帝都碰過麵,情理上如非緊急皇帝不會急召一國之君入京。
我接過奏折速讀過一遍,今日不過正月初五,皇帝竟是要邀請我與葉紹參加上元佳宴。算上路上耗費的時間,最遲兩三日間我與葉紹便要動身趕往帝都了。這道倉促的邀請讓人捉摸不透皇帝的想法,我心裏嘀咕著,莫非皇帝陛下知曉了我隱秘的人魚身份,迫不及待地想要圍觀孤這條驚世駭俗的美人魚。
這不太好吧……
腦子裏情不自禁地浮現出自己被關在個水籠子裏,周圍圍了一圈諸侯大臣,皇帝坐在上頭哈哈大笑:“看一次十八金!摸一次九十八金!走過路過的不要錯過啊!九十八金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隻要九九八,軟萌人魚帶回家!”
“……”太喪失了,完全想象不下去了啊!
“小雲彥哪,你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啊~”葉紹捏著嗓子唱戲一樣悠悠道,長臂倏地攬過我的肩,咧嘴一笑:“你想破了腦袋,我們都是要去帝都的。”
小、小雲彥!我太陽穴突地跳了跳,一巴掌將他臉推遠了些,支手寫下:不能不去麽,明顯有陰謀呀!
葉紹終於變回了他正常得聲音,彈了彈奏折:“皇帝越是有所圖謀,我們便越是要去,否則豈不坐實了對方的懷疑麽?”
這種感覺不是第一出現了,明明我什麽都沒有說,葉紹卻仿佛一字不落地聽見了我方才心中擔憂的碎碎念。他很明白我在想什麽,害怕什麽……簡直:你會讀心術麽?
寫下這行字後,葉紹突然收斂神情,眼神尖銳地看著我:“雲彥你……”
我被他這目光盯得驀然緊張起來。他,他不會真地聽得到我心中所思所想吧!!臥槽!那他豈不是連我四歲尿床、七歲鑽狗洞、十二歲來初葵什麽的都一清二楚麽!!!這一刻,我突然覺得生!無!可!戀!嗚嗚,我不要活了,我還是在魚塘裏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吧!
葉紹忽然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似的:“小雲彥你幾歲啊,居然能一本正經地問出這種問題!”他擰了擰我的鼻尖怪聲怪氣道:“是啊我知道你心裏想的什麽,吃吃吃、睡睡睡,還有‘嗚嗚嗚,不要踩我漂亮的大尾巴!不要把我做魚湯!’麽~”
“……”你、你妹!我忍不住麵紅耳赤的爆了個粗口,更鬱悶的事他學我的口氣學得還挺像!
千不該萬不該我就不該把葉紹這人想得太高大上!他明明就是一低俗、庸俗、惡俗的三俗變態。他要是真能聽到我的心聲,那我每天都對他罵罵咧咧,豈不早被他人道主義消滅了麽。
葉紹笑得沒力氣後,懶著身子往後一靠,撥弄著我的尾鰭,一臉的無所謂:“你呢也不要太擔心,這封奏折還是幾天前從帝都加急送過來的。但現在麽……”他淡淡瞥了滿室素縞的靈堂:“舊君新喪,天大的事皇帝也不好多催什麽,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應對。”
舊君新喪,四個簡簡單單的字從他口中說得聽不出一絲分量。去世的畢竟是他父王啊,我記得我父王離去時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
我想了想,踟躕地寫道:你不難過麽……
葉紹看到了我的話,眼神淡淡浮來又淡淡浮去,沒在他眼中留下任何情緒。
他這種不在乎的神情又讓我心理那種莫名地難過了起來,就像他說了那句“上王薨逝了”時了一樣……我咬咬唇,回憶了下當初梁太師安慰我時的情景,鄭重寫下:你不要不好意思啊,難過的話,想哭就哭吧……
葉紹撇了我一眼,我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親人逝世悲傷本來就是人之常情,無需掩飾啊。況且我私心裏認為,葉紹的性格本就扭曲不已,再憋下去吃什麽藥都搶救不回來了。
葉紹慢吞吞地道:“雲彥,你說得不錯,我確實很難過……”
就是說嘛!他欲言又止地看著我,眼神動容可又沒再往下說。我覺得還需要再給這個傲嬌又鬼畜的齊王大人一些鼓勵,於是翹起尾巴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
“……”葉紹抿抿唇:“雲彥……你能給我抱一抱麽?”
抱抱抱!這個時候我哪能說出一個不字啊,果斷點了點頭。
猝不及防地,葉紹將我摟入了懷中,頭深深地埋入我胸前。
雖然我覺得是需要給他必要的關懷,可這個姿勢好像不大對啊。
胸前被人使勁蹭了蹭,葉紹舒服地感喟:“雖然有點小,但是柔軟度是真不錯啊。”
我:“……”
滾開!滾開,你這個色狼!
因為老齊王的喪事,我與葉紹進京一事順理成章地向後拖延而去。然真隻是暫緩之計,等發喪出殯之後我與葉紹終究是要應召入京的。穆天子召我們的目的我與葉紹探討過,葉紹說最簡單也是最好的就是想看一看齊國的新王後而已;最壞的那就是有可能知道了你的身份。
知道我是條魚?我趴在水池邊瞪圓了眼睛。
葉紹舀了一瓢水澆在我頭發上,水流落下,激起騰騰霧氣:“知道你是條魚還是好的,怕就怕知道了你荊國國君的身份。”
可又什麽好怕的,我又是不解了,知道了又怎樣,就算是欺君之罪,他也不能誅我九族吧,他也在我九族裏嘛……
“有什麽好怕的?”葉紹那可怕的讀心術又出現了,他嘴角稍稍挑起:“荊國王位易主如此大的動**發生了這麽久,帝都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你不覺得奇怪麽?按理說皇帝在各國的探子安插了不少,蕭懷之做得再隱秘過了這兩月總該多少探知到了一些。可偏偏皇帝表現得一無所知,帝都朝內更是風平浪靜。這種刻意的忽視隻能說明一個問題:要麽皇帝被蕭懷之收買了,要麽朝中有重臣與蕭懷之勾結在了一起,堵住了皇帝的耳朵。”
經他一提醒,我也反應了過來,皇帝被收買?這個可能性不太大,因為荊國這個無足輕重的國家換個國君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麽好處,甚至因為新國君與穆氏完全空白的姻親關係反而不好掌握。如果是重臣勾結了蕭懷之呢……那麽他們的野心可能就不止一個荊國了。
葉紹撈起我飄在水麵上的長發抹了些桑葉汁慢慢揉著:“雖然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但也不代表前種狀況就絕無可能發生,因為這其中還夾雜著另一種不確定因素,那就是你鮫人的血統。你還記得白啟說過,有個神秘人曾去找過燕王麽?”
我抬頭看他:那不是蕭懷之的人麽?
葉紹輕輕一笑,將桑汁從我的發際抹到發梢:“蕭懷之如果想找人結盟,完全不必去找燕王,燕國離荊國太近。燕王如果要幫蕭懷之,那條件是什麽呢,肯定是要割走荊燕兩國交界處的幾座城池。荊國本就積貧積弱,蕭懷之如果這樣做,拚來這個王位對他來說又有何意義?況且,你認為他是那樣的人麽?”
他的指尖又回到我的頭上,輕柔地按摩著我的頭皮。他使得勁很輕巧,舒服得讓我眯上了眼。聽到他的發問,我下意識地就搖了搖頭……
“雲彥,我不願做你背後的男人,你與我王位我都勢在必得。”那一日小巷中他的話猶曆曆在耳。
發根忽然一緊,疼得我睜開了眼,葉紹扯著我頭發麵無表情看我:“在想誰呢?”
我:“……”
替我衝幹淨了頭發,葉紹清淨了雙手尤自不舍道:“雲彥,要不我再幫你洗個澡?”
我:“……”
我唰地拉過大鬥篷把自己裹得嚴實,隔絕了他在我身上盤桓不去的眼神。
葉紹:“……”
“大嬸,好歹我也是個未成年小朋友!這種鴛鴦戲水的限製級畫麵看多了會影響到身心健康的!”
宗楚不滿地抱怨聲驟然響起在溫泉池外,咦,大半夜的他怎麽來了?
“宮中人多眼雜,我才登基尚未清理,白日叫他過來未免招人注意。”葉紹疊著雙腿在池邊施施然道:“以你現在的樣貌入京,莫說皇帝,就連朝中一些大臣都與你碰過麵。所以必要的掩飾還是要進行的,你那條魚尾也是個隱患。”
他說得在意,但……那日老宰相不是見過我了麽?
“嘖,一個老眼昏花的老頭怕什麽,”齊王大人輕輕鬆鬆道:“大不了讓他‘大病’一場就是了。”
我和宗楚:“……”
為了世界和平,齊國應該做出莊嚴承諾,不首先對外使用齊王陛下這種人間大殺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