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伍貳
倒卷而上的陰風呼呼地刮在耳旁，頭頂的光線越來越弱，直到成為一個光點徹底地消失不見。這個情景下，我是不是得大喊一聲：我還會回來的！！！比較應景呢？
回答我的隻有耳邊尖銳的風聲，就在剛剛的前一刻我還與葉紹同坐在那張**一起用朝食，而現在我卻像隻被彈弓打中的小麻雀急速地從空中墜落，還不知要落多久。
墜落時間太長我不免無聊地胡思亂想，因為很多誌怪雜談裏主角遇到這種狀況，都會掉到個未知的離奇世界裏，山中一日人間十年。如果我有幸能逃出去，再見到葉紹他會不會已經滿頭白發、垂垂老矣，慈祥地朝我招招手：“阿彥啊，來，見見我的外孫吧，嗬嗬。”
我竟被自己的腦洞勾得傷感起來了，趕緊抹去腦中畫麵。
“咚”，在我以為自己會活生生餓死在下降過程中時，一聲巨響我終於著陸了，還是毫發無傷的安全著陸！
因為我落進了一片水中，以那樣的降落速度我都沒撞到水底可見這片水域的深度。雖說沒有受傷，但衝擊入水的力度仍是讓我難受地曲起身子緩解胃部的不適。緩了一會功夫後我環視周圍，如同高空中一般，這裏也是黑得不見五指的幽暗。試著向四周摸了摸，什麽都沒摸到。偌大的一個水域死一樣的寂靜，緩慢地沿著個小圈遊了一遭，確定這裏隻有我一條魚後，我仰起頭看向水域上方。
那裏本也是暗淡無光，可就在我抬頭的刹那，水麵咻地一下亮了起來。開始隻是一片小小的光芒，緊接著宛如潑開的墨一般，昏黃的火光照亮了正片水域。
我徘徊在水下，有些害怕。因為我不知道水上麵會發生什麽，揪著尾巴猶豫了會我還是選擇了向上遊去。總不能一輩子就縮在水底，等葉紹找過來我說不定都泡浮腫了，成個河豚了。河豚不好吃又不好看，以他的毒舌，一定會嘲諷得我生不如死。
鼓起勇氣鑽出水麵時我做好了防備，萬一有什麽襲擊我，我就用冰箭把他紮成個糖葫蘆！可等我謹慎地在水麵上露出雙眼睛時，什麽人都沒有看到。隻有一排長得好像沒有盡頭的青銅燈懸在半空無聲地燃燒。
濃鬱的異香漂浮在空中，它的味道很特殊也很芬芳，可不知為什麽聞得我胃裏一陣翻騰，惡心得我捂住口作嘔。嘔了半天終於稍微適應了這種味道，我也看清了自己所處的是個巨大的地下洞穴。
再一細看，與其說是地下洞穴，不如說是一座地宮。人為開鑿建造的痕跡很明顯，可也有天然無修飾的存在，比方說我泡著的這個地下湖。燈火的照映下湖水泛著淺淺的藍色，我有所感應般的捧起一抹嗅了嗅，是海水……
這個地下湖竟然連同著外海？！仿佛是為了證明我的猜測，很快我看到了不遠處一彎細流涓涓不斷地流入湖中。我之所以吃驚，是因為帝都離東海有十萬八千裏，而離它最近的內陸海也在百裏之外的西疆。
這個海水從何而來我不清楚，我現在隻想知道抓我的人在哪，為什麽要抓我？我抽抽嘴角，總不至於我好好坐著把床給坐塌了吧……
慢慢遊到湖邊，我撐起身子極可能地朝四麵看了看，青銅燈中間那條幽長的甬道裏什麽都沒有，而靠近那些燈時香味更加濃鬱，頓時熏得我噗呲沉進了水裏。這個時候我終於可以確定，那根本不是什麽香味，那是臭味，掩蓋在香氣下濃厚的屍臭味。我為自己的發現不寒而栗，甚至連身邊這些海水我都產生了不太好的想法。
“放心，這些海水都是幹淨的，不是你們鮫人的血水。”似曾相識的聲音幽靈般響起在背後。
我嚇得一片片魚鱗都豎了起來，嗖地一個轉身抵在湖邊的石壁上，戒備地看過去。
結果我竟在湖水中間看見了一座四四方方的高台，高台上放置著一把富麗堂皇的龍椅，說話的人就站在龍椅旁，玄色的長袍，沒有血色的臉龐，他是……我腦中立刻冒出了一個名字“欽天監監正”！
很快我又發現了他身邊龍椅上還有一人，說是人已經是我勉為其難地抬高他了。龍椅上的是個不知是生是死的人，私心裏我認為是個死人，因為他幹巴巴的，完全像個裹了人皮的骷髏。
可馬上我的想法就被推翻了，因為那個“骷髏”動了，雖然動得不明顯但我仍是看見他晃了晃，喉嚨裏咯吱咯吱地響了幾聲，一個仿佛是鋸子拉在木頭上的刺耳聲音斷斷續續響起：“雲家，丫頭，來了啊。”
我愣了一下，因為這樣喊我的人很少，一個是老齊王我親眼目睹著他入土為安，另一個是也駕崩了的先帝。這世上能稱作先帝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現任穆天子他爹。
可他，不早在若幹年前就死了嗎？
我茫然地想從那張褐色的幾乎就剩骨頭的臉上找出蛛絲馬跡來，台上欽天監正已然開口：“這位就是太上皇。”
他口中的是太上皇，不是先帝，上一任穆天子沒有駕崩？！！！
我擦，沒有死他假死做什麽啊，逗他兒子玩麽？假死就假死，抓我來做什麽啊，逗我玩麽？
“柳湘，你，同她說。”先帝，不，太上皇說那麽一句話仿佛就已耗費盡他所有力氣，腦袋往邊上一耷，似是睡了過去。
我迷糊在這位皇帝陛下的真死假死中，不防那個柳湘已經淩水度步到我身前，身量高挺的他低頭看我，似是個高高在上的神祗看著腳下螻蟻般的蒼生。葉紹也喜歡居高臨下地俯視我，可兩者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葉紹這樣看我隻是方便他為了對我肆無忌憚地出言諷刺。
而這個柳湘，我的本能告訴我，他的目的大約是想把我剝皮抽骨，做成身後那一排的長生燈……
長生燈，又稱長明燈，燃燒千年而不滅，因為裏麵澆灌的都是從鮫人身上提煉出來的油脂。
宗楚曾說過：“鮫人渾身都是寶，血肉長生不老，油脂千年不滅，落淚成珠價值連城，鱗片可鑄造刀槍不入的鎧甲也可做成金衣護住屍身永久不腐，就是骨頭也能練成使人容顏煥發的丹藥。”
柳湘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我抖了起來向後退，可身後就是石頭，退無可退。
他的眼神帶著漠然的涼薄，說的話卻簡直像個不諳世事的無辜孩童，他一字一頓認真到：“你不要怕，我……不會讓你死得很難過。”
我：“……”
我擦，你怎麽比葉紹還不會安慰人啊！你們兩從小語文都不及格吧！死都死了，難不難過很重要麽！你是不是馬上還要善解人意地對我說：“親，我還給你準備好了最上好的胭脂水粉，保證你死得美美噠。記得要給好評哦，親！”
猛地一拍水，數道凝聚成的水箭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出，快如閃電。他表情微有詫異，躲是已然躲不過了。
可人家……也完全沒躲。
我一臉黑線地看著那幾簇水箭還未近他身，尚有一尺盡數碎成水珠紛紛落下。
一計不成我再生一計，隻見水浪翻滾，刹那冰封千裏，整個幽藍的水麵除我之外皆凝結成白花花的冰麵，包括站立在水上的柳湘。
他怔了一下，呆呆地看向被凍住的雙腿，我一口氣才呼出一半，隻見他皺皺眉，霎時冰塊消融殆盡。
我：“……”
宗楚你個騙子！說好的陸地上的道士都特麽是招搖撞騙的騙子呢？！
柳湘的表情從疑惑變為明朗，他若有所思道：“你是想練一練你的巫術麽？”我默了一默，他又疑惑地看向我，滿臉都是天真的無邪：“死都要死了，練巫術有必要麽。”
麻麻，這個世界上為什麽到處都是蛇精病啊！每一個都自帶“會心一擊”這種必殺技真的好麽？
我不死心，還想試著替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存權爭取一下，甬道外忽然想起一陣生硬而有規律的腳步聲並伴有重物在地上的拖拉聲。
柳湘抬起眼，淡淡道：“先別練了，你的朋友來了。”
練你媽個頭啊！我在心裏憤憤罵道，哎？他說什麽，我不禁緊張起來。
不會吧！是葉紹被抓了還是宗楚被抓了？！難道是才認識不久的海兔？！！又或者是遠在荊國的梁太師？！你問我為什麽沒想到白啟，嘖，一來他和我無親無故；二來抓他那個二貨來做什麽，給太上皇陛下表演單口相聲麽？
我緊張地回過頭去，生怕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
“這……是哪來？”悠悠醒來的白啟和沒睡醒似的睜著雙迷茫地眼睛，與我對視個正著，瞬間就清醒了：“阿彥！！！”
我：“……”
被綁住的白啟奮力掙紮：“這是哪？！阿彥你也是被抓來的嗎！”他的目光落到了湖水中間柳湘身上，一愣，很快他又看到他身後的高台，瞬間小臉煞白，如喪考批地哭道：“嗚嗚嗚！怪不得要抓我！我還是童男呢，這是要獻祭童男童女做法啊！”
我：“……”
葉紹呢，我從沒如此渴望地想見到葉紹，在這麽多蛇精病中間他顯得是多麽的正常……
柳湘仿佛看穿了我的期待，一語戳破了我的希望：“不要想了，葉紹他不會發現你不見的。”